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观察网 历史 宋金海上之盟,宋徽宗那一手好毛笔字,给北宋惹了多少祸?

宋金海上之盟,宋徽宗那一手好毛笔字,给北宋惹了多少祸?

作者|冷研作者团队-茯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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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覆灭辽朝、收回燕云十六州旧土,宋朝与女真签订了海上之盟。然而在这一过程中,宋朝傲慢的外交态度使得女真产生抵触情绪,宋徽宗的一封御笔书函更是留下了严重的领土争议。这些外交上的事故,为宋金外交关系埋下隐患,并直接导致宋金关系恶化,最终招致靖康之祸。

宋朝有很强的燕云情结。在宋徽宗当政以后,童贯借着西北守军数十年的经营连连得胜,于是给宋徽宗画饼,“谓北方亦可图”(《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39》)。尽管没有给出具体的谋划,但这颗种子算是在徽宗心里种下了。

宋徽宗大观四年(1110),派遣兵部尚书王襄带队出使高丽,试图联合高丽攻伐辽朝。政和元年至重和元年(1111—1118)期间,高丽也曾派遣五批使臣入宋。但高丽在伐辽事宜上,一直采取观望的态度,这让宋徽宗与童贯等主战派颇为恼火。

政和元年(1111),童贯与郑允中受命出使辽朝。他们此行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就是打探辽国的情报。(《三朝北盟会编·卷1》)到了燕京以南的卢沟时,一个名为马植的人说他世代居住于燕京一带,“有灭燕之策”,要求见使者。

童贯心中正念想着要靠打辽朝继续升官发财,听到竟然有带路党献策,心想不妨见上一见。马家“世为辽国大族”,马植也被培养得颇有见地。当童贯与之交谈以后,心中啧啧称奇,便打算将马植带回朝廷面见徽宗,让他当面献上“灭燕之策”。(《宋史·赵良嗣传》)

实际上,马植所说所谈的,可能只是一些诸如“女真恨辽人切骨”,“结好女真,与之相约攻辽,其(辽)国可图也”(《宋史·赵良嗣传》)之类,对于时势上的分析。但童贯、蔡京等主战派,所要的无非是一个说服宋徽宗以及朝臣伐辽的理由罢了,于是给马植改了个汉人名字,名曰“李良嗣”。

政和年中,女真自辽东部崛起,女真军队打得辽军节节败退。政和五年(1115)三月,李良嗣在童贯的指示下,向雄州知州和诜投了一粒蜡丸,内有书信说:“女真侵陵,官(辽)兵奔北。盗贼纷起,攻陷州县……良嗣虽愚赣无知,度其事势,辽国必亡!”并表示归附宋朝之心。

▲童贯的影视形象

这封书信到达京城,主张伐辽的童贯与蔡京向宋徽宗表示,这可是体现“国之盛德”的大事,于是宋朝决定用盛大的礼仪,将马植接入宋朝。

在童贯与蔡京的主导下,马植获得了徽宗的召见。才见面聊了两句,马植就给徽宗戴上了高帽,说:

“辽国的灭亡已经近在咫尺,愿陛下能够拯救旧土汉民于涂炭之苦中,恢复中国往昔之疆土,替天行道伐灭辽国,让大国的文治可以播撒到旧土之上。王师一出,百姓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万一让女真抢先覆灭辽国,那么我们就必然受制于女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三朝北盟会编·卷1》。此段为译文,字体可不加斜)

宋徽宗是个好大喜功的性子,想到若是覆灭辽朝,能收复燕云十六州、恢复汉家旧土,那自己的功绩岂不是可以媲美唐宗汉祖乃至于自家的老祖宗?想到这里,徽宗心中已经是乐开了花,甚至给马植赐了“赵”姓。

童贯与蔡京也各怀心思。对于童贯来说,鼓动伐辽可以获得军功。蔡京主内政,但却可以在香、茶、盐、矾等朝廷垄断的物事上做手脚借机增赋、扩权与敛财,最终朝廷所增税负“悉为官吏所有”。部分宋朝官员,对蔡、童二人“迎合附会,倡为北事”,伐辽的基本步调也就被定了下来。(《三朝北盟会编·卷1》)

