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众所周知,人称“黑脸包公”的包拯,是史上出了名的清正廉洁、刚直不阿、不畏权贵、直言敢谏。
但与同朝为官的“真御史”唐介相比,包大人似乎差了一截。
在对付宋仁宗宠妃张贵妃伯父的过程中,包大人原本与吴奎、张择行、唐介一起行动,但挺到最后的只剩下唐介一人。
包大人和其他两人,见大老板的亲戚实在不好弄,便像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来,留下唐介一个人孤军奋战…...
02
据《宋史》、《宋朝事实类苑》等史料,唐介是湖北江陵人,算是官几代了。
早在唐朝天复年间,其高祖唐休复就当了三品建威军节度使推官;
五代十国时期,曾祖唐仁恭曾任唐山令,后来升至谏议大夫;
祖父唐渭官至尚书职方郎中、礼部尚书;
父亲唐拱最初只是一名为皇帝筹备和开展祭祀活动的负责人,后来通过努力,逐渐做到福建漳州兵马监押。
其父为官清廉,爱民如子,生前一点积蓄也没有,他这一走,丢下孤儿寡母,生活极其困难,州人感念这位清官加好官,筹了一笔钱,打算对失去了依靠的唐介母子,进行资助。
那时候的唐介虽然还小,但他对州人说,大家的好意,我们母子心领了,但是大家都不宽裕,日子都不好过,我们母子,怎么忍心给各位增加负担?
谢绝了州人资助的唐介,从此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再苦仍坚持刻苦学习,直到考取进士。
03
初次入仕,唐介就让人领教了什么叫“以直,名动天下”。
那时他刚任平江县令,就遇到一件“奇案”。
事情起因于县里一个姓李的土豪,为人悭吝,一毛不拔,出了名的铁公鸡。
县里的吏役,认为没有他们搞不定的勒索对象。
可事实证明,县吏们不但高估了自己的坏,更低估了李土豪的“铁”,别说从他身上拔毛,哪怕闻闻味道,也是难上加难。
多次勒索不成,县吏们便使出了恶毒的一招,诬告李土豪“杀人祭鬼”。
这可是大罪,岳州(今湖南岳阳)太守不由分说,把李土豪全家抓起来,严刑拷打,逼他招供。
要说这李土豪,还真是个硬骨头,无论太守如何用刑,打得他死去活来许多次,他就是不招——我没杀人,你们叫我招什么?
李土豪明白,招了就没命了,所以,刑用得越重,越是不能招。
这个案子,发生于唐介到任之前。
到任后,他一看此案就觉得不对,疑点太多,这个案子,一定不简单!
于是,他决定重新勘查和审理。
不出意料的是,越审疑点越多,所有疑点似乎都在证明一个事实:这根本不是什么杀人案,倒像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对于李土豪这种为富不仁的家伙,唐介其实比谁都恨。
但一码归一码,无论什么人,若是挨了冤枉,就得还他清白,再说,人命关天的事情,更不能马虎。
作为他的顶头上司,岳州太守勃然大怒:你要重审,不是打我的脸吗?一个刚来的县令,谁给你的勇气?
唐介请求朝廷派来御史,将案件涉及到的被告和证人等等,转移到异地重审。
这样一来,太守即使想干扰也没门。
通过重审,御史得出的结论,果然与唐介的结论一模一样。
案结后,太守被罢官,企图勒索李土豪的县吏,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04
一举成名之后,唐介从此就没了“宁日”,不停地被调来调去,还被调到河北任丘当了县令。
突然从莫州知州调为任丘县令,这就令人费解了。
这是明显的“降职使用”,可他并没有犯过啥错误,只有令人称道的政绩。
那就只能是朝廷的事了:哪里难搞,就让他去搞一搞,因为他善搞难搞之事。
任丘县辖区内有个西湖,一到洪水季节就泛滥成灾,连年如此,湖周的百姓,苦不堪言。
情况曾报告到朝廷,宦官杨怀敏说:多大个事,湖进人退,给它让路就是了嘛。
这办法好是好,可是一让路就不是几户人家的问题,而是十几个村子的大问题,这么多村民如何安置?
唐介到任后,决定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通过仔细勘察,他很快制定了“筑堤拦水,疏浚泄洪”的方案,既治理好了西湖的水患,又保住了百姓的家园。
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历朝历代都有官府与民争利的现象,唐介也遇到了。
一个名叫崔峄的上司(转运使),要他把库存的绸绢高价卖了,唐介说这是与民争利,是发不义之财,这种事怎么能做呢!
