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飞去张叔夜府上,张叔夜的儿子张仲熊告诉神女,他从父亲那里得知了消息,金军残部已经渡过了黄河。
对于这个消息,神女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大宋朝“议和苟安”的传统“国策”,其实也是严重损害军事实力的原因之一。
宋人张方平就说:“自古以来论边事者,莫不以和戎为利,征戎为害。”这个“和戎为利”可以说是多数宋朝皇帝的主张。
“议和苟安”的传统“国策”大致可以说萌生于宋太宗赵光义时期,确定于宋真宗赵恒时期。宋太祖赵匡胤虽然花了很多心血,对内实行防范,但从没有对辽议和苟安的打算。而宋太宗赵光义比较“内忧”和“外患”的轻重时,曾说:“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他这种防内重于防外的方针,为以后的历代宋朝皇帝所继承。尽管宋太宗赵光义本人有高梁河战败中箭的奇耻大辱,但经历几番交锋,已经倦于兵事,故不时提倡“清静致治之道”,说什么要“修德以怀远”,“四夷当置之度外”,当时未与辽达成和议,其实只是因为求和不成之故。
而宋真宗不敢冒与辽军决战的风险,才订立了“澶渊之盟”,当时的辽军倾巢而出,主政的萧太后、韩德让和辽圣宗三个重要人物全在军中,辽军不擅攻城,只是回避了一些重要城市的攻坚战,而悬军深入。这本是非常冒险的,如果宋军能够一方面避免硬碰,设法截断其后勤供应,另一方面乘虚直捣燕云,辽军将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名将杨延昭当时就提出“幽、易数州可袭而取。”然而结果却是“奏入,不报。”杨延昭只不过是一个战区指挥官,不能左右战略指挥,而身为总指挥官的前敌统帅北部都部署王超“阵于唐河,执诏书按兵不出战”,搞得宋真宗几次想要南逃,宰相寇准力排“南幸”之议,把战战兢兢的宋真宗强行推到澶州前线,最终达成了对宋朝来说无疑是吃亏的和议。尽管如此,宋真宗还是认为,能够如此议和乃是如天之赐。此后宋真宗为了弥补心理上的缺憾,不惜装神弄鬼,尊崇道教,伪造天书,大事封禅,挥霍民脂民膏,虚饰盛世,“一国君臣如病狂然。”
在中国历史上,其实不乏以和议争取时间,重整军备,以利再战的事例,但宋朝统治者与此不同,其处理和战的基本程序是始而被迫应战,战而后和,和而后安,根本没有与强敌重新角逐的算盘。在签定澶渊之盟后,富弼曾沉痛的说:“澶渊之盟未为失策,而所可痛者,当国大臣议和之后,武备皆废,以边臣用心者谓之引惹生事,以缙绅虑患者谓之迂阔背时,大率忌人谈兵,幸时无事,谓虏不敢背约,谓边不必预防,谓世常安,谓兵永息,恬然自处,都不为忧。”富弼之言可以说是澶渊之盟后宋朝廷以和为安、文恬武嬉的生动写照。富弼虽然发现了问题,但是按照中国古代封建王朝的惯例,他不能诿过于君父,而只好归罪于臣子。在宋仁宗庆历年间,富弼与范仲淹、韩琦都属于改革派,受保守派的排挤,离开朝廷外任。仅仅十年之后,富弼和韩琦先后回朝任宰相,却被保守的官场磨光了锋芒,依旧安常习故,不思变革。
从那时起,不但对辽,后来宋朝处理对西夏和金的关系,也往往依照战而后和,和而后安的模式行事。所以现在赵桓在神女首次于东京城下大破金兵后,脑子里想着的仍是议和。而这一次神女再破金军大营,金军被迫北逃之际,他仍不肯派兵追歼,而是任金军平安渡过黄河天险,也就不难理解了。
“赵官家弄不好还会把完颜真珠那家伙放了,捎些礼物和国书什么的给金国。”神女笑着对张仲熊说道,“为了能和金人和谈,赵官家是不会按我说的,把完颜真珠砍了祭旗的。”
“国事仍不可为啊。”张仲熊看着神女,欲言又止,“我觉得,仙姑您想搞铁甲骑兵,只怕会犯了官家之忌。”
之前二人闲谈时神女曾对他说过这个想法,当时便让他吓了一跳。
“犯忌是一定的。”神女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不过要看如何对付。”
对于这个问题,她想了有阵功夫了,此时已经有了腹稿。
自己现在虽然有“神女”的超然地位,又因为两次击破金军的大功,军民景仰,威望很高,但想要直接改革朝政,兴利除弊,还是很不够的。
而且从皇帝赵桓现在的表现来看,他表面上对自己很好,但心里其实对自己已经有了忌惮防范的心理。
“那您打算如何做?”张仲熊好奇的问道。
“什么都不做。”神女诡秘的一笑,冲他眨了眨眼睛,向一个方向微微转了转头。
张仲熊会意,踱步的同时,向她示意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在一座山峰上,有几个小小的人影正向这边张望。
深宫之中,皇帝赵桓正自坐卧不安。
在张叔夜要求出兵追击金军残部,在黄河岸边聚歼金军的奏章被他压下不予批复之后,他的心就一直悬着,没有放下来。
而他放掉完颜真珠,也没有通知宰执大臣们。