按照马植(赵良嗣)的计划,是要在女真微弱时期给予帮助,扶植女真对抗辽国。雪中送炭总是好过锦上添花。然而,宋朝朝堂对于是否伐辽颇有争议,更何况在宋人的认知之中,女真只是个边陲部落,于是宋朝也就把扶植女真一事当作一个备选方案搁置起来。

直到政和七年(1117),辽军在女真的攻势下丢城弃地,宋徽宗才对女真多下了一些心思,最终以徽宗“厌岁币五十万匹两”(《三朝北盟会编·卷1》)为由,堵住反对派悠悠之口,派遣使团出使女真。

女真人生活在契丹东北,当地气候严寒、生活艰苦。但在辽朝统治女真以后,却对女真部落横征暴敛、肆意压迫,甚至将拘辱女真人戏称为“打女真”。这一切都让女真铭记于心。

辽天庆二年(1112),天祚帝到松花江一带游玩,在一场宴会上要求女真各部族首领以歌舞助兴,唯有完颜阿骨打,在大辽皇帝的强权之下,却敢“端立直视,辞以不能”(《契丹国志··卷10》)。天庆三年(1113),阿骨打被推举为女真部落的联盟首领,短时间内席卷了辽朝东北一干军事重镇,建立金朝。

金收国元年、辽天庆五年、宋政和五年(1115),辽国让耶律张奴送国书予阿骨打,“上以书辞慢侮,留其五人,独遣张奴回报”(《金史·太祖本纪》)。当阿骨打察觉到辽朝对其以及女真部落的不尊重时,就立即翻脸,要求辽朝给予平等的外交姿态。

此正值赵良嗣向徽宗建议与女真结盟之时。如果宋朝能够在此时给予女真册封,便是雪中送炭。然而直到女真打下了辽国数十座城池,宋朝才终于想起了这茬,派高药师带队出使金朝。政和七年(1117)八月末,这支使团从登州附近出发,沿海路北上,计划从金朝北境的海岸线登陆。

但此时,辽金之间尚处于战争时期,女真显然也不会放松海岸线的巡逻。当宋朝使团到达女真北部海岸线时,才发现女真已经在沿岸地区布置了大量的巡逻兵。宋朝与女真终止外交百年,但这支使团竟然没有带上一位懂得女真语的翻译官!

巡逻兵哪里懂得宋朝官话,双方竟然因语言不通产生误会,大量巡兵聚拢而来,要将使团的船只拿下。这一船的人还未登陆女真土地,便“几为逻者所害”(《三朝北盟会编·卷1》),随后匆忙跑回了宋境,宋徽宗勃然大怒。这一次事件不仅说明了宋朝缺乏基本的外交常识,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其傲慢。

▲京都大学所藏《三朝北盟会编》旧钞本

这一番折腾之下,宋朝险些错过了与女真结盟的机会。因为就在几个月以后,阿骨打向辽朝发出和谈的谈判。如果辽金两国的外交关系正常化,那宋朝也就掺和不进去了。

但阿骨打的和谈条件却让辽国犯了难。其条件中最重要的内容包含三点:让出辽东、长春两路;承认金朝独立,并册封阿骨打为“大圣大明”皇帝;两国以兄弟相称,辽为弟、金为兄。

辽朝当然同意和谈,但却很难放下身段,承认辽金在外交上的平等。金天辅三年(1119),辽朝派出使者出使金朝,册封阿骨打为“东怀国至圣至明皇帝”,但这种册封乃是宗主国对于番邦、附属国的册封,摆明了是说,即便承认女真的事实独立,却不愿承认其国际地位上的独立。

女真人不傻,一看就明白了问题,说辽朝的册封文书中,“不称兄,不称大金,称东怀国”(《金史·耨盌温敦思忠传》),是一种外交上的不尊重。两三年的时间里,辽人共遣使十余次,但双方各不相让,始终没有达成一致。

由于两百年间,女真备受辽朝的压迫,因此金朝不仅要求与辽形成事实的平等,对于名义上的平等同样看重。双方一直未能就此达成一致。金天辅四年(1120),辽金两国和谈失败,战火再启。但宋辽两家手牵手,哥俩都栽在同一个坑。

