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三月初十日,明仁宗朱高炽下旨加赐荣国恭靖公姚广孝为少师,并特命其配享太宗文皇帝朱棣庙庭。当时配享太庙的共有十六位功臣,除了姚广孝以外,其余十五人都是功勋卓著的武臣,名单如下:
中山武宁王徐达、开平忠武王常遇春、岐阳武靖王李文忠、宁河武顺王邓愈、东瓯襄武王汤和、黔宁昭靖王沐英、虢国忠烈公俞通海、蔡国忠毅公张德胜、越国武庄公胡大海、梁国武桓公赵德胜、泗国武庄公耿再成、永义侯桑世杰,河间忠武王张玉、东平武烈王朱能、宁国忠壮公王真。
徐达等人是大明开国功臣,张玉等人也是靖难元勋,都为太祖朱元璋和太宗朱棣登基立下了赫赫战功。那么姚广孝以一介文臣,他到底凭借什么样的功劳得以配享太庙呢?而一百年以后的明世宗朱厚熜又为什么要把他踢出去呢?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
奉天靖难策划人
姚广孝,苏州长洲人,生于元顺帝至元元年(公元1335年)。姚家世代行医,然而在至正八年(公元1348年),十四岁的姚广孝却剃度出家,法号道衍。后来又拜通玄明素弘道法师席应真为师,学习阴阳术数、兵略、占候诸学。从道衍和尚的这些举动来看,这是一个不安分的人。而他所学习的内容,也为他日后建功立业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洪武八年(公元1375年)正月,朱元璋和一代儒宗宋濂讨论用人之道。老朱认为人才不能光从世族中选拔,佛道之家也有不少贤能之士。宋濂对此大加赞同,立刻推荐了包括道衍在内的一批僧人,于是老朱下旨召他们入京。
濂对曰:“诚如圣谕。昨有僧名传者,能勤于学,以所为文求益于臣。观其文甚有可取,此其才或有可用者。”—《明太祖实录卷九十六》
不过兴许是朱元璋慧眼如炬,看出了道衍那颗不安分的心,所以本次并没有对其重用,只赐了一件僧衣而已。在京师待了几年出不了头,道衍依靠好友僧录司右觉义来复的推荐,于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在天界寺谋了一个僧职。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八月,马皇后崩逝。朱元璋下诏为诸王挑选高僧随侍,以便于诵经祈福。同样不安分的燕王朱棣和道衍和尚一见如故,将其带回了封国北平。据说道衍对朱棣表示能给他带来一顶白帽子,所谓王上加白就是一个“皇”字,可见二人的野心。
在北平之时,道衍虽然居住于庆寿寺之中,但却时时出入王府,按《明史》的说法就是“迹甚密,时时屏人语”。两个野心家聚在一起,自然不会谈天论地,无非是窥伺朝廷动向。
靖难功劳
对于道衍和尚在靖难时候的功劳,我们既不能贬低,也不能神话。靖难之役的胜利,是靠着朱棣以及十数万将士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但是没有道衍和尚在关键时刻的点拨,这一战要想赢,可能还会走不少弯路。具体都有哪些核心建议呢?我们来看一看。
在朱允炆大力削藩之际,朱棣对于是否要起兵造反一直心存犹豫,因为一来双方实力差距明显,二来朝廷仍然深得民心。关键时刻,正是道衍和尚一句话打消这位燕王殿下的顾虑:“臣知天道,何论民心”。意思就是老和尚我夜观天象,燕王您就是天子,担心什么民心向背?
当然道衍有一条比夸夸其谈的刘伯温要强,因为他真的打过仗。燕王起兵之后由于兵力不足,打算冒险突击大宁,将宁王护卫收归己有。朝廷大军在曹国公李景隆的率领下,趁机在北平城发起了全线围攻。多亏燕王妃徐氏、燕世子朱高炽和道衍和尚并肩作战,才保住了北平城。
其年十月,成祖袭大宁,李景隆乘间围北平。道衍守御甚固,击却攻者。夜缒壮士击伤南兵。援师至,内外合击,斩首无算。—《明史卷一百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三》
建文二年(公元1400年)白沟河之战后,朱棣乘胜进攻济南,未曾想连攻三月而不克。关键时刻,又是道衍和尚给朱棣送信,告诉他“师老矣,请班师”,燕王这才回师北平,避免了进一步的失败。到了建文三年(公元1401年)年底,道衍又给朱棣提了一个决定性的建议:“疾趋京师”。后面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燕王千里南下直取京师,终于成就了自己的皇帝梦想。
三代帝师
著名相士袁珙曾经为道衍看过相,认为他“形如病虎”,将来一定会成为刘秉忠一样的人物。刘秉忠以一介布衣在元世祖忽必烈的幕府中指点天下,甚至连大元的国号都是他取的。和刘秉忠不在乎官位相同,道衍在靖难后也只要了一个正六品的僧录司左善世。所谓“大隐隐于朝”,唯道衍而已。
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四月,燕世子朱高炽被册立为皇太子,高阳王朱高煦给册封为汉王,储位之争至此暂告一段落。此时的道衍再度出山,出任太子少师。考虑到道衍以和尚身份在朝为官不方便,朱棣恢复了他的本姓,并赐名广孝。
