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问金庸故事中最让人意难平的是哪一段,在笔者看来,无疑是《天龙八部》中那大侠萧峰之死。
谁能想到,在平息了宋辽纷争之后,一切归于平静之时,萧峰却选择拾起断箭,自戳心口,一代英雄,就此落幕。
是什么让萧峰走到了这一步?在笔者看来,误杀阿朱、逼迫辽帝以下犯上等事固然能够成为萧峰自寻短见的理由,但更让他难受的,莫过于被自己曾经的战友们背叛,也就是中原群雄的逼迫。
是啊,中原群雄明明知道萧峰是英雄,是大侠,为何当初还要咄咄逼人,置他于死地?其实细品原著就能找到答案。
在《天龙八部》正篇故事发生的时代,江湖中早已流传着“南慕容,北乔峰”的说法,尽管慕容复是浪得虚名之辈,但乔峰却是实实在在的大英雄,至少对于丐帮而言,他是没有任何污点的,这一点从杏子林事件也能看出来。
(萧峰、 段誉剧照)
身为乔峰恩师的汪剑通从来都是知道他的身世的,可他还是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了乔峰,为何?就因为乔峰为丐帮立了大功。
书中是这么说的:“众位兄弟,乔帮主继任上代汪帮主为本帮首领,并非巧取豪夺,用什么不正当手段而得此位。当年汪帮主试了他三大难题,命他为本帮立了七大功劳,这才以打狗棒相授。那一年泰山大会,本帮受人围攻,处境凶险,全仗乔帮主连创九名强敌,丐帮这才转危为安,这里许多兄弟都亲眼得见。这八年来本帮声誉日隆,人人均知是乔帮主主持之功。乔帮主待人仁义,处事公允……”
你看,乔峰对丐帮可谓尽心尽力,而此时群雄却因为他是契丹人就要将他处死,大侠乔峰也就成了“契丹贼人”萧峰。
当然,此时还是有几位长老站在萧峰一方替他说话的,可人心里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岂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扭转的?他们还是要处死萧峰。
其实如果仅仅只是“不明真相”,那也无妨,比如少室山上,丁春秋、游坦之以及慕容复,他们三人想弄死萧峰,就不是出于“除契丹恶贼”的立场,他们只是纯粹的邪派,各怀鬼胎,才会对萧峰群起而攻之。
(慕容复、丁春秋剧照)
但当初聚贤庄里登场那些高手却未必不了解萧峰的为人,尤其是在杏子林中,智光大师等人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之后,萧峰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说“身为契丹人”就是他的原罪,那未免有些牵强。
当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因为原著中,甚至就连萧峰本人也认为契丹人绝非善类,他有过这么一番内心独白:“若智光之言不假,那么我是契丹人而不是汉人了。汪帮主不是我的恩师,而是我的杀父仇人。暗中助我的那个英雄,也非真是好心助我,只不过内疚于心,想设法赎罪补过而已。不!不!契丹人凶残暴虐,是我汉人的死敌,我怎么能做契丹人?”
你看,他确实也对契丹人有偏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滥杀无辜,比如后来他就救下了辽帝耶律洪基,他在目睹宋辽士兵厮杀时,也看到了那些士兵眼中不愿战死的渴望。
(萧峰、智光剧照)
大宋群雄的人心也是肉长的,他们为何觉悟那么低?
或许他们对萧峰的恨意并不是因为萧峰是契丹人,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已经错了,不愿承认错误罢了。
就拿玄慈来说,作为当年的带头大哥,同时他还是少林高僧,却没有一点儿要认错的觉悟,为何?要让一个人知错容易,让他改错却是难如登天。
不过回到萧峰身上来,或许群雄想置他于死地,还与他母亲有关。
萧峰的母亲是什么人?书中可没交代清楚。
关于那女子,只在智光大师的回忆中提及了几句,第一次是萧远山夫妇登场时:“那女的是个少妇,手中抱着个婴儿,两人并辔谈笑而来,神态甚为亲昵,显是一对青年夫妻。”
(萧远山剧照)
接着没多久,那女子便被中原群雄杀了,而且下场极惨:“不料那少妇却全然不会武功,有人一剑便斩断她一条手臂,她怀抱着的婴儿便跌下地来,跟着另一人一刀砍去了她半边脑袋。”
所以萧峰的母亲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
当然重要,根据萧远山刻在悬崖绝壁上的遗书来看,萧峰母亲的身份值得玩味。
那遗书中提到:“峰儿周岁,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中突遇南朝大盗……事出仓促,妻儿为盗所害,余亦不欲再活人世。余授业恩师乃南朝汉人,余在师前曾立誓不与汉人为敌,更不杀汉人,岂知今日一杀十余,既愧且痛,死后亦无面目以见恩师矣。萧远山绝笔。’”
过了雁门关,就是大宋境内,而萧远山夫妇为何会经过这里?他们去的萧峰外婆家在哪?结合萧远山曾得汉人师父传功来看,他妻子一家极有可能是汉人,也就是说,萧峰并不是纯粹的契丹人,他是契丹人与汉人的混血,他身上也有汉人的血脉。
(萧峰生母剧照)
而当年那些围攻萧远山的高手已经铸成大错,他们选择隐瞒此事,并且纵容中原群雄仇视契丹人,仇视萧峰,正是害怕世人发现萧峰其实无罪,他甚至都算不上是个纯粹的契丹人,他们却依旧要置他于死地,正是因为害怕自己犯下的错被发现。
就好比《三国演义》中,那曹操明知道自己错杀了吕伯奢一家,眼看吕伯奢回来,他却没有负荆请罪,反而选择将吕伯奢也杀了,正是因为他知错认错却不改错,这世上普通人都是如此,就好比我们在网上与人起了争执,多数时候都是不欢而散,绝大多数人甚至连认错都做不到,比起认错,他更喜欢坚持自己坚持的观点,通过这事儿来看,不得不说,金庸是将人性给拿捏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