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说到程六妹救走了李自成，可是几次想动手杀他，却又于心不忍。
程六妹为何有此心呢？这要从她父亲程九伯那里说起。
程九伯本是明朝士绅，名安思，字九伯，号南枝，以字行。通山人。原是通山县六都源口寨乡勇头目。他“力扛千斤”，武艺超群，对手下的民团也严厉约束，不得骚扰百姓，加之他为人仗义，嫉恶如仇，因此深得当地百姓的拥载。当崇祯皇帝被李自成逼死的消息传来，他仰头大哭，立誓要消灭贼寇。可是过不了多久，听说吴三桂引鞑子入关，一路追杀李自成，弄得血流成河。于是他积极招募乡勇，扩大民团队伍。一面与南明何腾蛟部联系，商议共同抵御清兵。
他熟悉当地的地形，知道李自成遭围困之后，可能会从一条小道逃走，于是让武艺高强的女儿前去接应，他交代女儿两件事：第一，绝对不能让李自成落到清军的手里，第二，找机会杀掉，拿人头回来就行。
他计划将李自成的人头献给何腾蛟，如此大功，肯定能够谋得一官半职。
程九伯就站在山顶上，看着战场上的形势。假扮“皇上”的李延，胡雪梅率领的忠贞营女兵，和大顺军的将士，却在清军的重重围追堵杀中，几乎全军覆灭。李延冲到小源口山上时，已身负重伤，虽拼死力战，终因体力难支，被清军杀死。
在四处打探军情的几个民团团丁，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报告了程九伯。程九伯似乎早有准备，命几个团丁从后院中抬出一具尸体，一路敲锣打鼓地往清军大营而去。
此刻的清军大营内，阿济格坐在案桌后面的椅子上，案桌前面的地上放着李延的尸身，巴尔通和诸位清军将领围着看。
阿济格环视了一下大家，沉声问道：“他就是大顺皇帝李自成？”
巴尔通说道：“禀大将军，看他身上的汉人龙袍盔甲，一定是李自成无误。”
他在山洞那边烧了大半天火，结果还是没有把人熏出来，最后没有办法，又派了一些人进去。这次进去的人没有多久就出来了，回报说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山洞还有另外几个出口呢。看来里面的已经逃走了，他命人在周围的山上搜了一通，回到了军营。刚一回来，就听说找到李自成的尸体。
就在营帐内的人无法断定地上的尸体是不是李自成的时候，一个清军侍卫从外面进来，跪在地上说道：“启禀大将军，当地民团头领程九伯求见。说是杀死了李自成，特来请赏。”
巴尔通说道：“大将军，此汉人明的是帮助我们剿灭李自成，暗地里却和吴三桂一样围而不战，还偷偷私放不少李自成的残部。明明是我们杀的李自成，怎么说是他杀的？”
阿济格一听有道理，大声说道：“来人，把他抓起来砍了！”
一个清军都统说道：“大将军息怒，此人杀不得！”
阿济格问道“为什么杀不得？”
巴尔通说道：“大将军，汉人没一个好的。”
一个前锋参领说道：“大将军，巴尔通说得不错，我们不能轻信汉人。”
那个都统说道：“大将军，八旗军南下之时，摄政王一再交代，凡事三思而行。若汉人诚心归顺，乃我大清之福。李自成究竟是谁所杀，把他叫进来一问便知。”
阿济格想了一下，吩咐那个侍卫：“叫他进来！”
没多一会，程九伯跟着那个侍卫走了进来，跪下朝阿济格行礼。
阿济格打量了程九伯几眼，把手一抬，说道：“起来吧！”
程九伯起身退到一旁站着。
阿济格问道：“你既然已经归顺我大清，为什么不剃头？”
程九伯从容地说道：“回禀大将军，我虽归顺大清，可之前此处仍是南明朝廷的地盘，我若剃头，岂不被南明朝廷得知，安得还有命在？待我回去之后，定通知乡里百姓，一起剃头！”
吴三桂早已经归顺清廷，可军中仍有不少将士没有剃头，何况是一个乡里百姓呢？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听说你杀了李自成？”
程九伯点头说道：“是的！”
阿济格指着案桌前面地上的尸体，问道：“那你看看，面前的李自成是不是你所杀？”
程九伯低下身子，看了看李延的尸身，起身说道：“启禀大将军，此人不是李自成。”
阿济格大惊，厉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如何得知此人不是李自成？”
程九伯毫无惧色地说道：“是的，此人的穿着虽然与李自成一样，但绝对不是李自成。”
阿济格问道：“你怎么如此肯定？”
程九伯说道：“世人相传李自成于崇祯十四年围攻开封城时，左眼中箭，虽然医治成功，可左眼已瞎，眉上仍有箭伤。你看此人左眼无恙，显然是假扮的。”
那个清军都统说道：“大将军，确有此事，南明巡抚何腾蛟称李自成为‘瞎贼’。”
阿济格对程九伯说道：“听说你也杀死了李自成，那你杀死的李自成又在哪里？”
程九伯回答道：“就在帐外！”
阿济格吩咐道：“抬进来！”