他担心的,不是何栗、孙傅等宰执大臣和张叔夜、姚友仲等军队将领,而是那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火灵神女”。
和父亲赵佶的崇信道教不同,赵桓其实是信仰佛教的。对于父亲的“抑佛崇道”,他在心里早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在宋徽宗赵佶统治期间,道教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成为中国正朔朝代里唯一一个同上层建筑紧密结合的宗教。而赵佶就是那个合一体。
首先他是皇帝,可他宣称除了神宗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爹。该爹是玉皇大帝,简称上帝。他是上帝的元子,即长子。在天上的官儿叫神霄帝君,因为爱中原这片土地,在天上往下看时,发现茫茫大地上全是光头,即佛教信徒,心里实在有气,才主动要求降生下来,拯救黎民百姓。
在他的嘴里,佛教叫“金狄之教”。金,五行中西方属金,这是方向感,指向了天竺古印度;狄,夷狄外族,带有鄙视性,源于中原华美之族的优越感。
堂堂中华贵嗣,怎能剃光了头,向异族的神灵膜拜?简直是数典忘祖!于是,赵佶以教主加皇帝的合一体身份,给道教信徒加持了若干光环。
先是要学习,赵佶要求全国人民尽一切努力挖掘道教知识遗产,谁能上缴孤本、珍品的道教典籍,立即升官发财。典籍由官方指定人分门别类加以整理,最后合成一部万寿道藏。
接着还是要学习。宋朝的州学、太学等各级学府从此多加了一门科目,大经,或者小经。学子们任选一经,仔细钻研,学好了有奖。
大经,指《黄帝内经》、《道德经》;小经,指《庄子》、《列子》。
学习中,道士们发达了。他们有了身份,从低到高分二十六阶,品级和朝中士大夫官阶相等。有阶即有权,他们见到官员时,可以不必施礼,不必俯首。这就不只是分庭抗礼了,简直是出乎其上。
有权即有钱。道士们在全国各地大修神霄宫,宫观使不再由官员们兼职,都由教中兄弟们担任,于是宫观职位的丰厚工资都成了自留田。
最后是一项终极特权。无论谁犯了什么罪,除了反宋反赵反人类,只要加入道教,立即恢复名誉,重新做人。
在这个过程里,和尚们倒足了大霉。先是名字改了,和尚叫德士,佛叫金仙,菩萨叫仙人,罗汉叫无漏,金刚叫力士,僧伽叫修善。
接着住的地方没了。各地要盖神霄宫,官方的说法是由各地的道观改修,可在实际操作时,有二十六阶官身在手的道士们都是找到当地最大的那座佛寺,把里边的和尚赶走,在那儿改建神霄宫……
再有就是原来的衣服穿不得了。赵佶说过,他在天上时就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光头来气,连带着袈裟、法冠、锡杖等东西也不顺眼。这些都要改。
改成什么样呢?改成半道士模样。头上要戴星冠,但不许有日月星辰图案,只是一顶乌沉沉的帽子。可帽子下边不好处理,因为正牌的星冠下边是冠巾,配着道士们飘逸的长发,显得潇洒漂亮。可和尚是光头,没奈何只好戴上了假发,并且在假发上梳成发髻别上簪子。
赵桓是虔诚的佛门弟子,眼见神州大地上的和尚日渐稀少,假发卖得越来越多,不禁心里有气。
道士们不就是神通广大吗?难道他们能大得过诸天菩萨、罗汉金刚?事实胜于雄辩,斗法。一声令下,赵桓派出了一位大和尚,赵佶派出了著名道士林灵素。这场斗法和尚输得一败涂地,赵桓不仅信仰受伤脸上无光,连最起码的一点请求都被驳回。
他说,斗法是神仙界的,惩罚是凡人界的,尽管和尚输了,也不必惩罚嘛。可是林灵素不干,要的就是输赢,要的就是高低上下,必须得惩罚。
于是,和尚被关进了大牢,赵桓恨上了林灵素,连带着道士和那些属于道家范围的异能人士。
而林灵素带给赵桓的心灵伤害,至今都没有消除。
每天,林灵素骑着青牛进宫,一路上王孙贵族、大臣元老统统都是浮云,都得给他让路。当然,某些时刻他也会遇到重量级的路障,比如已经是皇太子了的赵桓。
看见未来的皇帝,青牛立即兴奋了,它不仅没让路,反而加速冲了过去。很明显,这个动作的潜台词再清楚不过。
要么让俺先走,要么撞俺。可它是牛哎,让堂堂的皇太子去撞牛?别开玩笑了,宋朝的宗室连同皇帝一起算,从赵光义之后就没亲手杀过人,更没传出让牛撞驴踢之类的事。
当此时,未来的皇帝赵桓脑海里浮现出了伟大的曾祖父仁宗陛下的圣德事迹。当年仁宗晚上在宫里散步,忽然发现前边躺着一个人,此人鼾声大作,离着好远都闻得着一身的酒气。
这还了得!
内侍报告,这是学士石曼青(号称酒圣)。仁宗点了点头,小心地绕过了他,告诫内侍不要惊扰。
这是何等的雅量,何等的仁爱。于是乎,每一代宋朝皇帝都以此为楷模。于是乎,在赵佶的时代里,皇太子被迫给一头青牛让道……在臣民注视下,一个道士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晃了过去!
荒唐怪诞,纲常大乱。
父亲赵佶的时代,道士们的权势、能量大到了无法估计的地步,他们敢于和皇太子争道!
到了这地步,试问当时之宇中,是谁家之天下?
可是父亲赵佶仍然没有愤怒,没有感到危险!
