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网6月10日讯从《另一半中国史》《大写西域》《另一种文明》到《丝绸之路:从蓬莱到罗马》《我们的祖先:中华姓氏的故事》,作家高洪雷以其宏大的时空叙事、翔实的史料考证和细腻的文字描写,每每引发文学界强烈关注和读者的广泛好评。
距离《丝绸之路:从蓬莱到罗马》出版3年,近日,高洪雷最新力作《阿云案背后的大宋文明》再次给人带来惊喜。这一次,作家一改往昔宏大史观的叙事风格,而是从细微处着手,通过一个小人物的命运揭示出少为人知的大宋文明气象。作家蒋胜男评价其“让历史变得更有趣味,又很见史学功底”。
新书上市,接受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专访的高洪雷依然沉浸在这次以小见大的历史探微之中,自言是从事写作以来最酣畅的一次。
一次机缘巧合的写作
以宏观历史写作为读者熟知和喜爱的作家高洪雷,笔耕不辍,近年更是佳作频出。继《另一半中国史》《大写西域》《另一种文明》《楼兰啊,楼兰》《丝绸之路:从蓬莱到罗马》等口碑力作之后,又出新作《阿云案背后的大宋文明》。
在6月一个晴日的午后,一场围绕“阿云案”及“大宋文明”的访谈就此展开。现场气氛热烈,正如当日热而不燥的天气。问者有备而来,悉心探求,答者知无不言,以其丰沛的学识和对文学的挚爱侃侃而谈,一段因误解而被遮蔽的“大宋文明史”,被重新解读。
“2020年,我出版《丝绸之路:从蓬莱到罗马》之后,蓬莱市授予我‘荣誉市民’称号,还赠送我一套光绪版《登州府志》。”高洪雷介绍道。遗憾的是,因为公务过于繁忙,他很久都没有时间触碰它。
机缘巧合,时光进入2022年3月,因为疫情,高洪雷待在书房的时间充裕起来,终于可以抽出那套蒙尘两载的志书品读。
“当我在书中看到登州知州许遵的名字时,脑袋仿佛受到了电击。”高洪雷说。因为,他清楚地了解许遵与一起中国法制史上绕不过去的宋代凶案有关。品读志书的这一发现,竟让他和蓬莱的缘分得以继续下去。“我始终认为,写小说是需要灵感的。灵感来了,你必须一口气写完。”
于是,接下来,高洪雷用1个月的时间重现了许遵经手的这起凶案,并取名《阿云案背后的大宋文明》。
“算是我这个荣誉市民,献给蓬莱的又一本书。”高洪雷表示。
深得“微观史学”之精髓
微观史写作,是近年国内写作与出版的热门。有别于波澜壮阔的英雄事迹书写,这类作品中,作家将笔触对准在历史上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让个体故事承载历史进程,给读者一种触摸历史的崭新方式。
《阿云案背后的大宋文明》,正是如此。
作家马伯庸作序写道,纵观中国历史,我们最经常看到的是帝王将相们的精彩生活,他们的生平与活动占据了史书绝大部分篇章。煌煌二十五史,也只有司马迁想起来为刺客与游侠做几篇列传,“这本写宋代的书,把视角放在了一个普通的登州平民女子阿云身上。以一场算不上曲折的凶杀案作主线,牵扯进了包括宋神宗、司马光和王安石在内的大半帝国精英,生动地展现了北宋的法律与政治生态。我以为此书最为难得之处,正是以一个升斗小民的命运为核心,爬梳史料,抉微扼要,凝之则为阿云一人之生死,散之则见大宋之气象,以小见大,自下而上,可谓深得‘微观史学’之精髓。”
作家蒋胜男同样评价,“通过宋代一个普通的刑事案,展示了宋代方方面面的制度以及新旧党争的过程,以小见大,层层推进,让历史变得更有趣味,又很见史学功底。”
《阿云案背后的大宋文明》中的主角阿云,是一名登州女性,年轻漂亮,有着山东女子的特质。然而,在母丧期间,却被族长许配给相貌丑陋的农夫韦大。阿云听后十分抗拒,但又不能违背族长意愿退婚。于是,她就趁着黑夜跑去韦大看护庄稼的棚子内刺杀他。过程中,韦大醒来,与阿云搏斗中被砍断一指。韦大告到官府,官府很快查出凶手是阿云,阿云自首。
“其实,这就是一个杀人未遂的案件。但这个案件在历史上非常有名,学法律的人必定都知道。”高洪雷表示,许遵作为登州知州主审此案。他认为,阿云的情况特殊,罪不至死,于是上报朝廷,从轻发落。
关于此案,作家赵冬梅在《大宋之变,1063-1086》中也有过介绍。妻子谋杀丈夫,按宋朝法律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应当处斩刑。但许遵发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细节,即婚约处在阿云为母服丧期间。按照《宋刑统》,居丧嫁娶,属于非法。许遵因此判定,阿云与阿大的婚姻关系无效。
令人意外的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杀人未遂案件,竟然因为刑法问题,引发司马光、王安石甚至宋神宗的几度关切,按马伯庸的说法就是影响了“大半帝国精英”。
案件以小博大,作家驾轻就熟。“实话实说,这是我从事写作以来,感觉最顺畅、写作时间最短的一本书。”高洪雷笑谈,自己有一种瓜熟蒂落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未有过,非常奇妙,非常愉快,非常通透,“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写1万字。”
