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亮 塑像)
他的宿命,是漂浮于权力牵制的极端之中。
和那些本该存在的奇迹擦肩而过。
曾驻足山巅,也跌落深谷,终化为灰烬。
言归正传,咱们说金朝有位宗室子弟,叫做完颜亮。
这个完颜亮,和绝大多数的女真贵族,都不太一样。
首先,他是金朝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孙子,还是时任金朝皇帝的金熙宗完颜亶的弟弟。
可以说,他是高干子弟,身份背景要比一般的贵族高出不少。
身份地位显赫也就算了,完颜亮还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完颜亮这孩子,他打小就爱学习,而且他本人的汉化程度,那是很深的,不仅深,在文学造诣这一块,完颜亮简直可以说是一骑绝尘。
辽朝和北宋相继灭亡之后,辽人耶律大石去了中亚,而北宋君臣南渡,在临安,也就是杭州,建立了南宋朝廷。
南宋的军事实力也许不如金朝,但是论文化发展,一般人认为南宋是远远超过金朝的。
烟雨南宋文坛璀璨,上有苏轼,黄庭坚,下有朱熹,辛弃疾,但完颜亮却在能这样的对比下,依然展示出了他优秀的文学水平。
这位仁兄存世作品不多,但有一首《念奴娇·天丁震怒》却可以完完全全的体现他在文学一道上的造诣。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
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
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沾旗脚。
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
这首词,苍劲有力,文风奇诡,被当时的南宋文人评价为“一吟一咏,冠绝当时”,评价之高那就别提了。
这个人一有文化,他派头就足,他派头一足,他交起朋友来就方便,他交起朋友来方便,他就可以顺便笼络一大批党羽,而在笼络了一大批党羽之后,完颜亮很快在朝廷里拥有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完颜亮的崛起很快引起了皇帝完颜亶的警觉,皇帝一看这不行啊,你声势这么大,粉丝这么多,拥趸络绎不绝,你这么牛气哄哄,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封建帝制时代,皇帝的神经永远是敏感且脆弱的,臣下任何微乎其微的举动都会让皇帝瞬间警觉和紧绷,就更别提这个素有雄心壮志的完颜亮了。
但是,金熙宗还是晚了一步,他对完颜亮的屠刀刚刚亮起,完颜亮已经抢先一步把金熙宗给捅死了。
我们要知道,金熙宗是一个执政生涯十分两极分化的皇帝,他执政前期的表现有多优秀,他执政后期的水平就有多拉胯,帝王生涯中后期,皇帝是酒色财气贪痴嗔样样都沾,顺带着随便的残杀宗室和大臣,因而很快把当年攒的那点好感给败没了,完颜亮很快联合一众臣僚夜闯宫门,杀害了完颜亶。
南征梦碎,无限绝望,如今一无所有的完颜亮,曾经也拥有一切。
那些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的大臣们不惜背上弑君的罪名杀死了完颜亶,拥立了完颜亮,他们以为只要推出明君,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这理论上是没有错,但问题是,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完颜亮是否能当得起这个明君。
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有一手的人当然很有魅力,但不代表这样的人就一定能治理好国家,一定是一个合格的王。
果然,这个完颜亮上台之后来了个光速变脸,杀人比他哥完颜亶杀的还狠。
并且,皇帝的杀戮呈现出一种十分诡异的病态曲线,有矛盾的杀,有敌意的杀,有旧怨的杀,没仇没恨的杀,毫不相干的杀,手足兄弟要杀,挚爱亲朋也要杀,公卿百官要杀,围观的路人也要杀。
论其杀戮成性之严重程度,或许只有当年南北朝时刘宋王朝的宋前废帝刘子业可与之相提并论。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这帮兵变弑君的大臣以为拥立了完颜亮,他们就能走上明亮的道路,谁知道,他们走来走去,走到了死胡同。
当然,大肆杀戮的完颜亮,也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圣经》有云:善用刀剑者,死于刀剑下。
隋末之时,因残酷暴虐而深陷兵变旋涡的隋炀帝在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里顾影自怜,并且叹息道:谁将会砍下我这一颗好头颅,想来,那些倒行逆施,大肆杀戮的帝王们,应该早就也做好被人杀掉的觉悟。