赵桓将愤怒深深的隐藏在了心底,直到多年以后,自己当上了皇帝,才得以端正朝纲,扫掉这些乌烟瘴气。
想到这里,他心里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但一想起金军攻城的威势,他就感到浑身发抖。
金兵第一次进攻东京,因为有李纲这样的有担当的忠臣,城守住了,金兵只勒索了金银牛马和肃王为人质北还。
金兵第二次进攻东京,眼见城破之际,出现了这个“火灵神女”,连着放了两场大火,击败金兵,京城又一次转危为安。
说心里话,赵桓对神女还是心存感激的。
如果不是神女及时到来击败金军,他这个皇帝,现在弄不好已然是金人的俘虏了。
而神女给他的第一印象也很不错,首先,她一点儿也没有父亲赵佶时代那些“异能之士”的傲倨狂妄,对自己的态度十分恭敬谦和。其次,她是真正有“法力”的人,但却并没有象林灵素一般的胡作非为。
他还记得林灵素最后的结局。
宣和初年,开封城遇上了洪水。周边水系忽然间决堤,关键时刻,父亲赵佶头脑冷静勇于幻想,他想到了城里囤积着大量的神仙。神仙能求雨,能退水,很好,传旨以林灵素为首,道士们登城作法退水。
那一天,道士们各举法器盛装出行,登上了开封城头。他们正要排列队形摆出退水大阵,突然间敌人从身边杀了过来。
几千名护城的役夫举着大棒子没头没脑地砸向了一班道士,打得人仰马翻,那叫一个狠。在抱头鼠窜的队伍中,最显眼的还是林灵素。他是重点打击对象,因为他的两万多门徒每天散布开封城各个角落无所不为,不知有多少老百姓想把他生吞活剥了。
事情闹大了,父亲赵佶怎么也没想到可亲可爱的林道士有这样大的民愤。这时,蔡京等人借机发力,抖落出林灵素这些年的劣迹。林灵素被押解回乡,死在了老家附近的楚州路上。
而这个神女,有“神火破敌”之大功,却并无居功自傲之态,并且能和民间打成一片,甚得百姓崇敬。
她立下大功,却并没有向自己要求封赏。
尽管神女没有做任何威胁到自己的事,但赵桓不知怎么,就是感到不安。
那种感觉,比李纲带给他的还要强烈。
李纲是在危难之际帮助赵桓渡过最大难关的人,但赵桓最终还是无法忍受他,将他调离了京城。
李纲再怎么说,也是臣子,自己调他走,他是不会反抗的。
但神女和李纲可是不一样的。
要是有人做出了让神女感到不快的事,哪怕这个人是皇帝,只怕也要受到神女的惩罚吧?
神女提出的方略,自己没有马上表态同意,却想要议和,结果逼得神女带伤出战,火烧金营,逼走了金军。
据张叔夜的报告,神女在这次战斗中还受了伤,虽然不重。
神女要杀掉完颜真珠祭旗,自己却放走了他,并且还让他携带了金银珠宝和一封求和的国书。
神女得知消息后,会不会生气,乃至怒发冲冠,对自己施以惩罚呢?
要怎么样,才能将这个神女掌握在自己手中呢?
赵桓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他派出去监视神女的近侍回来了。
他一直想知道神女的一举一动,但神女总是来去飞腾,皇城之外,他根本无法知道神女做了什么,只有神女停下来歇脚时,他才能知道神女的情况。
“仙姑回来了?”赵桓见到这几个满头大汗的近侍,立刻问道。
“回禀陛下,仙姑回来了,在张将军府中花园与其子张仲熊闲谈许久。”为首的近侍回答道,“之后便飞回艮岳休息了。”
听了近侍的回答,赵桓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仙姑可曾去过龙德宫?”
龙德宫是软禁父亲赵佶的地方,赵桓现在最为担心的,便是“火灵神女”主动去和“教主道君皇帝”接触。
“仙人有时会飞过龙德宫上空至艮岳,然无有一次降下。”近侍当然明白皇帝的担心,立刻小心的回答道。
听到这句回答,赵桓心中略略感到了一丝安稳。但他马上又想到另一件事。
“仙姑可去过平戎甲器库调取兵器?”
“回禀陛下,仙人昨日曾去过平戎甲器库,察看良久,然后调取了步人甲一套,长刀一柄。”近侍答道,“步人甲现收存于南壁防楼之内,不知其欲何用。长刀则由其随身自佩。”
赵桓勉强放下心来,他挥了挥手,近侍们皆如临大赦般退去。
赵桓回想起那天宴请神女时,神女见到柔福帝姬时的表现,对于如何笼络神女,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一早,神女邀请张叔夜父子和姚友仲等军队将领一道来到了练马场,她今天想让这些人帮自己验证一下她心中存疑许久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史书中记载的金军“拐子马”和“铁浮屠”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经历了同金军的两场恶战,她并没有发现金军中有这两种史书记载的颇为传奇的骑兵部队。
中国军事史上的骑兵建制,始于战国时期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此前,中国的军制则以“车战”为主。而车战又是对付当时游牧民族以骑兵为主的集团进攻最有效的战争手段。但车战的最大缺陷,就是它的不灵活及速度慢,顶多就是“击溃”骑兵,而不能“歼灭”骑兵。而自赵武灵王取游牧民族紧袖轻服的着装特点,学习骑马射箭并建立起骑兵部队后,中国的军事战术中,就有了以骑兵打步兵,以车战抗骑兵这样相辅相成的先进战术。不过,无论怎样先进,战争还是以步兵集团为主力的。于是,在长期的衍变中,战车逐渐转向装运粮草器甲的随军运输工具,只是在遇到骑兵时,才把它连接成“墙”,步兵隐在其后,用弓箭阻挡骑兵。
然而,战争是以取胜为基本原则的。而取胜的最佳手段,就是偷袭或突袭。所以,当行进中的步兵或在战场上正厮杀的步兵突然遭到骑兵闪电般的突袭时,往往来不及或根本就不可能利用随军车辆,这就迫使步兵必须找到一种不依靠车辆、在野战中有效对付骑兵的战术。于是,步兵“点式小单位”对抗骑兵的战术便应运而生。
这种战术简单灵活,随时随地可以实施,因为它是按照军制基本单位的“什人”建制而设定的。当发现大规模骑兵集团突袭时,只要指挥官一声号令,大家立即在各自所属的“什长”带领下,以十个人为作战单位,面对敌军骑兵方向,前三名士兵席地而坐,将长枪末端顶在地上,两膝夹紧,双手紧握,枪尖斜刺向一人高的前方,形成“拒马”那样的效果;第二排三名士兵,则以跪姿贴其后,双手紧握长枪,未端夹在腋下,枪尖直刺前方约一人半至两人高处——这样布阵的唯一目的,就是阻止马的前冲及跨跃;而站在最后一排的三名士兵,则持弓放箭,负责射杀正前方及左右两侧的人和马。什长负责指挥并观察接受上级的各种命令。
这样的“什人”单位,就是战场上的一个“点”,而“点”的间距则数米至十来米不等,布局错落,看似随意,却散而不乱,迫使敌军骑兵不得不在这些“点”中间乱窜,由战术上的主动攻击,转为战术上的被动挨打。
实战中,步兵们又发现敌骑虽然对己失去攻击能力,但毕竟还能在各“点”的空隙间乱窜,并没失去其“机动”能力。又于是,有人开始尝试用长枪横扫侧方的马腿,干扰马的奔跑,只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也正是在这个基础上,启发步兵想起在枪刺的下面,安装一把勾形的镰刀,用以坐在地上或蹲在地上横割马腿。这就是“麻扎刀”——一种把镰刀用麻绳绑扎在长枪上的作战武器。也就是后世一些兵书上说的“钩镰枪”。
神女曾仔细考证过,把枪刺与铁镰打造在一起的“钩镰枪”,其实是一些兵书上记载的一种传说中的武器,并非军事史上的“实战”武器。真正用于对付骑兵的并非“钩镰枪”,就是“麻扎刀”。也就是说,事先打造好的铁把镰刀,平时只是一种辅助器械,与枪身是分离开的,因为它的钩形刀刃,太容易伤人了。
那么,这是不是说,骑兵在步兵的“点式单位”战术及“麻扎刀”武器面前,就再也拿步兵没办法了呢?