他不但扣压了这个上司的文书,还果断地上报朝廷,朝廷责问,吓得崔峄赶紧收回成命。
05
以上这些事迹,都是小打小闹。
真正能体现唐介刚直不阿,不畏权贵,敢于直言的,是他接连与皇亲国戚“过不去”。
第一次与皇亲“过不去”,是宋仁宗明道年间。
那时的唐介,因在地方为官政绩卓著,调到朝廷担任御史里正,没多久又转任侍御史。
实事求是地说,宋仁宗是史上少有的好皇帝,这个“天性仁孝,宽厚和善”的皇帝,还具有不事奢华的美德,在位期间,搞出来一个“四海雍熙、八荒平静,士农乐业、文武忠良”的“仁宗盛治”。
仁宗自己很节俭,却任由宠妃张贵妃极尽奢靡。
张贵妃出行必是豪车,那种所谓的皇后专用“龙凤车”,豪华到无数金玉珠宝“缠身”。
这些亮瞎人眼的装饰,引起唐介极度不适,他一再严谏,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四次五次六次,终于迫使仁宗一把火烧了龙凤车。
接下来是张贵妃的伯父张尧佐。
据史料记载,这个人有点无德。至于才能,充其量只能当个县级干部。
但张贵妃却多次让仁宗封他官做,不然她很没面子。
于是,从宪州、筠州推官到大理寺丞、汜水县知县、殿中丞、犀浦知县,再到开州知州、开封府推官,张尧佐仕途之通畅,无人能比。
对张尧佐的快速提拔,首先引起了谏官余靖的警觉,说:张尧佐是外戚,不能提拔太快,不然会出问题,这是有过教训的。
但宋仁宗听不进去,还想封张尧佐为节度使。
这就有点过分了,御史台的御史们被惊动,上书反对,宋仁宗企图淡化这件事的严重性,他皮笑肉不笑地笑笑说,节度使不过是个粗俗的官职,各位有必要神经如此过敏吗?
当时的唐介还是侍御史,与御史们相比,官职是最小的,所以排在最后。
他划了几个疾步,赶到宋仁宗面前说:节度使怎么啦,太祖和太宗都做过呢,陛下怎么能说是粗俗之位呢?
仁宗被噎得半天没说话,封张尧佐为节度使之议,只好搁置。
张贵妃却不罢休,不断地逼宋仁宗给伯父封更大的官,宋仁宗被逼得没法,赌气一般一下子封了张尧佐四个使——宣徽使、节度使、景灵使、群牧使。
宋仁宗这么一搞,更是犯了众怒。
除了唐介,包拯和吴奎、张择行等谏官也站出来劝谏,宋仁宗竟然把锅甩给中书省:这是中书省的意思,朕有啥子办法!
中书省的负责人是文彦博,宋仁宗这一甩锅,可把他害苦了。
“老大,你怎么能这样呢,为毛卖我啊,那帮家伙连你都不放在眼里,我......”
果不其然,文彦博遭到弹劾,还被挖出了贿赂张贵妃的黑历史!
然而,有仁宗和贵妃撑腰,张尧佐这块骨头,啃了几次没啃动,包拯等人便放弃了,就只有唐介一个人仍在坚持。
“说好的不畏权贵呢?”
唐介也迷惑过——包大人都“适可而止”了,我是不是也来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最后他觉得,识时务者不一定会成为俊杰,反而有可能成为历史的罪人!
继续据理力谏。
仁宗那个烦啦,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你跟朕爱妃的伯父,到底有多大的仇?
从不发怒的宋仁宗,也尝到了怒火冲天的滋味,一把将奏章扔在地上,指着唐介的鼻子说:信不信现在就把你贬到天涯海角,一辈子也不准回来!
仁宗不看奏章,唐介就把奏章捡起来,一字一字地读给他听,读完后说:“臣忠愤所激,鼎镬不避,何辞于谪。”
——臣这么做,是出于忠义,哪怕用大锅把我煮了,我也不躲不避,还怕你贬谪!
被彻底激怒的宋仁宗,把唐介贬为春州(今广东春阳)别驾。
但是马上,仁宗就明白过来,我如此对待一位直臣,岂不是要留下千古骂名?
但要他马上恢复这头犟驴的职务,他又做不到,只能逐步逐步来。
所以第二天,省悟过来的宋仁宗,就将唐介改置今广东英德县,并免了文彦博等人的职。
改置英德后,宋仁宗还派专人护送他去上任,生怕他路上出事。
几个月后,大概半年时间不到,宋仁宗就逐渐恢复了唐介的殿中侍御史职务,还把他提升为谏院长官。
…...
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时为副宰相的唐介背上生了一个毒疮,不治而卒,终年六十岁。
介敢言,声动天下,斯古遗直也。夫听谏者,明君所难,以唐文皇犹弗终于魏徵,观四臣面诤,鲠吭逆心,或不能堪,而仁宗容之无咈,诚盛德之主哉!
而在朝臣眼里,这样的御史才是真御史——真御史必曰唐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