最后,这位完颜亮在率军亲征南宋的过程中遭遇兵变,终死于乱军之中。
完颜亮一死,朝廷推出了太祖阿骨打的孙子,完颜亶和完颜亮的弟弟,完颜雍为新帝。
这个完颜雍,也就是金世宗。
金世宗,那可了不得。
南宋大儒朱熹这样评价他:他能尊行尧舜之道,要做大尧舜也由他。
金世宗执政的时候奉行尧舜之道,仁政爱民,励精图治,表现相当不错。
元代学者欧阳玄这样评价他:非武元之英略,不足以开九帝之业,非大定之仁政,不足以固百年之基。
如果不是草原上出现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那样的狠人,也不可能有之后的的金朝九帝,而如果不是金世宗在位的时候施行仁政,那么金朝也不会绵延上百年。
清朝历史学家赵翼更是直言不讳的表示:金代九君,世宗最贤,意思是说金朝有九位皇帝,最优秀的就是这位金世宗。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们口中的明君和贤君,他的身上却背负着一段十分悲伤的往事。
完颜雍五岁的时候,就和女真部族的中一位叫做乌林答氏的女子订下了婚约,俩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感情那是相当深厚。
巧的是,乌林答氏也是五岁。
所以俩人一同长到十八岁的时候,就在族人的祝福之下举行了婚礼,成了夫妻。
这个乌林答氏,可以说是贤良淑德,知书达理,不仅相夫教子很有一套,而且她本人还很有文化,是个才女。
完颜雍和乌林答氏结婚的时候,金朝处在完颜亮的统治下。
这个完颜亮在位的时候,荒淫无道,行为放浪,他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
我生而为人,只有三个梦想,第一是做皇帝,当了皇帝之后国家大事就要都由我来决定。(吾有三志,国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
第二,是攻灭其它的国家,并且把别国的国君抓到我的面前来问罪。(帅师伐远,执其君长而问罪于前,二也)
第三,是享受女色,无论是亲族女眷还是民间百姓,只要是我相中的,那我就必须给她拿下。(无论亲疏,尽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
而通过这第三条,我们大致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完颜亮是一个十分好色的皇帝。
皇帝好色,一来二去,可就盯上了完颜雍的妻子乌林答氏。
完颜雍和乌林答氏的感情,那是相当好的,可以用情比金坚来形容。
每次完颜雍在生活中遇到问题,乌林答氏都会为他排忧解难,为夫分忧,而每次乌林答氏生病的时候,完颜雍更是“为视医药,数日不离去”,亲自在妻子的窗前侍候,一连几天都不愿意离开妻子的身边。
本来人家小两口的夫妻生活过得挺好,结果这个挨千刀的完颜亮一纸诏书,非要让乌林答氏入宫觐见,并且特别强调,乌林答氏如果不来,就把完颜雍给杀掉。
此行凶险,乌林答氏如果入宫,那估计就出不来了,肯定会被完颜亮给霸占,可如果她不去,那就是违抗皇命,就会因此断送丈夫的性命。
两难之下,为了保护自己的丈夫,也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节,乌林答氏竟然选择了沉湖自尽。
厄运将至,乌林答氏没有办法解开自己身上的枷锁,但却可以救赎她身边的爱人。
通过翻阅史书,我们可以发现,乌林答氏世居于黑龙江的海罗伊河畔,完颜雍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
未出嫁前,乌林答氏“聪敏孝慈,容仪整肃,在父母家,家族皆敬重之”,说明她本身就是一个特别特别好,风评也好,性格人品各方面都很好的姑娘。
而完颜雍十三丧父,母亲又离开了皇宫出家为尼,这孩子打小就是个苦命人。
所以,乌林答氏不仅在政治生涯中给了丈夫完颜雍很大的帮助,也给了完颜雍一段完整的情爱生活,以及一个温暖的家。
而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多年后完颜雍做了皇帝,后宫妃嫔无数,但他却终其一生,都没有再立过皇后。
生活总会继续,王朝仍旧发展。
很多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从来不关心一段故事的开始或者是结束。
成功和失败,危机四伏或者是柳暗花明。
他们就如渔猎的女真部族一样,风尘仆仆,缓慢前进。
金世宗完颜雍以为陈年往事可以被埋葬,但现在当他坐在皇位之上俯瞰天下,望着空荡荡的帝后宝座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前尘往事,并不如烟,似水流年,无法怀念。
晓看天色暮看云,冰冷的封建时代,我们如何去感受那些曾经真实存在的过的人们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