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团队覃仕勇
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正月初一,李自成在西安改元称王,建国号为大顺,改元永昌,改名自晟。正月初八日,挥军东向,兵若山移,马如潮涌,三月十七日,就杀到了北京城下。
这个折腾了大明朝十多年的“流贼”,再不是曾经那个被打的狼狈躲藏的草寇,相反早已是升级的魔兽,气势汹汹的扑来。大明王朝,已经到了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生死眼看命悬一线,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吊诡的事情发生了,以《明季北略》所载,李自成竟然派出明降人太监杜勋入城与崇祯议和,退兵条件是:“平分天下”。
这就好比一个可怜的财主,突然被匪徒把全家绑了,更被拿刀架脖子上,要杀要剐分分钟的事,谁知匪徒咬牙蹦出来的一句话却是:把你家产分我一半,不然要你命!
这雷人情景是真?如果说《明季北略》还只是一家之言,那么翻翻同期相关史书,证据简直到了琳琅满目的地步。《鹿樵纪闻》也说了事,过程大体类似,也是说李自成也记录了杜勋入见崇祯一事,说杜勋在崇祯面前大谈李自成兵势如何雄壮,劝崇祯禅位,不然,“则割山陕分国而王”。
而记录最详细的,还是《甲申传信录》,杜勋给李自成带去的条件,是要白银一百万,把西北割给李自成称王。而且这条件不白给,李自成还热情洋溢表示,只要满足他,他立刻调转枪口,杀到山海关去,替大明朝收拾传说中的皇太极!
回到开头那个打劫桥段,这场面更雷了,劫匪不单是要钱,更要工作,还要给财主家打长工了!
这条件放君臣关系说,属于严重无礼,但要看看彼时情况,却更要惊呼一声:李自成,太大方了!
当时的李自成,已经暴风骤雨一般,席卷了明朝北方大片土地,甚至贵为国都的北京城,也早已成了风雨飘摇的孤城,好比案板上的弱肉,身为“刀俎”的李自成,真个是想怎么割怎么割,如此大好局面,居然才提这么个条件,李自成下手够轻的。
但饶是下手这么轻,崇祯竟然还死挺着没答应,被拒绝了李自成,立刻开始攻城,说攻城其实还是客气,因为根本没怎么攻,北京就破了,只两天不到,就大摇大摆杀了近来。三月十九日中午,李自成毡笠缥衣,乘乌驳马入承天门,登皇极殿。而在这天凌晨,崇祯已在煤山上吊自杀,明朝宣告灭亡。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可以赢得如此轻松,李自成为什么还在胜利前夜,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要和濒临失败的崇祯议和呢?
这个看上去很匪夷所思的事,只要看看李自成的情况,其实就正常了。
作为大明王朝的掘墓人,李自成在后人看来,很牛很强大,但事实上,对这挥师百万兵临北京的牛气,李自成自己,当时都万万没想到。
要知道长期以来,李自成的造反生涯,基本就是一路失败,经常是多的多的农民军,被少得多的明军追着打,甚至还被打到十八人躲进商洛山的惨况,好在当时明王朝两线作战,外加天灾人祸横行,中原大批饥民饥荒,给李自成得天独厚条件,这才重新翻身,一路高歌猛进。实事求是说,运气因素很大。
等到李自成东征北京时,号称一百万人,其实也有二十万人,看似势如破竹,但看过程,也没少吃亏!
先是在宁武关,被明朝总兵周遇吉阻击,二十万人死啃周遇吉四千明军,硬是啃了十天,搭上两万多人,这才艰难惨胜。仅此一战,就把这“大顺军”的水分,实实在在挤出来不少。
而且这水分,李自成是门清的,所以打下宁武关后,他就打起了退堂鼓,甚至打完就交代部下,准备收拾东西,不行就先回陕西修整,否则一路这么大,老本就赔干净了。
可惜,这时明朝已经烂到骨头里,周遇吉这样的硬汉,实在是太过稀罕,更多的是没种的混子,比如这次,李自成刚打退堂鼓,同镇总兵姜瓖、宣府镇总兵王承荫的降表相继送到了宁武,李自成这才改变了打道回府的念头,继续按原计划北上。
从这个意义说,这两个叛徒,对明朝灭亡的责任,真个超乎想象的大,不但是送出了关键的关口,令北京再无屏障,更好似强心针,结结实实把李自成的胆子打肥了,这才高歌猛进,顺利杀到北京城下。
但即使如此,李自成面对北京城,心态还像个刚见到钱的暴发户,兴奋却满心忐忑,想的还是见好就收,最让他忐忑的,就是北京城的铁壁坚城,这个大明帝国的心脏,有坚固的城防和精良的火器,就算没文化,但有些历史他是清楚的,当年的瓦剌来打过这里,结果铩羽而归,后来的八旗精锐几次打来,也是连毛都没沾到就退走!
更关键是,山海关还有吴三桂的辽东军,各地援军也有可能赶来,一旦啃不动北京,等着明军援军赶到,李自成就会被包饺子,而大顺军的实际战斗力,他是清楚的。
如此状况,令李自成怎能不心惊,被围的崇祯痛彻心扉,可围城的李自成,焦虑之情也不差多少,他这时最大的愿望,还是见好就收,胁迫崇祯签订一纸“城下之盟”,裂土封王。
可惜,崇祯是一个负责任的皇帝,至死也不肯妥协。
李自成封王的愿望落空了。如果这样的状况耗下去,一旦明朝援军赶到,李自成铁定功亏一篑,但,一个更大的惊喜出现在他的面前。
“十八孩儿主天下”之类的谶语发挥了作用,改朝换代的说法在京城大面积流行,人心背向发生了逆转。
没等吴三桂、高第等部赶到,太监曹化淳开门献城,大明京师三大营溃不成军,仅仅两天时间北京就陷落了。李自成做梦都没有想到成功会来得这样突然。
所以后来大顺军进京后的迅速腐化,另后人惊呼没想到,但综合这些情况看,就正常不过了,一直到踏入北京的那一刻,李自成,这位一代枭雄,依然还停留在做流贼的心态意识里,统治一个天下,治理一个江山,他做梦都没想过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