壬申,命僧录司左善世道衍为太子少师。复其姓姚,赐名广孝。—《明太宗实录卷三十》
到了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四月,皇长孙朱瞻基(即日后的明宣宗)出阁读书。朱棣命姚广孝对其进行辅导,特意要求与之讲论可以经纶天下的内容,不必像儒生那样以“绎章句工文辞为能”。
姚广孝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和皇长孙(后为皇太孙),如果算上朱棣,那他就是三代帝师。不过这位昔日的道衍和尚不忘初心,退朝之后就回庙里脱下朝服换回僧衣,故而时人称其为“黑衣宰相”。
姚广孝原本一直待在南京,而朱棣已经在去年常住北京,也许是自知寿数将终,这位神人特意赶去北京和皇帝见了一面,顺便让朱棣释放了建文帝的主录僧溥洽。永乐十六年(公元1418年)三月二十八日,太子少师姚广孝去世,终年八十四岁。朱棣伤心异常,辍视朝二日,赐推忠辅国协谋宣力文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荣国公,谥恭靖,将他葬于房山县东北。
至是自南京来朝,车驾临视者再。既卒,上悼惜之。—《明太宗实录卷一百九十八》
双标皇帝朱厚熜
在太庙中平安过了百年之后,姚广孝的牌位在明世宗嘉靖年间迎来了生存危机。
明世宗朱厚熜,兴献王朱祐杬次子,明孝宗朱祐樘之侄、明武宗朱厚照堂弟,原本并没有入继大统的机会。但是武宗驾崩后既无子嗣也没有兄弟,朝廷只能用“兄终弟及”的方式让朱厚熜从湖广安陆(今湖北钟祥)来北京即位。
这位小宗入继大大宗的皇帝,堪称明代历史上最作的皇帝。除了折腾自己生父朱祐杬的名分以外,世宗还特别崇信道教,将龙虎山道士邵元节封为“清微妙济宁静修真凝玄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人”,兼管朝天宫、显灵宫和灵济宫,并总领天下道教。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八月,世宗给口谕内阁诸臣,让他们讨论是否应该继续在太庙中留着姚广孝的牌位。
甲申,上谕辅臣曰:“廖道南尝言姚广孝弗宜配享太庙。夫广孝在我皇祖时建功立事。配享已久,或不当遽更。但广孝系释氏之徒,使同诸功臣并食于德祖、太祖之侧,恐犹未安。礼官虽曰遵畏成典,实非敬崇祖宗之道。卿等其加思之。”—《明世宗实录卷一百十六》
这里的廖道南是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进士,现任右春坊右中允,算是皇帝的心腹,他的意思自然也是朱厚熜本人的意思。经过“大礼议”之争,文官们都已经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谁敢出头提反对意见,何况他们和姚广孝又无亲无故。
于是在和大学士张璁、桂萼等人商议之后,礼部尚书李时表示“削发披缁,沾荣俎豆”,确实不合时宜。其牌位理应从太庙中撤去,可移祀于大隆兴寺内,每岁春秋遣太常寺致祭。三代帝师,就这样被搬出太庙,一脚踢进冷宫。
然而头铁的人总是有的,针对姚广孝牌位之事,兵科给事中高金上奏要求皇帝一视同仁。既然姚广孝这样的靖难功臣,也因为佛门子弟的身份不能配享太庙。那么邵元节和李得晟这样的真人,怎么能和二品高官并排站立,应该一并贬斥才对。世宗大怒,一面让锦衣卫对高金进行拷问,一面又假惺惺地让礼部对姚广孝地位问题进行重议。
上曰:“金所言虽若纳忠正君,而实则不然。真人之封赠赐祭已久,何至今日乃言,此必有使之者?其令锦衣卫逮问。且因姚广孝配享之事,谓朕不自克治之意,礼部再议以闻。”—《明世宗实录卷一百十七》
有高金这个榜样,礼部还敢议什么呢?尚书李时表示撤去姚广孝的牌位是为了“正祀典”,而留着邵元节等人供事是为了“存祈禳”。所谓的祈禳,就是道教最富特色的法术。所以为了“正祀典”,哪怕是姚广孝这样的功臣也“去之而不疑”。而为了“存祈禳”,哪怕是邵元节这样的道士也“用之而不避”。难怪人家李大人能做到尚书,这一篇马屁文章做得四平八稳,不愧是弘治十五年(公元1502年)进士出身。
结语:当年让姚广孝配享太庙,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功劳,另一方面也和仁宗和其私交,同时借助其在文人中的影响力有关。而世宗将他踢出太庙,自然和他本人兴道抑佛有关。可叹姚广孝一代谋臣,且惨遭朱棣后代如此对待。
不过依姚广孝的心性,只怕寄身于大隆兴寺,才是他真正中意的归宿。
最近笔者听说了一些特别神奇的说法,指出明初皇嫡长孙朱雄英和皇后马氏之死,都和姚广孝有关,目的就是为了扶持朱棣上位以报复朱元璋。这样让人瞠目结舌的惊天结论,不知有何史料支撑?笔者倒很有兴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