一会儿工夫，几个民团乡丁抬着一具尸体走了进来。程九伯上前，掀开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说道：“你看他长得方额虎目，身材魁梧，乃英雄豪杰之相，且左眼已瞎，所以此人就是李自成。”
程九伯回答道：“昨日内人去山上干活，遇到几个残兵来抢她的玉米粑粑吃，我带着乡丁冲上前，打散了几个残兵，并把这个人打死了。开始我也不相信是李自成，可是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怀疑此人就是假装逃走的李自成。我听说大将军得到一具疑似李自成的尸体，便抬着我打死的李自成过来对质，如果大将军得到的尸体不是瞎子，那么，我这具尸体肯定是李自成无疑了。”
阿济格听完后哈哈大笑，挥了一手，说道：“来人，把那个假的李自成拖出去喂狗。”
程九伯上前说道：“大将军且慢，那个李自成虽然是假的，但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却不假，请容我剥下他的衣服献给大将军，再把尸身抬出去找个地方埋了。明朝气数已尽，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让我们汉人得知大将军如此善待汉人，还怕我们汉人不臣服吗？”
阿济格一听有理，开心地说道：“好吧，就让你抬出去安葬。”
程九伯脱下李延的外衣，命团丁把尸身抬了出去。
阿济格接着说道：“来人，砍下李自成的头颅，命人连同这套衣服一起送回京给摄政王。”
那个清军都统说道：“大将军，此乃七月，天气炎热，若将头颅带回去，只怕未到京城，头颅已臭不可闻，不如将这套衣服送回去，只在奏折上写明就行。”
阿济格点了点头，扭头问程九伯需要什么赏赐。程九伯回答说不需要赏赐，只求清军不要再九宫山一带烧杀劫掠，就是最大的赏赐了。
阿济格答应了程九伯的要求，当即传令下去：有擅杀百姓者，杀无赦，劫掠百姓者，同罪。
命令下去后，几万清军在通城一带驻扎，居然秋毫无犯，与仁义之师一般，这与同一时期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相比，不得不说是奇迹。
却说程九伯带了李延的尸身出了清军大帐，他见被砍得血肉模糊的李延，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他本已与李过商议好，待闯王的大军经过九宫山时，稍停几日，南明湖广巡抚何腾蛟派人的使者一到，便可商议联手抗清事宜。谁知走漏了风声，大顺军等来的不是南明使者，而是几万精悍的清军。
他一面派人通知李自成及早撤退，一面出面向清军“归降”，利用奉上粮草之际，拖延清军的进攻。
令他更想不到的是，李自成居然怀疑他真的投靠了清廷，将他派去送信的人杀掉，不但没有及时撤退，反而在九宫山上固守待援。
这一固守，不但没有等来援兵，反而使数万大顺军将士白白送了性命。
他派出的团丁及时探知了清军的薄弱之处，他又命人通知了李自成的侄子李延，要李延保护李自成，按他画好的路线突围。为以防万一，他又派女儿程六妹在路上接应，眼看大顺军已经溃败，所剩兵力无几，联手抗清已经没有意义，便给了女儿那两个方案。
他亲自护送李延的尸身来到牛迹岭，掘了一坑，将李延的尸体埋葬，土堆上简单竖一木排，上写“李自成之墓”。
程九伯的外甥金一柏，对此甚为不解，满腹狐疑地问道：“舅舅，这是何意？这个死人可不是李自成呀！”
程九伯一瞪眼，说：“他……就是李自成！”程九伯抬起头，大声对团丁们说，“大家听着，李自成突围跑下了九宫山，遍体鳞伤，饥不裹腹，在走投无路时，
窜到你们舅妈的菜地里，见你舅妈的竹篮里有玉米粑粑，就来抢吃，你们的舅妈大声喊叫‘有强盗！’被乡亲们听见，我们立即带人赶上，杀退他的几个亲信随从，把李自成乱棍打死，剥下了他的衣服，将他草草埋葬在这个土堆里。被剥下的这身黄袍，我将献给靖远大将军阿济格，好给大家请功领赏。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好！你们回去就对乡亲们这么说。”
“是！”
金一柏走到程九伯跟前，轻声问道：“舅舅，这样行吗？大将军会相信吗？”
程九伯长叹一声：“唉！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千不该万不该，李闯王进了京城，不该放纵部下，要不然，满清鞑子也进不了关，天下也就是姓李的了。”说罢，叹息不已。
程九伯这样做，并不是真的要去请什么功领什么赏，而是使的李代桃僵之计，想让大将军阿济格相信李自成死了，免得再去追杀李自成，意在掩护李自成逃过此劫。（欲知李自成与程六妹，又是怎么逃到湖南夹山寺的，请关注我，看下一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