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王朝1566》中,毁堤淹田是剧中十分重要的情节,这既是改稻为桑政策落地的重要手段,也是各方势力的一次暗中角逐。
为了弥补国库的亏空,严家父子选择将浙江作为推行改稻为桑的试点。以严嵩、严世蕃的精明,选择落子浙江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在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中,浙江有着其特有的优势。钱塘人民向来有植桑养蚕的传统,无论是种植经验、养蚕技术在大明朝都是处于领跑地位。在浙江推行改稻为桑的国策,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显然是最少的。
不过,严阁老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和其他省份不同,浙江是严党深耕细作多年的地区,是严党在包邮区的基本盘。上至浙直总督胡宗宪,下到郑泌昌、何茂才等人,严家的党羽遍布钱塘大地。因此,在这里推行既定国策,几乎是零阻力。
按照严世蕃的计划,改稻为桑——毁堤淹田——低价买田——扩大生产——出口创汇,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不仅大明的财政危机得以解除,自己也能从中捞一大笔。
然而,意外总是不请自来。计划很完美,第一步就出了问题——胡宗宪主动泄洪,原计划淹没的九个县变成了淳安、建德两个县;河道监管李玄、杭州知府马宁远等人直接被开刀问斩;胡宗宪甚至提出改稻为桑应该分为三年逐步推行。
至此,改稻为桑已经走入了死胡同。胡宗宪非暴力、不合作,直接将严世蕃架在火上烤。
自掘大堤、毁堤淹田,涂炭生灵、亘古未闻——严世蕃等人这事儿做得简单粗暴,胡宗宪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马宁远的口中获知了真相。
对于这种丧尽天良的罪恶行径,胡宗宪简直是无法容忍。以胡宗宪的清正耿直,接下来的故事几乎可以预测——抗洪救灾、暂停政策、上书朝廷、严肃追责。本来剧本都已经写好了,但是胡宗宪却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掩盖了毁堤淹田的真相。
在第5集中,杨金水奉命进宫。在吕芳的授意下,杨金水不虚美、不隐恶,将浙江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嘉靖帝。因此,嘉靖对于浙江的故事了如指掌。
但是,胡宗宪在汇报中却将事件定性为河道失修。对于这种睁着眼说瞎话的行为,嘉靖不屑一顾,直接就反问道,“新安江河堤是去年刚刚修好的,花了朝廷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一场大水便堤塌成灾,事先你就没有一点觉察吗?”
嘉靖虽然耽于修道,但是对大事小情的基本判断还是很准确的,加上有杨金水的汇报在前,他更是从容不迫、掌控全局。胡宗宪的谎话说得太假,但是聪明人嘉靖才不会拆穿,他给了胡宗宪一个台阶,希望他能就坡下驴。
嘉靖暗示得很明显,可惜胡宗宪并不买账。他依旧坚持河道失修、自己失察的观点。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他还特地呈上了马宁远、常伯熙、张知良的供状。
嘉靖曾说过,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做父母与做君主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和稀泥、装糊涂是必备的技能。嘉靖发现自己叫不醒装睡的胡宗宪,只能给了彼此一个面子,将此事暂时翻篇。
明明知道毁堤淹田的真相,明明皇上已经给了下墙的梯子,胡宗宪为什么还偏要坚持河道失修的说法,与皇上死扛到底呢?
因为,胡宗宪不是别人,他虽然忠君体国、心系天下,但是他有自己的底线——不做名臣、不做小人。
李时珍曾规劝过胡宗宪,“严嵩尤其是严世蕃倒台也就是一两年的事了,你不能够只是一味的以功抵过,大义者连亲都可以灭,你应该出来向皇上揭示他们的大奸大恶。”
作为一名杏林圣手,李时珍向来远离庙堂,连他都能看出严党的倒台只是时间问题,胡宗宪又何尝不知。只是,做人与做官一样,他都有自己的坚持。对于李时珍的建议,胡宗宪是这样回答的,“谁都可以去倒严阁老,唯独我胡宗宪不能倒阁老。我可以不做名臣,但不能够做小人。
在忠义之间,胡宗宪进退两难。他既不想负朝廷,也不想卖恩师。
所以,他没得选。
他只能掩盖毁堤淹田的真相,因为他心里清楚,一旦这桩丑闻牵涉到严世蕃,严阁老也难以独善其身。
当然,台面上有大道理,台面下还有小心思。嘉靖时期,大明海面倭寇盛行、沿海居民不胜其扰。作为剿倭的核心人物,胡宗宪一直冲在第一线。恰恰在这时,剿倭进入到了攀爬过坎、滚石上山的关键时刻。
成败在此一举。进一步,一锤定音、荡平海面,退一步,倭寇反攻、重振旗鼓。
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胡宗宪比谁都渴望一个更加稳定的大明。作为封疆大吏、朝廷重臣,多年的政治经验告诉他,要想荡平倭患、必须做到稳定压倒一切。
一旦将毁堤淹田的真相揭开,清流严党必然再起党争。无论严嵩父子是否安然度过危机,都会造成朝堂的混乱。对于胡宗宪而言,只有稳定的政治环境,才能够毕其功于一役、一举而竟全功。
胡宗宪的心里始终横着一杆秤。因此,在权衡利弊之后,他才会隐去了毁堤淹田的真相。既然胸怀大志,只能有取有舍。他生来就不是大义灭亲的人,所以只能以功抵过。
只是,严党是他的胎记,是他的疤痕,是他的无奈,是他的命门。大明不可一日无东南,但东南注定有一日无胡汝贞。
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