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六七
01
唐太宗贞观第一年，刚刚当上皇帝的李世民特别想知道群臣是不是秉公办事，派人给大小臣工送钱，有一部分人就收下了。
太宗大怒，下令把收钱的人全部抓起来。
民部尚书裴矩对太宗说：“这些人收受贿赂，的确该杀。但陛下这是故意陷人于不义，这个不是古代圣贤用礼教导普通人的方法。”
一句话，你这是钓鱼执法。
唐太宗大为赏识，你讲的非常对。
立即召见百官，表扬裴矩：“你不肯敷衍我，当面指出这个失误。如果以后的事情，都有人这样敢说话，天下还怕治理不了吗？”
这一年裴矩八十岁了，当面顶撞皇帝，古代叫诤臣。
谁能想到，当年他服务隋炀帝，是有名的随波逐流的奸臣呢？
好的制度，让坏人变成好人；坏的制度，让好人变成坏人。
02
很早以前的故事
隋文帝杨坚开皇十年（588），隋军灭了南陈国，裴矩当时跟着大臣高颎，把陈国的文书档案全部收集起来，这个才是最关键的工作。
接着他受令到岭南去收编南陈国的地方，还没出发，整个南方造反，道路隔绝，朝廷命令，就地待命。
一般人这时候刚好放个假，好好休息休息。裴矩却上书表示要开展工作，不能等，不能靠。
他一路向南，到达南康，收集各地散兵游勇几千人，就大胆地向各地的割据武装开战。
在南方，他先是把一批叛乱分子全部消灭，又得到了高凉冼夫人的帮助，冼夫人派人跟他一起平定了南方的叛乱，岭南各州都臣服于隋朝，岭南平定。
回到朝中，隋文帝非常高兴：“原来的总督二万多军队，不能平定岭南。裴矩以几千人马，一直打到海南，有这样的臣子，我还担心什么呢？”
这时候是大隋朝开国的第十一年，南方平定，国家蒸蒸日上，裴矩以有本领，能做事，名闻四海。
02
分化突破
隋朝承北周国运，对北方的突厥，开始还是没力量抗衡，等到灭了陈国，中原统一，就可以叫板突厥这个庞然大物。
隋朝大将长孙晟制定了“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战略，非常有效地分化瓦解了强大的突厥，其实这是所有强国对待其他强国的最有力武器：分解这个国家，让他们永远成为一块块不能拼接的小泥板。
当年北周的千金公主嫁给突厥的沙钵略可汗，在隋军打击下，突厥分裂成几个不同势力。
千金公主恨隋文帝杨坚抢了她的国家北周，为了求平安，称隋文帝父亲，叫大义公主。
但她永远恨的是隋朝，裴矩在长孙晟前期工作的基础上，接着到突厥，目的只有一个，杀了大义公主。
大义公主按突厥的习惯，在沙钵略可汗死后，嫁给她的儿子染干可汗，却和一个小侍从私通，通奸在突厥是死罪。
裴矩等人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染干可汗大怒之下，杀了大义公主。——去掉隋朝一个心腹大患。
插一下这个可怜公主一首诗吧：
（杨坚就是因为这首诗动杀机的）
盛衰等朝露，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
隋炀帝之时，继续打击突厥。
裴矩建议：原来的突厥人都是直肠子，后来被西域胡人教唆，变的鬼鬼祟祟，西域胡人中有个叫史蜀胡悉，就是这样的头目。
于是他说大隋国在马邑搞了个很大的市场，和西域各国做生意，机会很多，平台很大，谁先到谁发财。
果然史蜀胡悉一路赶来，带了无数的牛羊财宝来做生意，被裴矩的伏兵抓住，先把这人砍了头。
突厥当家的是始毕可汗，无论裴矩说的天花乱坠，再也不相信隋朝的诏言。
03
经营西域
裴矩等人挑起铁勒攻打吐谷浑，使突厥的几个可汗之间互相攻打，使西北各部零散无力，只能臣服于大隋朝。
他知道炀帝梦想平定西域，恢复汉武帝时威服四海的大国风范，预先就编写了《西域图记》，记载西域诸国的山川地形，风土人物贡献给皇帝。
炀帝非常高兴。
609年（隋炀帝大业五年），炀帝巡幸到燕支山，西域二十七个国王，穿锦戴金，焚香奏乐前来迎接。
裴矩让张掖、武威的军民也参加庆典，热闹不得了。
隋炀帝喜欢的就是这样，表扬奖赏裴矩。
610年，在东都洛阳，召开欢庆大会。
杂技百戏，陈列四周，官员民众，恣意游玩。
大街上摆下无数的庭宴，接待西域官员百姓，奏乐的人就达一万八千，声闻十几里，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胡人都欢呼羡慕：中原真的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钱花的流水一样，隋炀帝看到这热火烹油的景象，高兴得不得了，说：“裴矩的做法非常合我的意思。我还没想到的，他已经做到了。只有一心为国的人，才能这样哟。”
