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小学堂
给孩子受益终生的人文底色
文 | 赵楚
秦汉军事史学者 博雅历史与新闻导师
“从春秋战国到司马迁，他们对这样的事情津津乐道，树立坏女人形象，坏王后的形象，是因为他们要彰显权力私有化、家族化以后，男性权力的这种特征。”
靠谱教育名家、新闻解读、家庭心理干货，点击星标
音频来自博雅小学堂APP《好玩的<史记>》
周人取代殷人，对中原的统治权，这是中国的在牧野之战这样一场战斗当中，有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细节。这个战斗持续了一天时间，由于殷商的军队——按照司马迁的记载——逃回了朝歌城内，殷王(就是商纣王)自焚。周武王率领追击部队进入都城以后，除了把商纣王的尸体象征性地斩首，并且用箭射来表示胜利和征服之外，他还做了一件事情。
商纣王的两个妃子，其中有一个妃子，司马迁记了名字，叫妲己。周武王也对这个妃子的尸体象征性地射了箭。
古典神魔小说《封神演义》对商代末代王妃苏妲己的原型来自《史记》，虽然司马迁笔下没有狐狸精之类玄幻传说，但女性危害国政的描写，几乎如出一辙。而司马迁的女性祸国观念来自儒家，儒家则来自周人的历史传统。
那么这样一个行为，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一种惩罚性的举动，可是背后却有着值得我们考究的非常重要的早期历史问题。
01
妲己真的是红颜祸国吗?
今天历史学家对于周人和殷商之间关系的认识，比司马迁要深入了很多，因为按照司马迁的说法，周人就是当初商中央政权下属的一个小小诸侯国，由于他的君主周文王周武王奉行仁政，受到天下人民的拥护。而与此同时，受天命去统治殷商的王朝丧失了道德，残忍无道，所以最后在牧野的决战中失败了。
我们今天来看司马迁的记载，有一个细节非常突兀，就是周人会集了天下反商的诸侯，把军队会盟结合起来，在这个时候，由周武王——伐商的总统帅、总司令主持，对神和天做了一个盛大的盟誓、宣誓。
这个誓言，除了列举商纣王各种各样的罪行以外，它特别突出了一件事，开宗明义，就说今天这位殷商的纣王，他只听女人的语言，自绝于天。在这么严肃的誓言里边，可以说一共就七八句话，他有两三句都是说这个事。后面他又说，商纣王制作了靡靡之音来取悦妇人，就是妲己。
肉林酒池的传说作为末代帝王豪奢生活的符号和象征，至汉代的夏桀传说中已具备雏形，表示宠幸后妃带来的奢侈和挥霍，比如不顾民生，横征暴敛，建筑宫殿，生活上败坏简朴等道德准则。
然后，大军从周人的领土向殷商的首都朝歌方向开进，在牧野这个地方，两军相遇了。
那天早晨，在决战开始之前，按照古人打仗的规则，为了统一决心，激发士气，在开战之前还要再做一次盟誓，称为正誓，也就是在战阵当中的誓言。这个誓言，周武王又说了，说商纣王“牝鸡司晨 ”，“唯妇人之言是用 ”，只听女人的语言。我们都知道，雄鸡一唱天下白，天亮了，他指责商纣王听信妇人之言，就像要母鸡来给大家报早一样。
在这两个这么严肃的誓言里头，司马迁也记录了，一次是大军会师，集合起来对天盟誓，然后是开战之前，里边都讲到了商纣王最大的罪行，好像最要不得的就是他听信女人的话。
与此同时，关于夏桀的灭亡，司马迁讲了他很多贪淫无道的事，但他没有记这么详细，可是在同时代的其他文献里头，比如说很有名的记春秋战国时期各国事情的一本书叫《国语》。
里边就记载了，说夏桀的正妃叫什么呢?叫妹(mò)喜。原来是一个叫有施的部落、有施国的公主，由于夏桀讨伐有施国，把妹喜抢去了。
《史记》对王朝史的叙事是从夏开始的，司马迁笔下的夏朝末代君主夏桀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宠幸王妃妹(MO)喜，他沉迷美色和奢侈生活，这表示司马迁有一种女性祸国的观念，这种观念后来延续了中国整个帝制时期。
有的书，比如说汉初解释《诗经》的一本书，叫《韩诗外传》, 《韩诗外传》还记载说夏桀肉林酒池，这个也是后来他们指责夏桀的一个罪行。
总之，夏、商两代的末代君主，按照司马迁的记述，他们丧失了国家的统治权，都是因为他们没有能进行有道有德的政治，背离了有德政治的原则。
关键是他专门写了这两个人，都跟女性专权、祸国殃民有关系。很多今天的现代人肯定会有基本的怀疑，因为古人是男权，女权不张，现代很多人都会这么想，所以会把很多事推到女性头上去，一个国家的失败、一个政权的失败是由于君王宠幸女色，由于这样一种道德的过失来造成的。
可是这样的说法，跟早期历史的实际情况相比，还是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呢?