宋政和八年、金天辅二年(1118)八月,宋朝的使团再次从登州出发。这一次使团的成员,除了之前的高药师外,还有童贯选中的马政以及“善外国语”(《三朝北盟会编·卷1》)的呼延庆。这次可算是有了翻译官,一行共计九十人,渡海使于金朝。历经磨难,终于见到了阿骨打。

但宋朝使团此行依然诚意不足,前来商议结盟事宜,但却“未有书来”,只说“特遣(马)政等军前共议”,试图说服女真“共伐大辽”(《三朝北盟会编·卷2》)。此时金国正在与辽谈判,女真对于是否真的要覆灭辽国,还没有形成真正的定论。此番宋使前来,让他们心中十分纠结,在军帐中开了几天的会,最终决定先让派遣使者和马政同往宋朝探探情况。

宣和元年(1119)正月,马政与李善庆到达京师,待了两个月才准备返回。当时,朝议大夫、直秘阁赵有开以及赵良嗣商议与女真报聘的规格,赵良嗣提出用国书,但赵有开却说,女真的酋长不过就是节度使而已,世代受到契丹封爵,他们一直仰慕大宋,只是没有归附的机会罢了,“何必过为尊崇,止用诏书足矣”。(《三朝北盟会编·卷4》)

“国书”乃是两个平等的主权国家之间正式交流所用,而“诏书”却是宗主国向附属国下令。一字之差,差在地位上是否平等,在是否认可金国是一个独立的、非附属于宋朝的主权国家。赵有开的态度显然是后者。

这种心态并非赵有开一人独有,对于重要盟友应当用何种礼仪的讨论,至少应上报到中枢决策机构,不可能由赵有开独断决定。因此这份决议,应当是经过中枢决策机构讨论、受到宋朝最高决策机关认可的结果。

三月末,宋朝让赵有开随金使返回,但赵有开却在登州病死。当时女真在与辽朝进行初步交涉,刚刚把平等外交的那三个条件提出来,结果天祚帝却按照附属国的规格,册封阿骨打为“东怀国主”,导致女真族心怀不满。但宋朝的间谍却报告说,辽朝已经册封阿骨打为东怀国主,辽金两国都快达成和议了。

宋朝一听心里不是滋味,于是就召回使团,只让通晓女真语的呼延庆带着诏书与李存善返回金朝,表达自己的不满。六月初,呼延庆到达金人军前,开口便说,“本朝知贵朝与契丹通好”,想让自己立于道德制高点去批判女真。

此处“通好”便是说恢复了友好的外交关系,又说我们的大师赵有开在路上病死,所以才让我单独前来。意思是说,朝廷只让我来并非是无礼,而是你们先与契丹讲和,无理在先。最后提了一嘴,如果你们不与契丹通好,那么朝廷就会派别的使臣前来商议。

阿骨打本就在辽国那边受了气,又被宋朝的使者给了脸色。换本网络小说,主角可能得向天喊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然后闭关修炼、外出打怪,迟早把场子给找回来!阿骨打那时候还没这个套路,但生气依然是生气的,把呼延庆给扣了半年才放回去。

在临行以前,阿骨打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据《三朝北盟会编》记载,其大致意思有五点:

我金朝武力昌盛,不需与你宋朝结盟共伐大辽;

伐辽是你们非要掺和进来的;

我们允许你们掺和进来,本来只是想要跟你们结交;

但你们居然用诏书而非国书,意思是把我们当成一个附属国;

我们和大辽和谈不成,乃是因为他们不肯册我为帝,礼仪不全,又想到和你们约定了要夹攻大辽,却不想你们如此羞辱本朝!