不是。既然步兵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探索出新的战术及武器克制骑兵,骑兵也同样可以利用自己的特长,探索出克制步兵打骑兵的战术。于是,在骑兵的发展史上,就出现了“重装骑兵”。
所谓“重装”,就是让人与马都披挂上厚厚的铠甲,这样就有效的防止了弓箭的伤害。而马上士兵手中的武器,也不再是细长轻便的马刀,全都换上了粗壮的长枪,这与西方骑士非常相象——作战时也是一手挺骑枪,一手带缰绳,靠马的冲击发挥枪的冲刺威力。但这同时也限制了马的奔跑速度,及人与马的机动灵活性。因而重装骑兵作战,最忌讳的就是单兵出击,或散漫式冲击。最佳战术就是组成方阵,各自保持一定距离,同时起步,不求快,而求步调一致,速度虽比轻骑兵慢,但远超过步兵的奔跑速度,形成一排排、一方方不怕弓箭远距离杀伤的装甲“墙”,在一道道“墙”上挺出一排排穿透力空前强大的长枪,这就使步兵的点式单位麻扎刀战术顿失作用。
首先就是不能在地上坐着或跪着了,必须站起来迎击,可在长枪与弓箭都失去防卫和攻击作用的情况下,就算他们能躲过第一排重装骑兵的冲击,也难躲过第二排、三排及后面一排接一排长枪及装甲马匹的冲击,好容易逃过这一劫的,面对紧跟在骑兵后面冲锋的步兵集团,还能再有多少抗击信心、勇气及实际还手能力呢?
那么,这是不是说,此时重装骑兵就是主导战场致胜的法宝了呢?
也不是。
事实正相反。重装骑兵自出世后,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都无法成为战场致胜的有效手段。
重装骑兵的战术优势,就在它的集团方阵冲击能力,可这既是它的优势,也是它的劣势。因为既称战场,就必有敌方,不管对手是轻骑兵还是步兵,总归还是“兵”,只要稍有抵抗,就会造成重装骑兵方阵的变形,势必阻挡后排的进攻,一波波的消弱其战斗力,此时若对方再有勇士杀入方阵中左冲右突,干扰惊乱马匹前进方向,则重装骑兵威力顿失。因此,重装骑兵自其出现,也就只能在特殊的场合下,还必须有轻骑兵、步兵保障其安全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它的冲击威力,所以一直无法成为决定战场致胜的关键因素。
而后世有研究者称,历史上真正发挥出重装骑兵潜力,让重装骑兵成为战场上绝对致胜因素的,是女真人的“拐子马”和“铁浮屠”。
这些人经历研究后认为,女真人之所以特别钟情于重装骑兵建设,则除了他们游牧民族的特性在于骑马外,主要就是兵力资源太少,因此他们才利用多皮革的优势,发展攻击潜力具大的重装骑兵。而重装骑兵在他们手中雄风振起的决定性因素,却不过是在马的嚼口上,系了一段小小的“韦索”而已。韦索,就是皮条。或说用皮割成的绳索。
也正是这样一条小小的皮绳,使马在受到冲击干扰的情况下,个体无论怎样惊慌失措,也无法改变其前进方向,从而保证了重装骑兵方阵的强大攻击力。故女真人当年才能屡屡以少胜多,遂有了“女真不过万,过万无能敌”之称。
那么,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神女一直想知道,金军的王牌部队“拐子马”和“铁浮屠”,究竟是什么样的兵种。
据岳飞孙子岳珂所编《鄂王行实编年》载:“兀术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凡三人为联,号拐子马,又号铁浮屠,堵墙而进,官军不能当,所至屡胜。”“韦索”就是皮绳,三匹战骑为联,又全披重铠,应即连环马,或者说是“身穿铁甲的连环骑兵”,其整队冲锋时,就如一堵墙在前进那样,势不可档。此说一出,官私史书及通俗小说无不沿用,“拐子马”就是“连环马”的定义,也不胫而走。人们在描写此场战斗时,都按岳珂的说法,岳飞命步兵以麻扎刀入阵,无须仰视,只管低头砍马足。拐子马既相联,一马被砍跌倒,其他二马也都不能行进,或相继倒下,坐以待毙。在岳家军的奋战下,拐子马被成片砍倒,僵尸堆积如山丘。金兀术悲痛地大哭:“自起兵以来,皆靠它取胜,如今完了。”