02
男权和权力私有化的发展
周人和殷商相比，在我们今天看到的历史文献，发掘的考古文物中，还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就是商、周历代的这些王，他们好多人都是兄终弟及，换句话说就是哥哥做完了国王去世了，把这个位子传给弟弟，大弟弟传完了，传给二弟弟，然后小弟弟，然后再传到下一代。
这种继承方式，在很大程度上，表明了是一种很远古的母系文化、母性文化的一个残余物。
因为假设在一个社会中，人们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但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血缘上最亲的那个人，男性同性不是爸爸，一定是哥哥、弟弟。
可是在周人，我们发现，情况刚好相反，周人在继承制度上，特别是到了周文王、周武王讨伐殷商这个时代，周人在文化上，在政治继承的方法上，跟商人有很大的区别，是父亲传给儿子，也就是说是一种男性掌权的传统。
在上世纪中国可以说最重要的史前考古，关于早期历史的考古发掘当中，在河南安阳殷墟小屯，各种墓葬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墓葬就是一位叫 妇好的殷代女性的墓葬，这个墓葬从来没有被盗掘，所以出土的物品特别多。一万多件的青铜，四百多件的玉器，各种各样的珠宝……
这位妇好，从甲骨文和文献我们结合起来看，这个人在殷商时期是一个相当于王后和女王的角色。因为在她的殉葬品中，有象征着军队指挥权和统帅权的那个大钺——大斧头。
妇好大型钺
安阳殷墟出土的殷商中后期妇好墓文物中，有象征统帅权的大钺，有象征权力和财富的大量青铜器，这都表示部族联姻时代的强大后族权力，女性所代表的娘家族群是权力的分享者，有时甚至是主导者。
由此可见，在殷人的文化中，女性联合掌权，老娘舅、妈妈的这个娘家来联合掌权，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周人，虽然也还有和外族联姻、联盟这样一个传统，然而在周人的直系，我们已经看得很清楚，这种父子继承的制度，男权的确立，已经非常成熟了。
所以，周武王带领大军去讨伐殷商，在对天的盟誓中，开宗明义，第一件事就说商纣王听信妇人之言，认为这是一个大逆不道罪行。
大家可以设想，用逻辑来推想，如果这样的罪名提出来，参加会盟的这些盟军的各个成员没有共同反应的话，周武王是不会这样写的。
相反，他之所以这样写，他知道，按照周人的观念，所有周人的官兵，听了这样的指控，都会义愤填膺，觉得这是绝对违背天意，最不能接受的事，突破底线了。
所以周人取代殷商，司马迁所记述的妲己，所谓红颜祸国的这样一位罪恶滔天的女性，很可能本身并没有那么大的罪恶。因为一个女性，甚至是包括她的娘家，所谓外戚、外族，可能没有这样的力量来败坏这个国家的政治，特别是对像商纣王这么强势的国王。
那么司马迁为什么这么写呢?或者说司马迁所用的材料当中，春秋战国儒家、诸子百家，他们为什么这么写?
因为在这个时代，男性继承、男性的权力已经得到了绝对地张扬，权力私有化，权力家族化，而且在家族当中，嫡亲男性的传承才能保证这个权力不会流落他姓、他家，血液的纯正通过男性的权力彰显出来了。而殷商，作为比较早期的权力方式，还没有这么严格的概念。
因此，在关于妹喜、妲己这些上古传说中的坏王后、坏女性的这样一些形象的背后，我们今天人的理解和司马迁可能很不相同，我们觉得她们对历史的作用，破坏历史的作用可能远远没有那么大，甚至根本就是莫须有的，没有这样的罪行。
可是，从春秋战国到司马迁，他们对这样的事情津津乐道，树立坏女人形象，坏王后的形象，是因为他们要彰显权力私有化、家族化以后，男性权力的这种特征。
司马迁的《史记》
记录的都是公正客观的史实吗？
如何引导孩子趣读历史精髓？
好玩的《史记》
不一样的《史记》
不做司马迁的翻译官
用知识方法论的现代工具
结合历史文献与最新考古
重新叙述《史记》书里书外的故事
给孩子不一样的中国史入门课
收获比司马迁更广阔的历史思维
提升对古典文学的审美能力
主讲人 赵楚
知名战略学者
秦汉军事史学者
国际问题专栏作家
博雅小学堂历史与新闻导师
120讲精彩音频
120套图文详解
120套历史常识
适合人群： 9岁+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