大臣们表扬裴矩可以媲美汉武帝时开拓西域的大臣张骞，其实他就是帮助隋炀帝奢侈放肆的急先锋。
04
大隋朝的掘墓人
611年，隋炀帝巡幸到归顺的突厥启民可汗的地盘，正好碰上高句丽的使者也在那，启民可汗不敢隐瞒，上报炀帝。
裴矩对炀帝说：
“高丽本来在周朝时就是封给殷商的后代箕子的封地。在汉、晋时期都是中国的郡县。
如今胆敢不臣服于大隋，先帝早就想征服它了。
陛下您现在国富民强，怎么能让冠带之乡，变成蛮夷的地方呢！”
这一番鼓动，就是隋朝亡国的启因。
隋炀帝完全同意裴矩的话，全国总动员，要灭了高丽。
隋军共出动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号称二百万。
分队出征，第一军出发，隔一天，第二军再发，每军相离四十里，一共四十天才完成，军队首尾相连达九百六十里。
浩浩荡荡，杀向辽东。
当时的战马贵到每匹十万钱，民夫造船，运粮，苦不堪言。
许多人一直呆在水里，腰以下都长蛆。天下骚动，活不下去的百姓开始造反。
邹平百姓王簿自称知世郎，在长白山拥众反抗，写了一首歌《无向辽东浪死歌》，无数逃兵役的人聚集在他手下。
河北人窦建德也被逼反了，扯起义旗，响应的人非常多，到处都是造反的人，天下大乱。
裴矩挑起的征高丽之战，奏响了隋朝的死亡进行曲。
05
明哲保身的招数
虽然兵马强盛，但隋炀帝指挥失当，即要打高丽，又要装高尚，下令只要敌人投降，就不要打了。
结果高丽人抓住这点，经常假投降，隋军将领不敢接着打，一次次让敌人喘息过来，隋军自己疲惫不堪。
结果大败，损失惨重。
隋炀帝是个特别好面子的人，恼火之下，又发动第二、第三次征讨高丽。
天下人跟着这皇帝瞎折腾，都吃不消了，大家说：“咱们的父兄都死在辽东，难道我们也要接着死吗？”
唯一的一条活路就是造反，全国到处都是起义军。
第三次伐高丽，高丽王服软了，宣称投降。
炀帝大高兴，也就下令撤军。
国家大事儿戏一般，天不亡之也是说不过去的。
616年，炀帝继续发疯，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
不理乱成一锅粥的国家，执意到江州去巡视。
裴矩不想绑在这辆死亡列车上，对炀帝的命令阳奉阴违，挑他喜欢听的说，会惹他生气的真话，不说了。
617年，李渊李世民父子出兵占领长安，号称唐王。
北方义军已是燎原之火，炀帝回不去了。
炀帝的护卫叫骁果军，都是北方人，不少了逃跑。
炀帝问裴矩怎么办？
裴矩说给这些士兵一个家，大家就安心了。
于是皇帝出面，把江州一带的寡妇、未嫁女集中起来，全嫁给骁果军人，果然人情安定许多，大家都说这是裴大人的恩惠。
炀帝叹息：“你真是个奇士。”
乱世中的人才，的确有金点子。
06
大唐元勋
只是大厦将倾，一点小恩小惠是挽救不了。
618年李渊在长安称帝，号称大唐。
王世充据洛阳，李密占洛口粮仓，窦建德控河北，天下听从于隋政权的，十不足一。
619年，将军宇文化及发动政变，杀了炀帝。
裴矩被骁果军抓住，大家感激替军士娶妻一事，没有杀他。
他保住一条命，先跟宇文化及，化及被窦建德灭了，他就跟着窦建德。
窦建德、王世充在洛阳被李世民团灭，留守后方的一批人拿着八个隋皇帝的印玺和无数财物，全部投降大唐。
裴矩也在其中，这是大唐武德四年（621）年间的事。
李渊因为裴矩是隋朝的大臣，明白很多典故，礼遇非常。
他在唐朝还是吃香的喝辣的。
碰上突厥这个老问题，他的见解皇帝还是采纳：远交近攻，扶弱抑强。
626年，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杀了兄弟李建成李元吉，李渊退位，李世民登基，就是唐太宗。
李建成李元吉的部下还要和李世民打下去，裴矩出面，一通道理，那些人放下武器，不打了。
贞观元年（627），八十岁的裴矩依旧神采奕奕，不过年纪大了，谁知道第二天的事呢？
突然发病，就死了，谥号为“敬”。
后来司马光评价说：裴矩在隋朝是个奸佞之臣，在唐朝刚是个忠义之臣，不是他的性格变了，是皇帝换了。
“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
一句话，皇帝就是立在地上的华表，臣子只是影子，影子只是跟着华表转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