岳珂最后的结论是:“拐子马由是遂废。”此后,章颖《南渡四将传》、元人《宋史.岳飞传》和明、清时《宋史纪事本末》、《续资治通鉴》及《说岳精忠全传》之类小说,都照抄岳珂的蓝本,或按此说行文,没有任何怀疑。直到十八世纪后期,清乾隆帝令其臣僚编纂《御批通鉴辑览》时,才察觉到此说根本不合使用骑兵的军事常识,遂写了一条御批,指出:“北人使马,惟以控纵便捷为主,若三马联络,马力既有参差,势必此前彼却;而三人相连,或勇怯不齐,勇者且为怯者所累,此理之易明者。拐子马之说,《金史》本纪、兵志及兀术等传皆不载,唯见于《宋史》岳飞传、刘锜传,本不足为确据。况兀术战阵素娴,必知得进则进,得退则退之道,岂肯羁绊己马以受制于人?此或彼时列队齐进,所向披靡,宋人见其势不可当,遂从而妄加之名目耳。即所云马被重铠,亦徒束缚而不能骋其腾骧之力,尤理所必无。纪事家或狃于兵车驷介之说,强为附会,不足当有识者一哂,千载传讹耳。食之徒无能究其真伪,皆为史册无稽之说,所讹不得不明辨之。”
乾隆的这段批驳,可谓切中要害,颇有说服力,但依然没能解释何为“拐子马”,只是说,可能当时宋人看到金军骑兵“列队齐进,所向披靡”,遂以为是“拐子马”。
但神女认为,乾隆的解释并不确切,而且他在御批中说“马被重铠,亦徒束缚而不能骋其腾骧之力,尤理所必无”是明显错误的,中国古代从汉至唐宋,人马皆披重铠的重骑兵一直都存在,而乾隆的时代重骑兵已经退出了战场,他也没有见过,所以才认为“马被重铠”是不可能的。
后世学者对“拐子马”和“铁浮屠”也做过考证。认为“拐子马”一词首次出现在绍兴十年(1140年)五月的顺昌战役中,出自被金人强征入伍的河北汉人之口,其以为金军中有战斗力者,“止是两拐子马”。所以此词应是汉族语言而非女真语,北宋时人们的习惯用语中有“拐子”一词。如《续资治通鉴长编》和《武经总要》中有“东西拐子马”之称,是指“大阵之左右翼”。如《东京梦华录》和《三朝北盟会要》中有“拐子城”一词,是指拱卫城门的两道各成直角的对立垣壁。这样,“拐子”就是“侧翼”之意,“两拐子”就指左右两翼,而“两拐子马”或“东西拐子马”就是左右翼骑兵。
“铁浮屠”是指重铠全装的金军铁骑,主要指金兀术(完颜宗弼)的侍卫军,又号“铁塔兵”,主要指其用铁盔甲防御严密,马背上还铺毯枕,它与“拐子马”是两个概念。最早对“铁浮屠”作出错误解释的是顺昌战役时的顺昌府通判汪若海,他写了一个《札子》送呈朝廷,称金军的“铁浮屠”:“三人为伍,以皮带相连”;而对金军拐子马的解释是对的:“以铁骑为左右翼,号拐子马”。而到岳珂编写《鄂王行实编年》时,便把两者合一了,因此便以讹传讹。
那么,为什么南宋岳珂等人对“拐子马”的含义已毫不知情了呢?一种解释是:“在北宋灭亡之后,这一语词竟跟随着中原和华北地区而一同沦陷,它虽还保存在中原和两河地区居民的口语当中,却不曾被南渡的军民人等带往南方。”或者说,它原是北方人的用语,南方人完全听不懂,如果说南宋初期还有一些北方移民南下,略懂一些北方的风俗,而到南宋中期以后,人们已茫然不知“拐子马”为何物了。
此外,岳珂的《鄂王行实编年》中还认为,金人自起兵以来,凡有拐子马参战都战无不胜,至岳飞才识破其弱点,用步兵砍其马足,大破其阵,从此拐子马便退出历史舞台。这些说法也不符合历史事实,郾城大战前的大仪镇战役和顺昌战役,岳家军并没有参加,宋军都采用了砍“拐子马”马足的战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尤其是顺昌大捷,金人“震惧丧魄”。而郾城大战二十余年之后,史籍中仍有金兵使用“拐子马”的记载。
但如果“拐子马”就是指左右两翼骑兵的话,这么简单的答案,为什么古人居然会误解和附会了几百年?作为一个习惯用语,为什么知道的人这样少?使用的时间也这样的短?尤其令神女感到不解的是:既然“拐子马”仅指左右两翼骑兵,那么只要是古代大规模战役,正面阵地以骑兵为主力,就有配置左右两翼骑兵以协同作战的需要,中国古代自战国开始,至清朝后期,都经常采取这一常用的骑兵战阵,为什么史书上单单称金军的两翼骑兵为“拐子马”呢?