▲京都大学所藏《三朝北盟会编》旧钞本

从阿骨打的回复来看,宋朝已经失去了为女真雪中送炭的时机,但哪怕锦上添花也没有做好,反而是玩了一手“锦上添堵”。从阿骨打的性格乃至于女真的民族性格来说,这种傲慢显然已经触及了他们的底线。从外交策略上来说,宋朝又再一次犯了大错,把金朝往死里得罪。

▲辽朝时期燕云十六州对应名称,其中莫州、瀛洲(河间府)在北宋治下,图自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都知道宋徽宗的瘦金体极为好看,但哪知道宋徽宗会写字就造就了一场极为严重的外交事故。

宋宣和二年(1120)二月末,呼延庆回到汴梁,得知辽金两国和谈不成、金兵欲攻打辽上京以后,宋朝决定再次派出使臣,前往金朝商讨夹攻以及战后分配等事,并选了上一次力主使用“国书”礼仪的赵良嗣。但宋朝依然是带着骄傲的倔强,不写国书,“唯付以御笔”。

御笔书函与诏书、国书不同,因为非是正式文件、只算是国主的个人书信,不需要经过中书省审核、不需要经过朝堂讨论。这也意味着宋徽宗在书写这封信时,没有参谋团给他出主意,这一流程显然存在问题。

这封书信具体写了什么不得而知,但使者赵良嗣在《燕云奉使录》里却转述了一番:“大抵以燕京一带本是旧汉地,欲相约夹攻契丹,使女真取中京,本朝取燕京一带。”这乍一看没什么问题。然而自辽朝建立初期,已经“建燕山为燕京,以辖六郡,号为燕京路”(《三朝北盟会编·卷22》),因此宋徽宗御笔中的“燕京一带”,存在严重的分歧。

▲“燕京路”与“燕云地区”的对比,图自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阿骨打是打算把这事给咬定了,于是在与赵良嗣的谈判中说:“为感南朝皇帝好意,及燕京本是汉地,特许燕云与南朝。”这是要将“燕云”以及“旧汉地”的定义进一步规定为燕京路。

赵良嗣过了好久才琢磨出不对劲来,于是和阿骨打说,“燕京一带旧汉地汉州,则并西京是也”,这是想打个圆场,把山后的西京大同府及所辖州县都给要回来。阿骨打说,“西京地本不要,止为去拿阿造(天祚帝)。”(《三朝北盟会编·卷4》)

赵良嗣见西京讨要了回来,便想再要平、营、滦三州之地,但此时金朝的谈判官高庆裔却说:“平滦自别是一路。”阿骨打一锤定音:“约已定,更不可改。”随即约定金军八月出发攻打西京,与宋朝夹攻辽国。(《三朝北盟会编·卷4》)

▲宋徽宗《行书蔡行敕》

无论如何曲折,海上之盟也算最终确定了下来。但阿骨打这位开国之君与宋徽宗这位亡国之君的能力已经高下立见。

宋徽宗的御笔书信,导致这场关于燕云十六州领土分割的谈判中,宋朝属于一边倒的劣势。女真抓住了书信中“大抵以燕京一带本是旧汉地”的漏洞,将原本的燕云十六州重新划定为三个区域:西京大同府(云中)所辖州县、燕京路所辖州县以及平营滦三州。

对于此三个地区,女真有不同的态度:燕京由宋朝自己攻取;西京应在抓住天祚帝以后由金朝交割给宋朝;平州等地界则不予交割。这可与宋人目标的幽(燕)云十六州相去甚远。而西京的交割同样存在不确定性,更像是金朝画的一个大饼。

宋朝在这次谈判之中,也失去对于平州的主张权。而平州附近有一重要关隘名曰“榆关”,又名山海关。明朝末年,吴三桂就是在山海关引清军入关。平州及榆关如此重要,其后金人果然自平州入寇,宋人便曾说,“此当时议割燕云不明地里之祸也”(《三朝北盟会编·卷22》)。

何止如此。当朝臣还在讨论着辽朝覆灭、收复燕云以后,可以不用向辽朝缴纳岁币时,宋徽宗却在信中许诺“将自来与契丹银绢转交”(《三朝北盟会编·卷4》)。即宋徽宗在未与朝臣商议、在未经谈判的情况下,擅自许诺将以前交予辽朝的50万岁币统统转交给金朝。

宋徽宗把底线交了出去,也没有留下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此一来,在金人的心中,宋朝就是个财大气粗的冤大头。

如果说前两次外交失误,导致金朝对宋朝的好感度一直下降,那么宋徽宗会写字这件事,则是造成了更为严重的后果:领土争端。宋宣和四年(1122)末,宋朝在金军在帮助下收回燕京,然而收回燕京一事却更是将宋朝推进了无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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