明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罗亨信《宣化新城之记》碑文:“宣府古幽州属地,秦上谷郡,元宣德府,星野当析木之次,入尾一度,壤土沃衍,四山明秀,洋河经其南,柳川出其北,古今斯为巨镇,恒宿重兵以控御北狄。”
穿过数千年历史的烟云,揽开中华文明融合的画卷,曾记否,那些曾经雄奇壮阔的城垣?曾记否,那些依稀伟岸挺拔的身姿?凝望锦绣河山过往的滚滚风雷,沧桑大地处处皆是瑰丽的痕迹。在今天河北的西部,有一块地方烙印着不可磨灭的千年记忆,从汉匈百年战争的上谷郡,到北魏六镇兵乱的怀荒镇,再到蒙金对抗的飞狐关,大明宣府镇的故地之上,血与火铸就过无数不朽的丰碑,也造就了无数震古烁今的人物。
从明永乐年间开始,一条绵延万里,横亘于北中国的“边墙”,串联起整个明朝北部边防线,而这其中,东起居庸关,西达西洋河的段落总长一千零二十三里,这一段边墙及其身后的军事防御群,均由宣府镇统辖。宣府镇因因镇总兵驻宣化府而得名,此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是遏制北方游牧部族的南下的咽喉要地。宣府镇处于整条长城防线的中段,军事地位十分特殊,在长城军事重心东移之前,一直是明朝军事建设和投入的主要方向。也正因为宣府镇控守战略要道,其军事压力极大,境内边墙及军事设施几经衰败,又历经修缮,从始至终其都存在战略“大”,守效“低”的现象,明廷眼中“最急”、“最重”的宣府镇到底战略地位是怎样的呢?其战略作用是否发挥了呢?
宣府镇的重要作用及战略方针
永乐七年,即公元1409年,明廷在宣化设置总兵官,始称宣府镇;明宣德五年,即公元1430年,明廷设立万全都指挥使司,以宣府镇城为治所,下辖宣府前、左、右卫,万全左、右卫,怀安卫、保安卫、蔚州卫、永宁卫、怀来卫、开平卫共11卫,另兴和守御千户所、美峪千户所、广昌千户所、四海冶千户所、长安岭千户所、云州千户所、龙门千户所7个千户所。宣府镇所在的万全都指挥使司与辽东镇所在的辽东都指挥使司一样,军事单一的军事指挥机构,并不包含承宣布政使司与提刑按察使司等行政机构,这在明朝全国只此两例。宣府镇的所辖区域与万全都指挥使司所管区域大致相同,其下辖军事聚落均处于农耕文明与游牧部落的传统界限之上,扼控上下草原的地理大通道,足见宣府镇的军事压力及重要军事作用。
内守外防,联络东西
《九边图考》:“宣府山川纠纷,地险而狭,分屯建将倍于他镇,是以气势完固号称易守,然去京师不四百里,锁钥所寄,要害可知。”
内守:宣府镇位于北京西北,被称为“北陲第一边镇”,其与蓟镇以及山西、河南、直隶各州府共同组成了环京卫戍圈。宣府镇的设立源自永乐皇帝的迁都,京师地区逼进草原,而原来的漠南诸卫所及大宁都司均已内迁,此种形势下,宣府镇战略地位逐步被确立起来,这与后来孤悬于外的辽东镇极其相似。帝京和帝陵均处于身后,让宣府这样的军事聚落要承担多重任务,宣府镇所处区域,西北高,东南低,极易骑兵自西北快速行动,幸而阴山山脉横贯境内,才得以建立边墙及要隘,防止游牧民族威胁京师安全。北京周边的宣府镇河蓟镇两大边镇有其相同特点,因而从地理形势上完成了二层防御圈,再通过边墙的设置,使内守既能结合外放,又可以产生层次及战略纵深,可以说是战略意义重大。
外防:“内拱陵京,外制胡虏”是宣府镇的重要战略方针,依靠山险设置的边墙军事防御体系,建立京师西北防御屏障,更是其重要的战略意义。宣府镇依靠边墙建立的军事聚落群实施完备,具有密度高、种类多、层次多等特点,其完备性不亚于有“宁国首疆”的辽东镇。宣府与蓟镇之间还设有二边,通过多重边墙,在外防的同时,保障京师内守的需要,内外结合,建立稳固的纵深的层次。这也深层次的反映出宣府镇军事压力之重,寄望其完全能够将胡虏制于边外的可靠性,在明朝军事体系的设定中是极为明晰的,其外防之工,更类似于战略桥头堡,只是非战,而是守。