“拐子马”和“铁浮屠”曾给喜爱历史和军事的神女造成了很长时间的困扰,而来到这个时代,她终于有机会解开这个千古谜团了。
而神女今天带来了她从平戎甲器库中领到的“步人甲”,也是为了验证一个说法,就是历史上金军的“铁浮屠”重骑兵的甲具,实际上是来源于东京城武器库中缴获的“步人甲”。
神女带来的这套步人甲的具体构造是,身甲为一整片,由十二列小长方形甲片组成,上面是护胸、护背,用带子从肩上系联,腰部用带子从后往前束,腰下垂着左右两片膝裙。头盔是圆形覆钵状的,顶部插着三朵长缨,样式很是美观。
但美观归美观,这套步人甲还真是很重,差不多有五十来斤,必须得是身体极为强壮的人才能穿着它战斗,神女曾在库中亲身试过,对它的沉重可谓印象深刻。
看到神女带来的步人甲,张伯奋、张仲熊和姚友仲等人都很惊讶,不明白她弄这种重甲要做什么,直到神女说出自己心中对于“拐子马”和“铁浮屠”的疑惑,并告诉他们打算建立宋军的重甲骑兵时,他们才明白过来,一个个都显得很是兴奋。
几个宋朝将军就神女提出的问题进行了认真的讨论,对于 “拐子马”是否指两翼骑兵,他们也不能确定,“从阵地两侧拐出去冲锋”就叫拐子马,他们并不认同,因为轻骑兵出击时,就是从阵地两侧冲出去的,而且如果不从两侧冲出去,还能从阵地中间的步兵身上踩过去吗?
这时一位曾在辽国游历生活过的提辖高充指出,“拐子”是北方地区对跛脚“瘸子”的别称,而“拐子”与正常人相比,最大的差距,就是在双方的速度比中,“拐子”由于一只脚不灵活,使速度受到限制。这种称呼用在加了“韦索”的重装骑兵身上,则是指马匹不经过一定训练,步调肯定是不会一致的。尤其是马匹进入惯性奔跑阶段后,很难控制其速度的一致性,这势必造成一组三匹马中的快者被慢者拖住,慢者被快者加速的组与组之间的不协调,从而破坏重装骑兵方阵的攻击能力。于是,在训练中,就需要把马的嚼口或身体用统一长短的绳索系住,使马在奔跑起来进入攻击速度时,快者无以加快,慢者无以放慢,始终保持统一的均匀速度。这种横向挽索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要知道古代的四马战车上,就有这种横向挽索,可以使四匹马保持同样的步伐和速度,也就是说,“拐子马”可能不是指它的战术,而是指它的速度限制。
高充说出自己的看法后,张叔夜姚友仲等人都觉得有道理,当下几人上马进行演试,张伯奋、张仲熊和高充三人将战马的嚼口用皮索连上,间距约为一米,然后并骑奔跑,果然象高充说的那样,证明“三人为联,堵墙而进”是可以实现的。
神女还发现,岳珂记载的“拐子马既相联合,一马偾,二马皆不能行,坐而待毙”的情况并不符实,在这场演试中,由于张伯奋的座马“火狮子”性子暴烈,跑得太快,险些拖倒张仲熊的座马,张伯奋只挥刀轻轻一割,皮索便断了,并没有出现“坐而待毙”的情况。
试验成功之后,神女很是高兴,张仲熊和高充等人接着又试验了穿着“步人甲”骑马冲锋,证明将“步人甲”改装成重甲骑兵的装具也是可行的,但高充指出,这种重甲骑兵对马匹的要求很高,而现在东京城内的马匹并不多,很多好马都在上次金人兵临城下时被“金人外公”王时雍和“四尽中书”王孝迪送给金军了,他们这些军官的座马都是良驹,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对这种沉重的铠甲是可以承受的,但东京城宋军现在的军马大都矮小瘦弱,只怕受不了这种重骑兵装具。
听了高充的话,神女禁不住又在心里痛骂了赵桓这个脑残青年一顿。
看来想要组建宋版“铁浮屠”,还真是不容易呢。
金兵北退,京城转危为安,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弄不好赵官家又要对自己玩他的祖先搞的“杯酒释兵权”那一套了。
从唐朝中期的“安史之乱”开始,各地的节度使们逐渐演变成军阀藩镇,成了一群不受节制的骄兵悍将,叛乱、割据、混战层出不穷,导致大唐帝国的衰微与灭亡。其后的五代十国,是典型的有奶便是娘,有枪就是草头王的时代。弱肉强食是为时代规则。在这个规则之下,兵连祸结,上演了不少“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的悲喜剧,成为一个个短命帝国。宋太祖赵匡胤以此黄袍加身夺得帝位之后,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立即执行了罢功臣,释兵权,制将帅,立兵制等一整套政策,从而形成大宋王朝根深蒂固的帝国传统。
事实上,有宋一朝,在对外主和的人物中,经常有一些人,不论在当代还是在后世都很声名卓著,享有极高的或者文名、或者官声、或者人望;很难用主战还是主和来区分忠奸好坏。原因在于宋朝的帝国传统,即偃武修文、重文轻武和以文制武的基本国策。在这种基本国策之下,很难想像人们会鼓励那种好战的态度。
哪怕是在后世,“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也仍然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已经演变成为中国人政治智慧的一部分。
而和大宋朝的武将们不同,自己的武力是无法用“杯酒释兵权”的办法剥夺的,而为了防范自己对皇权产生威胁,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肉体上消灭自己。
不管怎么说,防范武力值高的人的威胁形成了如今大宋帝国深入人心坚不可摧的帝国传统。其最大功效,在于从内部使皇家权威不受侵犯的安全系数最大化。对于帝国与皇家来说,这就足够了。与此比较起来,其它的一切都算不了什么。没有人去考虑,这样一来,这个曾经强大的帝国就变得不再强大了;在外部的打击面前,会那样的不堪一击。
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以自己的本事和力量,对皇权也是一个威胁,很可能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既然如此,她如果不想束手待毙的话,就得考虑换掉现在的赵家天子了。
而且不光要换皇帝,还要彻底打破大宋帝国这个操蛋的“以文制武”的传统!
该怎么做呢?