至于原因,他觉得可能有两个,一个是本书的叙事方式,“此前,我的书大都题材宏大,视角广阔,属于‘宏观叙事’,宏大得有时都觉得难以驾驭。每一本书都要花费多年时间,如叙述中国55个少数民族的《另一半中国史》,写了10年;描写西域48国的《大写西域》,写了5年;全景展现陆上丝绸之路的《丝绸之路——从蓬莱到罗马》,写了4年。”
就宏大叙事作品之繁复,高洪雷此前曾介绍过《丝绸之路:从蓬莱到罗马》一书的准备经过。15座丝路古城历史资料少之又少,首要的工作是收集资料,不仅来自二十四史,还来自欧洲、西亚、中亚的大量史籍。第二个工作是梳理与鉴别,需要站在世界史的高度加以取舍和矫正,需要花时间进行梳理。第三个工作就是现场考察,尽己所能进行实地考察与体验,努力增加作品的现场感。
“而本书,一反此前的宏大叙事,属于典型的‘微观文学’,相当于管中窥豹、一叶知秋。通过一个年份、一个人物或一个事件去展现那个时代。就像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史景迁的《王氏之死》、马伯庸的《长安十二时辰》、夏坚勇的《绍兴十二年》等,莫不如此。”高洪雷说。
其次,则是创作体裁。在高洪雷看来,除了具有纪实特质,新作还采用了小说笔法,让故事层层递进,让悬念连续不断,与人物亲密互动,以求不断激发读者的阅读冲动。“正因为是微观文学,所以驾驭起来相对从容;正因为用小说笔法,所以书写起来才比较顺畅。”
虽然写起来汪洋恣肆,但高洪雷也很清楚,必须恰当处理好文学和历史的关系,“历史负责真实,文学负责有趣。把二者有机地统一起来,一直是我创作的一个指导原则。”
东方文艺复兴时代
作为近年来为学者们津津乐道的热点,宋史书籍频频现于读者面前。
《阿云案背后的大宋文明》同样以宋朝为背景,通过小人物的命运折射整个大宋王朝,被誉为“以一人之生死,见大宋之气象”。
对此,高洪雷表示,真实的宋朝与许多人的固有印象有着极大的反差,“我们了解的宋朝,几乎就是局促、黑暗、软弱、屈辱的代名词”,但是直到读了“阿云案”,又通过对这个案件背后的一系列操作的研读,彻底颠覆了他对宋朝的印象,最终促使他把“文明”的帽子戴到这个王朝头上,并将其形容为“东方文艺复兴时代”。他亦由此感悟到:军事实力,并非一个国家文明与否的首要标准,文化才是;国土面积,并非一个国家强盛与否的主要标志,经济才是;皇帝威望,并非一个国家规范与否的衡量标准,法治才是。
此外,宋朝的特殊,不止于此。比如,中国最早的纸币“交子”发明于宋;宋朝居民地位极为平等,被分为城镇“坊郭户”与乡村“乡村户”;四大发明中有三项诞生于宋……这些均反映出宋朝的文化自信。
管中窥豹,得以见真正的宋朝,但高洪雷并不想原地做过多停留。谈起下一步的创作,他表示或将新的笔触对准唐朝,描写这个中国古代最开放、包容和繁盛的朝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写作已经完成,正在修改阶段,预计将在今年下半年推出。未来我想写一个唐朝的案件,目前还处在构思阶段。”不过,他特别透露,目前正在创作写给孩子们的一套新书,“书名叫《典籍里的中华文明》,一共六册,涵盖生活、制度、工程、科技等多个方面。”
文学人生是永恒的
忙于工作,处理各种事务,但高洪雷认为,在自己的多种人生中,文学人生是最长,也是最重要的。高洪雷还多次介绍自己三个8小时理论,“一天24小时,8小时工作,8小时休息,另外8小时你会做什么?”他认为,人们之间的差别,可能就取决于另外这8小时。在他这里,这8小时奉献给了写作。
从宏观史学到微观史学,再到儿童文学创作,高洪雷一直在尝试不同的题材和创作,带给读者不同的惊喜。谈起儿童文学创作时,高洪雷表示,孩子们正处在普及知识阶段,可以读《另一半中国史》之类的书籍,可以增加他们人生宽度,到了一定年龄后,进入青年、中年阶段,需要增加人生厚度的时候,不妨读一些带有具体场景的故事,关注历史的深度,“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就把宋朝的法律彻底研究了一遍。所以,当你看了这本书,你会对宋朝的科举史、文化史、政治史都有所了解。有些更偏向于理论的历史书籍,我不建议普通读者看。”
给孩子们写“史”,高洪雷同样有自己的见解。他强调,给孩子写史,不能用成年人的视角创作,儿童文学要站到孩子们的角度,用孩子的思维思考和表达,“比如我写故宫。故宫有9999间半房子,如果你想把这些房子住一遍,那么你从上学第一天开始住,你需要住到35岁才可以。”
给孩子写“史”,为未来立“传”,是作家的使命所系。“我每天睡觉时间只有6个小时,我不刷手机,起床后就直接进书房,开始写东西。”也正因此,高洪雷才能不断挑战自我,不断创造惊喜,在他看来,“职业人生是一个过程,文学人生则是永恒的”。
作家简介
高洪雷,山东新泰人,生于1964年农历3月19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会会员,中国民族史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副主席。擅长历史类纪实文学、儿童文学创作,作品被译成十几种文字出版,曾获徐迟报告文学奖、丰子恺散文奖等多个奖项。
作品有《另一半中国史》《大写西域》《另一种文明》《楼兰啊,楼兰》《中华民族的故事》《名人故事》《丝绸之路:从蓬莱到罗马》《我们的祖先:中华姓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