联络:宣府镇地处九边长城的中段,具有区位优势,沟通东西的作用明显,通过“声势联络”可以让整个长城防线联动,继而让二层纵深快速协同起来。
交通枢纽,屯守驻边
《皇明九边考》:“宣府山川纠纷,地险而狭,分屯建将倍于他镇。是以气势完固号称易守。”
枢纽:宣府镇是明廷沟通西北及蒙古的交通枢纽,主要的官道都集中于此,因此设立了大量的驿站,用来保障物资及信息的传递。宣府镇是名副其实的交通与信息枢纽,交通又陆路及水运两种,其境内的多条河流,均是重要的水运航道,同时保障了军事物资的调运和兵员的补充,对于作战极其有力,信息枢纽分为政令和军情两个方面,政令通过驿传系统,快速传递到西北地区,军情则通过九边的烽燧来传递,处于长城中段的宣府承载了沟连作用。良好的配伍和枢纽的建制,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边境贸易的有序展开,边市贸易的开展进而转化为相对和平的动力,这是长城作用的另一种表现,在这一点上,宣府镇要优于同等配置的辽东。
屯守:明代的屯守政策,意在维持军镇的状态,换句话来讲,就是解一时之需,根本不能彻底解决军粮军饷,可以说屯守制度是维系军户,甚至是卫所制度的关节所在。宣府镇也存在军屯入不敷出的问题,在明朝前期,宣府镇的屯田确实调动了军户的积极性,中后期则惯性的彻底崩塌。但在某种程度上,宣府镇身后纵深有序,身前又处于边境贸易的热点,在加上多种官营及私营经济的辅助,让驻边的屯守任务相较其他边镇容易,但这也只存在在之后的群体性崩溃之前时期的,在战略方针上是期望效果存在的。
宣府镇是否起到了与战略地位相匹配的关键作用?
《昌平山水记》:“李自成之犯阙也,下宣府,历怀来,入居庸,薄都下,曾无藩篱之恨。”
战略“大”,守效“低”,几乎成为了后人对宣府镇战略地位和战略作用的评价,内守不住,外防不成,所谓京畿防御圈更是成了一纸空谈。宣府镇军事聚落庞大,耗费颇糜,且较之辽东具有多重优势,却未能发挥出应起到的关键作用,其中原因有以下大致几点:
防线东移:明朝中前期,主要威胁来自于漠南的蒙古势力,因而极为重视环京外围的建设,对宣府加大同的第一层防御圈投入巨大,正因如此,这一进出中原的交通要道,也成了游牧部族主要的攻击方向。因军事及个人政治因素,宣府一线的军事堡垒群多次被破坏,又几经修缮,但效能却大大减低,军事压力也造成了政策制定者的疑虑,这就造成了中后期防御体系的不健全问题。明中后期后,由于来自女真的威胁,长城防线重点东移至辽东,军事投入和建设也集中在辽东,加重了宣府镇的军事建设缺失。
兵源兵制:早期卫所制加营伍制,让宣府镇保持大量的兵源,同时配合军屯的有效推进,兵源可以足够保证,兵制也可以一直维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农兵制度的弊端开始逐渐显现,本身宣府镇官田较少,大量的军事设施也占用了可耕土地,再加之侵占日盛,开始导致大量军户逃亡,进而让兵制败坏。再则,中后期之后,大量宣府镇部队频繁调动,致使普遍存在畏战畏难情绪,增加逃兵逃户现象,而且因处于边市贸易的关键地区,一些商业及走私行为,也让兵士训练及精神意志受到影响。
区域防守:宣府加大同两镇组成了第一道环京防御线,但两镇之间一直存在一段难以区分的防守界限,以至于一直未能真正形成合力。而第一道之后的二边,权责不清,且宣府镇与蓟镇之间的协防并未明确,双方均是以北京的安危为协防重点,而未能形成整个长城防线的协作。宣府镇身后的山西、河南、直隶也未能发挥纵深及后援作用,各府、州均至长城防线于其防御圈之外,让所谓区域防守之后的全线联动毫无作用可言。
结语
宣府镇战略地位及战略作用的演变,体现出层次明显的阶段性和时间性,是完全按照历史的走势而形成的,客观的反映出明代长城防线固有的特性,但又与诸如辽东镇的特点不同,了解其梗概,更有助于加深对明代长城防线的认识,也能更好的了解明代民族融合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