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纹龙”史进,他的身上有很多有趣的情节线索,与其他久经世事的梁山好汉不同,史进身上多了些孩子气。
在中国人情世故的社会里,孩子气的反面,往往是深沉老道,史进出身于富贵殷实之家,刚出场时,不过十八九岁,正是少年得意,为人处世往往凭心而为,甚至看起来有些单纯无邪。
原著第一回“九纹龙大闹史家村”,少华山的陈达,被史进擒拿,“神机军师”朱武、“白花蛇”杨春为了救陈达,使了一招苦肉计,跪在史进家门口,两眼噙泪,恳请他们兄弟三人“同生同死”,让史进也绑了他们一起送官。
这条计策算准了史进的性格,英雄好汉总有“吃软不吃硬”的处世基因。
武松刺配孟州时,被衙役索要钱财,武松的回答是:若是他好问我讨时,便送些与他,若是硬问我要时,一文也没。
李逵路遇李鬼,本要一斧子砍了了事,结果李鬼三言两语求饶,说家中还有九十岁的老母,李逵就动了恻隐之心,不仅放过了李鬼,还送了他一些银两。
这些例子,都从侧面验证了“抬手不打笑脸人”的交际规律。
放在史进身上,他的情况更为特殊,史进是个富二代,从小生活优渥,没有吃过没钱的苦,更没有遭受现实社会的毒打,这种环境造就了史进慷慨豪爽、重情重义的性格特征。
朱武的苦肉计,拿捏了史进的心理,看着人家兄弟情深,史进不但放走了陈达,还留三人在家喝酒吃肉。
不久之后,少华山给史进送来三十两蒜条金,史进见人家这么客气,竟动了礼尚往来的念头,买了些绸缎,又煮了三只羊给少华山送去——他分明忘记了少华山是土匪窝,沉溺在英雄相交的自我满足中。
和天真的史进相比,在官场摸爬滚打的宋江,为人就显得更加谨慎,晁盖一行人上了梁山之后,让刘唐给宋江送来金子和书信,宋江登时大惊,哪里敢收,催促刘唐趁着月色明朗,赶紧回梁山,别让人认出来。
史进的少年任性,注定他要为此付出代价,史进对前途没有长远打算,与少华山强匪交结,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他并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或者说他意识里没有这个概念。
史进和匪徒相交,被官府发现后,史进只能跟着上了少华山,可他并不想落草为寇,甚至对此深恶痛绝,当朱武提出留在山寨,当个寨主时,史进的回答非常露骨:
史进的话,再次透露出他的少年习气,他不想当强盗,要去投奔师父王进,或许能从军谋个前程,但当着少华山三人的面,说出把“父母遗体点污了”这种话,等于一棍子打死一屋子人,朱武、陈达、杨春听完这话,恐怕心里多少有点尴尬。
但我们都知道,史进最终还是上了少华山,当上了他最不愿意当的强盗,这种命运有点“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史进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观?
答案很简单:残酷的社会,狠狠教训了这位富二代,终于让他抛弃了轻飘飘的幻想,认清了现实。
史进离开少华山后,踏上了寻师之路,半路上遇见了鲁达,在酒店喝酒时,鲁达救助金翠莲父女,史进爽快掏出十两银子,还声称不用还,这时候的史进,还是富二代的心性,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史进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第五回“九纹龙剪径赤松林”,当年意气风发,不愿落草为寇的史大郎,居然干起了剪径的行当。
什么是剪径?说白了就是拦路抢劫,跟绿林强盗没区别。
史进在赤松林,和已经剃发为僧的鲁智深再次相遇,他讲述了自己这半年的旅程:先去了渭州,再去了延州,却都没有找到师父王进,最后又去了一趟北京,住了些时日,结果钱花光了,就只能在赤松林抢劫谋生。
史进寥寥几句话,讲完了这半年的事,但这半年的经历,足以改变这位富二代的人生观。
盘缠花光之后,以史进的傲气,想必有一段睡桥洞、吃糠咽菜的时光,他得经历世态炎凉,以及那些“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势力小人的讥讽,这位少年的天真陨落,是有一段时间差的,但最终还是当了强盗。
“火烧瓦官寺”之后,鲁智深要去大相国寺,临行前询问史进接下来的打算,打脸的一幕发生了,史进的回答是:我如今只得再回少华山去,投奔朱武等三人入了伙儿,且过几时却再理会。
少年意气褪去之后,九纹龙终究走上了自己当年最厌恶的那条路,这是一种成长,也是一种悲哀,南辕北辙的谬论,成了现实中的真理,也许上山之后的史进,也会怀念当年史家村纵情驰骋,安详静谧的美好时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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