神女想起了历史上这个时期发生的事。
到靖康年金国骑兵打击宋朝军队时,确实可以使用“摧枯拉朽”这个词来形容。事实上,这一时期前后,宋朝的正规军已经土崩瓦解。之后著名的“中兴四将”所领导的四支大军加上吴玠率领的川陕部队,是在后来近十年的抗金战争中逐步发展起来的。这十年,整个是一个大动荡,大分化,大重组的十年。南宋政权在生死线上苦苦支撑,没有必要没有能力也没有可能实行“以文制武”这一套。一切都在适应战争的需要而自然成长。于是,这五员大将对他们所领导的军队,也自然而然地具有了极大的权威。是以当时民间自发地称呼韩世忠部队为“韩家军”、张俊部队为“张家军”、刘光世部队为“刘家军”、岳飞部队为“岳家军”、吴玠部队为“吴家军”。 到绍兴五年,几经变化后,南宋军队形成了以这五支部队为核心的正规军,力量明显增强,在同金军的作战中渐占上风,但是因为“淮西兵变”导致宋高宗赵构对南宋军队和统领军队的武将们又起了疑忌之心,群臣重新捡起了“崇文抑武”的传统,开始消解剩下的中兴三将的武力,等到岳飞被冤杀,韩世忠和张俊交出兵权后,南宋军队又套上了原来的枷索,战斗力急剧下降,后来的两次北伐均以失败告终,直至被元朝灭亡。
而现在自己改变了历史,“靖康耻”并没有发生,但金军对宋朝的威胁仍然存在——进攻东京的金军虽然被自己的两把火烧掉了大半,损失约有五至六万人,但残部已经逃过了黄河,应该和黄河以北的金军会合了,在那里的金军应该不少于十万人,而现在宋军除了守东京城的这七八万人之外,正规军主力二十二万人已经在救援太原的过程中给金军各个击破,全部歼灭,哪怕勤王路上的李纲和宗泽赶来,他们的部队也不会超过二万人,只要自己不出手,宋军以现在的实力,仍然不可能战胜金军。
既然宋朝只有在外力的情况下才肯发生改变,那么自己就没有理由把金人赶尽杀绝(想要做到这一点,以她自己个人的力量相当的困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金人来实现自己的目标,哪怕不能完全废掉“崇文抑武”的帝国传统,也要让文武双方实现地位平等。
想到这里,神女心中的计划已然渐渐成形。
不过,现在对她来说,要实现这个计划,她还需要一个和她拥有同样力量的助手。
第二天,神女正打算去见赵桓,要她把柔福帝姬赐给自己为伴,却不料赵桓先派了御使过来,请她去端诚殿议事。
神女在御使引领之下,到了端诚殿,神女注意到大宋朝文武百官全都朝服冠带,济济一堂,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由得暗暗警惕。
神女到了殿门,御使示意神女除兵进入,神女将自己的随身长刀交给了御使,进了大殿。看到神女进来,宰相何栗和副相孙傅率文武百官齐齐向神女长揖施礼,神女也长揖还礼,到了御阶下,向赵桓长揖,并不下跪(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对下跪这个古代礼节总是有些本能的抵触),赵桓则从御座起身为礼,大殿里可以说一派和气,但神女还是感觉气氛有些异样。
在完成了这些繁琐的礼仪之后,内侍便请神女立于御阶下的一侧位置,并没有给她座位,而是让他和百官一样的站着,虽然这个位置在宰相之前,但并不属于百官之列。
看到赵桓对自己耍起了小聪明,神女不由得暗暗好笑,但表面上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她想起了一段大宋朝的往事。
在汉朝以前,或者说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前,宰相是可以和皇帝促膝相谈的。也就是说,两人都以古礼跪坐,近到了膝盖相碰,互相亲切且私密地交流天下大事、治国之道。
再之后就是坐而论道。
秦皇、汉帝之后,皇帝高高在上,大殿御座之旁神圣不可侵犯,无论是谁都别想靠近皇帝的方寸之地。但宰相们有座位,并且有茶水,当家人还是很有地位的。
接下来就是赵匡胤了,历史上传说因为赵匡胤出身五代时的武人,对文官们天生就不大感冒,何况还要收回君权,来个强干弱枝。于是他在把相权一分为三之后,还在某天耍了个小花招。那时还是范质、王浦、魏仁浦当宰相,手拿文本正常说事,赵匡胤突然说,爱卿们暂且闭嘴,我眼睛突然间花了,看不清你们,近前来,咱们离近了好说话。
三位宰相起身离座,近前回话。结果办公完毕再回头时,座位全都不见了……从此以后,就连大宋第一宰相赵普都得站着上殿,挺直了做人,永远“脚踏实地”。这也就成了宋朝的规矩。
这一次赵桓让自己在下边站着,也有学习太祖赵匡胤的意思,同时也是出一口当年曾受林灵素骑青牛无礼冲撞的气,并向天下显示,纵然是神仙,也得听皇帝的!
对于这种小心眼的把戏,神女只是感到好笑而荒唐,以她现在的力量,想要反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她还是不愿意为这些小事费功夫,赶紧让柔福到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内侍宣布朝会开始,首先是宰相何栗向皇帝报告,确定金兵已然撤过黄河,京师转危为安,江南的漕粮已然启运,不日便可到达京师,粮食危机已然解除。
听了何栗的报告,赵桓很是欣慰,顺便又夸奖了神女一番,百官也跟着赞颂起神女的功德来,但神女并没有飘飘然,反而更加的警惕起来。
接着是知枢密院事的孙傅报告,他说,李纲和宗泽率领的勤王部队二万人已经到达,并且带有米粮二万石,现在正驻扎在城外,请求皇帝批准进城,此外,被赵桓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康王赵构率领勤王军八万,正向京城进发,不日即将到达。
听到这些消息后,神女注意到赵桓的脸色微微变了。
“众卿以为如何?”赵桓轻咳了一声,问道。
“现下京城缺粮,大军骤然入城,粮草恐怕难以供应。”户部尚书梅执礼出班奏道,“李纲所部兵少,且带有军粮,可以入城执卫,补充军力,现下京师虽转危为安,北方三镇仍在金虏之手,康王执掌天下兵马,宜尽快出兵收复三镇,不必率军进京。”
神女听了梅执礼的话,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冷笑。
熟悉历史的神女当然记得这个家伙,历史上他的结局很悲惨,因为替金人搜刮东京民财不力,给金人乱棍打死。现在神女改变了历史,连带着这个家伙的命也给保住了,所以才有了现在他在朝堂上的胡说八道。
他请求让李纲的两万人马入城,无非是因为李纲的部队带有粮食,可以稍解京城缺粮之急,不让康王赵构的八万人马进京,显然是顺着赵桓的思维,提防康王异动的考虑,至于让康王率军收复三镇,完全是痴人说梦,以种师中、姚古等西军大将率领的大军解救太原,都给金军灭掉了,种师中战死,以康王赵构那点刚刚收集起来的未经训练的民兵,要他现在出兵收复三镇,简直就等于要赵构去送死一样。
而这个混蛋的建议一提出来,竟然没有人反对。
看到大家都不说话,赵桓突然向神女问道:“任仙姑,你此前曾向朕建言,当务之急乃收复太原,你觉得此议如何?”
