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后期,裕王是个比较尴尬的存在,明明是皇储,但却没有太子的名分。
因为嘉靖皇帝听信道士之言,觉得“二龙不能相见”,刻意与两个儿子保持距离。但另一方面,嘉靖又打击裕王的弟弟景王,让裕王成为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大臣们和裕王的关系,也因此而吊诡起来。高拱张居正等人悄悄在裕王身上押宝,徐阶也悄悄为自己留后路,可首辅严嵩及其党羽,却经常与裕王过不去,令人费解。
应该说严嵩本人还是收敛着的,可他的党羽们,却常常摆出一副不尿裕王的架势,让严党整个儿站在了下一任皇帝的对立面。可以想见,即使嘉靖朝没有收拾严嵩一党,到了隆庆一朝,严党还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为什么老谋如严嵩,聪明如严世藩,会如此自掘坟墓呢?
历史书上给出的答案,是他们贪得无厌,利令智昏,让权势蒙蔽了眼睛。
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即使严世藩年轻不懂事,严嵩也早就看出了其中的危险,之所以迟迟不能改善与裕王的关系,实在是因为骑虎难下。
嘉靖的聪明和猜忌,在明朝皇帝中是数一数二的,谁是忠臣谁是奸臣,谁是弄臣谁是干臣,他心里比谁都明白。然而自私的嘉靖,却自有一套判别忠奸是非的标准------谁为我好谁就是对的,谁对我忠就是忠臣。
所以世人眼里的大明第一奸臣严嵩,在嘉靖眼中,乃是大明第一忠臣,比脚踩两只船的徐阶,盼他死的高拱,自负才高的张居正可靠多了。所以,嘉靖才会忽略严嵩的一切缺点,什么贪了,名声不好了,祸害天下了,在嘉靖眼中都是次要的。
对这一点,严嵩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他从入阁的那一天开始,就被绑在了嘉靖的战船上。嘉靖和儿子一条心,严嵩也就跟着一条心;嘉靖和儿子有隔阂,严嵩也只好跟着有隔阂。
嘉靖用严嵩,也时时派人盯着严嵩,严嵩敢向裕王示好,那就等于心怀二心,活的不耐烦了。
以严嵩的老到,中间一定努力过,试图改善与裕王的关系,可严嵩又很快发现,这种努力在嘉靖看来,是背叛,是不忠,一旦传到嘉靖的耳朵里,自己将吃不了兜着走。
奸臣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进退不能,严嵩已经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因此,严嵩不再挣扎,反而故意营造与裕王的紧张关系,以此取得嘉靖更大的信任。
嘉靖重用严嵩,纯粹是为了方便自己。有人说嘉靖视严嵩为老朋友,但在我看来,严嵩只是嘉靖使顺手的一个奴才。奴才就是奴才,好用就行了,哪管他将来怎么死?
相比而言,那个老奴才吕芳,才是嘉靖真正的朋友。让吕芳去守灵,表面是贬黜,实际上是保护,为吕芳安排养老。
以大臣为奴才,以奴才为好友,这可真是自私到极点的皇帝,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严嵩并不是孤独的,在聪明自私的皇帝手下做权臣,和储君的关系一定不能太好。
比如西汉的江充,唐朝的李林甫,清朝的和珅,之所以一个个都被钉在奸臣的十字架上,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和储君关系紧张,等老皇帝一死就被收拾或追究,成为新皇帝钦定的奸贼。
哪知道这些奸贼,其实都是老皇帝做坏事做绝事的白手套?
所谓“严党”,根本就不存在,而是“嘉靖党”,“保皇党”,是嘉靖为了制衡文官势力,为刻意培植出来的势力。所以鄢懋卿,赵文华等人越卑鄙越无耻,越受重用,陈洪越狠越奸,越受信任,只有这样的流氓地痞无赖,才是徐阶高拱张居正的天然克星。
要和裕王过不去的,也并非严嵩严世藩,而正是嘉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