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哲 形象)
公元1618年,时年是明万历四十六年。
这一年的四月十三日,一封从辽东快马加鞭送到紫禁城的奏疏引起了内阁首辅方从哲的注意。
老方同志拿过奏疏一看,大惊失色,不敢耽搁,立刻往万历皇帝的办公室跑。
一般来说,无论是谁,拿着什么样的折子来找万历皇帝,皇帝都是一概不见的。
原因很简单,万历皇帝和朝堂上的这帮文臣们的关系,可以说是十分恶劣。
文臣们不仅强迫他立自己最不喜欢的儿子朱常洛(即之后的泰昌皇帝)为太子,还在各种朝政事务上胡乱插手,根本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既然我朱翊钧当皇帝说话不算数,那好,以后大明就归你们了。
有情况你们自己看着办,有事儿你们自己酌情解决,只有一点,那就是千万别来烦我。
皇帝人生的前十年,被横空出世的首辅张居正抢走了权力,结结实实地当了十年的大明吉祥物,而皇帝人生的后十年,哪怕是拼了老命和朝堂上的文臣们抗争,最后也还是落得了一个惨败的下场。
政治的失意让万历皇帝衍生出了对朝堂的失望,从而让帝王开始变得消极,变得懈怠。
万历怠政,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从公元1601年,即万历二十九年朱常洛成为天子的那一天开始,皇帝开始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大罢工。
(明光宗朱常洛 画像)
万历不再批阅任何一封奏疏,不再接见任何一位大臣,不再处理任何一件事务,所以尽管方从哲在办公室外苦苦哀求,皇帝还是不愿意接见他。
不过我们的方首辅也不是吃素的,一看皇帝不见自己,居然以头撞门,硬生生地闯了进去。
方从哲的意思很明显,今天,我就是死,我也得把这封奏疏面呈皇帝。
对万历皇帝来说,方从哲的行为难免有些过于鲁莽了。
我不愿意见你,就是不愿意见你,你走掉就好了,你干嘛要把门给拆了呢?
今日你我是君臣,我不愿意见你,你就如此蛮横无理,明日你我如果是情侣,我不愿意找你,难道你还要霸王硬上弓不成?
几句话说得方从哲哑口无言,但方从哲还是从怀里掏出了奏疏,请求皇帝一定要看上一眼。
万历看着这封奏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臣上折子,还能有什么事儿?
要么是劝我回去上朝,要么是让我对太子朱常洛好一点,要么就是状告郑贵妃的黑状,翻来覆去就这么点事儿,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但当皇帝十分不耐烦地把方从哲手里的奏疏拿过来看上那么一眼的时候,这个一直以来眼神涣散,神情慵懒的大明天子的表情却逐渐凝重起来。
皇帝紧紧地盯着这封奏疏,脸色由凝重变为铁青,由铁青又变为酱紫,最后,万历皇帝的脸开始变得扭曲而狰狞。
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大明,要出事儿了。
——题记
(明神宗朱翊钧 画像)
不卖关子,奏疏上的内容很简单,那就是汇报辽东地区的女真族首领努尔哈赤起兵造反,准备讨伐明朝的消息。
努尔哈赤,全名叫做爱新觉罗,努尔哈赤。
这位原本是明朝辽东地区基层公务员的女真人自小就有雄心壮志,从万历十一年,即公元1583年,到万历四十四年,即公元1616年,这三十三年里,在辽东地区可以说是刀尖舔血,摸爬滚打,风里来,雨里去,终于一步一个脚印,先统一女真部落,再逐步侵略辽东,最后定都赫图阿拉(辽宁抚顺),建立后金,正式和明朝形成对峙状态。
努尔哈赤能成功,和万历皇帝怠政有很大的关系。
万历老兄打盹的时候,人家努尔哈赤在松花江流域鏖战三军,万历老兄睡觉的时候,人家努尔哈赤在辽东战场上高歌猛进。
万历一天到晚旷工不上班,努尔哈赤则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把后金融资上市,绝不算完。
现在,努尔哈赤准备好了一切,率军两万,打算对明朝发动第一轮正式进攻。
在后金军队的誓师大会上,努尔哈赤还十分正式地发布了一份“讨逆檄文”(七大恨),痛斥明朝腐败落后,欺我女者族人,声泪俱下的谴责了明朝对女真势力的种种迫害行径,还顺道把万历皇帝也给骂了个祖坟冒烟。
万历虽然是个宅男,但却不是一个废物。
想我大明幅员辽阔,沃土千里,雄师百万,女真区区番邦蛮夷,收拾你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万历皇帝举精兵二十万,讨伐努尔哈赤,结果到了辽东战场上,不过几个回合,就被努尔哈赤打了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二十万大军死了四分之一,多名明朝的高级军事将领战死沙场。