“太原为国之屏障,自然是越早收复越好,只是康王所部不过八万人,且为未经战阵之兵,难敌金人之精骑。”神女当然明白赵桓问自己是什么意思,出于大局考虑,她还是间接的否决了这个脑残的建议。
“您此前以神火两次退敌,不知这一次能否助康王破敌,收复太原?”梅执礼向神女问道。
听了这个人的这句欠揍的问话,神女有一种想一口火烧死他的冲动。
神女没有理他,而是转向了皇帝赵桓,“陛下有令,我自当前往,然身伤一直未复,上次本欲得陛下精兵之助以破敌,然情势危急,刻不容缓,不得以而勉力为之,虽破大敌,而自身元气大损,需得修炼一些时日,方能恢复如初。现下我正有一事相求,万望陛下允准。”
看到神女反客为主的向他提出了要求,赵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仙姑欲求何事?”赵桓问道。
“我欲求陛下赐柔福帝姬为臣之伴,共修仙道,恢复法力,以破贼虏。”神女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头,直视着赵桓。
听到神女要皇帝的妹妹为伴,百官一时全都呆住了,赵桓也是愣住了。
对于柔福这个妹妹,因为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赵桓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上一次在皇宫中宴请神女的时候,他觉察出了神女对美丽的柔福有好感,一度也想过用宗室之女笼络她,但她总感觉神女竟然会对凡间女子起色心,似乎不是神仙该有的品质,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他没想到神女竟然会在朝堂之上直接向他提出了要柔福为伴的要求。
而神女刚才的答话虽然口气很是委婉,但其中却也隐含威胁,让他感觉极不舒服,神女明显就是说,如果自己不肯把柔福给她,她就会以“元气未复”为理由,拒绝出战,为自己收复北方三镇。
“仙姑为何要朕妹柔福为伴呢?”赵构的心里很不痛快,但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问道,“非得是柔福吗?”
“柔福帝姬仙缘深厚,根骨奇佳,若能与我同修仙道,不但我之元气可复,柔福帝姬亦会得道,飞升仙界。”神女知道赵桓想给自己打折,只不准会塞给她什么女人,是以坚持指名非柔福不可,她已经下了决心,不管赵桓同不同意,今天他都要柔福来到自己身边。
你要是不给,老娘就特么硬抢!
再说了,老娘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免得你将来死在异国他乡,给金人马踏为泥,要你妹妹怎么了!再说了,实际上她也不是你亲妹妹!
赵桓还在那里犹豫,这边宰相何栗却忍不住了。
“仙姑如此说,当是柔福殿下之福也!臣在此恭贺陛下!”
宰相都这么说了,立时便有数名大臣应声附和起来。
“既然如此,那朕便准仙姑所请。”赵桓看着神女,不动声色的说道,“朕当亲择吉日,为朕妹和爱卿完礼。”
“陛下,今夜便是良辰吉时,我与柔福帝姬同修仙道,可采天地之灵气,收日月之精华,恢复元气,事半功倍。”神女知道他还想拖时间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决定不给他这个机会,“区区尘俗之礼,可以免矣。我法力早一日恢复,则三镇早一日重归大宋,三镇百姓早一日脱离水火刀兵之苦。”
赵桓在心里暗暗咬牙,但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那好,便如仙姑所言,只是仙姑所居之处,过于清简,朕欲要稍稍修复艮岳,又苦于库藏空虚……”
“启奏陛下,故罢相蔡京的府第,现下正闲着,可以为仙姑与柔福殿下之仙居。”孙傅这时出班奏道。
“爱卿所言甚是,朕就将蔡京之宅第赐予仙姑,为仙姑与朕妹仙居。”赵桓明白这件事再无周旋余地,便干脆的表示了同意。但看到两个宰相今天都替神女说话,他的心情可以说非常不爽。
接下来赵桓将议题重新拉回到了是否允许康王率军入京上来,大臣们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多数都是认为不能让康王带兵回京城,而进攻太原又肯定不会成功,最后的讨论结果,是派使者去见康王,告知京城的情况,要康王不必回京,而是回相州募兵,“相机而行,恢复三镇”。
对于赵桓都做了哪些愚蠢的安排,神女已经懒得管了,当天上午她便带着她喜欢的原本属于艮岳的小动物搬去了蔡京家。
在得知了自己被许给神女之后,柔福高高兴兴的在下午来到了神女的新家。可能是因为对这件事有些不满,身为皇兄的赵桓竟然什么赏赐的东西也没有,只是安排了一些人过来帮助修葺蔡京的家,因为此前战事紧急,蔡京家花园里的竹木都给砍伐掉了做竹枪拒马,假山也给砸碎了作石炮的炮弹,景观损毁严重,但柔福对此毫不在乎,只要能和神女在一起,住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
那天和神女见面后,她的心里便再也忘不了神女,对于是否和神女“共修仙道”得成“仙果”,她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