这场典型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叫做萨尔浒之战。
(萨尔浒之战)
面对如此惨败,皇帝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好梦虽然留人睡,但自己总归是该醒醒了。
当年俯首称臣的女真人如今已经成为了明王朝在辽东地区的大患,现在已经不是打不打的问题了,而是打不打的过的问题。
残阳如血,狂风卷起了努尔哈赤的大纛,这个优秀的政治家兼军事家注视着明军逃窜的方向,然后傲然地调转马头,鸣金收兵。
那一刻,努尔哈赤被笼罩在至高无上的光辉和荣誉中。
他知道,自己即将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时间来到天命十一年,公元1626年。
这一年,大明宅男万历和他的儿子酱油皇帝朱常洛早已经龙驭上宾,而泰昌皇帝朱常洛的儿子朱由校也已经来到了他执政岁月的第六个年头。
大明王朝江河日下,再也不能重现往昔的辉煌。
(清太祖努尔哈赤 画像)
反观我们的努尔哈赤同志,小日子过得可以说是风生水起。
他把都城从赫图阿拉搬到了沈阳,又继续指挥军队攻城略地,左手拿捏辽东经略熊廷弼,右手打飞辽东巡抚王化贞。
锦州,义州,广宁等辽东西部的四十多所城池被攻陷,大明军队的战斗力一落再落,已经完全沦落到了被努尔哈赤追着打的地步。
我们要知道,明军的战斗力,其实并不是很差。
大明军队当年那也是收拾过瓦剌人,胖揍过小倭寇的。
明军士气足,火力猛,有些“特种部队”还人手一把三眼神铳,怎么就打不过装备着破刀烂棍的后金军队呢?
(明军)
如果非要有一个答案的话,那么作者认为,问题只可能出在努尔哈赤身上。
回首努尔哈赤的一生,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名字,叫做成吉思汗。
纵横草原无人能敌的成吉思汗不会想到,在他病逝后的四百多年里,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了一个各方面能力都不输于他的军事奇才出现。
努尔哈赤没有上过军校,没有读过私塾,生平也没有什么文化,但他却展示出了比那些出身名门,受过专业且严格训练的将领更为优秀的实力。
是的,努尔哈赤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一个为了战场而生的人。
但即便是这样的人,也会碰到他的宿敌,而这个人的名字,叫做袁崇焕。
袁崇焕,字元素,广东府东莞县人,明末抗清名将。
当努尔哈赤的铁骑抵达宁远城(辽宁兴城)下时,辽东的高级军事将领们几乎都望风而逃,只有袁崇焕留了下来。
袁哥有直面努尔哈赤的勇气,并非只是因为他满腔的爱国主义情怀,更是因为他从葡萄牙人手里搞来了新式武器,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
千军万马,炮火齐鸣,城下的努尔哈赤看着袁崇焕,城上的袁崇焕也看着努尔哈赤。
一个,是冲击着腐朽势力的枭雄。
另一个,是满腔家国情怀,誓死保卫大明的孤胆英豪。
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或许他们会以不同的身份,造就出其它的关系。
但现在,他们别无选择。
努尔哈赤微笑着跟袁崇焕打招呼,袁崇焕同志也十分礼貌,用炮弹予以回应。
部分史书记载,努尔哈赤因为之前总是打胜仗,所以根本没有把宁远城的守军放在眼里,结果骄傲轻敌,结结实实地挨了袁崇焕一大炮,当时就挂彩了,只好下令撤军。
战场之上,求生者往往会死掉,而求死者总是能活下来。
这一炮把当年那个勇而无畏的求死者变成了一个胆小怯懦的求生者,所以不久之后,努尔哈赤就因病身亡了。
努尔哈赤死了,但明朝不停衰败的情况却并未得到真正的改观。
事实证明,运气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霉运来的时候,赶也赶不走。
努尔哈赤魂归天外之后,有儿子皇太极接班,但袁崇焕被大明皇帝冤杀之后,谁又能接过平定辽东的大任呢?
(袁崇焕 画像)
二百多年的时间,让这个曾经庞大无比的东方帝国就衰败至此,实在是让人唏嘘。
这个曾经的天朝上邦只剩下了萨尔浒战场上的败亡,朝堂上无休止的文官争斗,以及那夕阳之下,萧索的,孤单的身影。
一切终将结束。
不过,其实所有的王朝,它的开始,也正如它的结束,所以作者才能留下本篇文章的结束语:
大明,走上了这条路,你就再也不能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