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到,后唐庄宗在遭遇邺都兵变的时候,他挂帅灭蜀的嫡长子魏王李继岌没能及时率灭蜀大军回救,结果庄宗死于兴教门之变,李继岌绝望自杀,皇位落入变兵头目李嗣源之手。
其实李继岌不是不想及时回去救父皇,而是被人拖住了。而这个关键时刻拖后腿的人,三年前,甚至一年前,还是庄宗最想感谢的人,甚至可以说,没有他的雪中送炭,后唐这个自称的唐朝继承者从一开始就会成为一个昙花一现的笑话。
他就是小编之前说过的,不仅彻底出卖了后梁主帅段凝四路出击的大计划,还把参考答案都告诉了庄宗,导致后唐一举灭梁的后梁叛将康延孝。
康延孝是代北人,姓氏也属于昭武九姓,原本是在后唐的前身并州河东军上班,后来畏罪潜逃,才加入了后梁,从队长开始一点点奋斗升到部校,在梁末帝年间也颇立军功,手上是不是沾过老乡的血咱也不知道。
当然,当康延孝带着绝密考题和参考答案出现的时候,这都不重要了。庄宗解下自己的锦袍玉带相赐,以康延孝为捧日军使兼南面招讨指挥使、检校司空,领博州刺史;顺利灭梁后,授检校太保,任为郑州防御使,赐姓李,改名绍琛。次年,又任为陕州保义军节度使。
庄宗很快发现,由于后梁是被突袭灭亡的,后梁势力虽然很快投降,但体量仍然很大,需要慢慢消化吸收。种种机缘下,他决定将后梁余部投入到灭蜀战场,而李绍琛显然也被划入其中。
灭蜀大军的名义统帅是李继岌,身为明日之君,若年纪轻轻就能灭掉敌国,他日继承祖业何愁他人不服;实际统帅是枢密使郭崇韬,身为权臣的他同样需要再建新功作为权力斗争的资本和筹码。
李绍琛受任为蕃汉马步军都排陈斩斫使兼马步军都指挥使,和被任为西川管内招抚使的客省使李严率骁骑三千、步兵万人为前锋,领禁军的宋彦筠也以所部随李绍琛出征。
李绍琛、李严率军五千为先锋,先驱阁道,或说降,或以军队威胁,大军未及,一路都投降:李绍琛很快到故镇,攻打前蜀的威武城,迫其投降;指挥使唐景思、吴铎、王权思率部下兵四百投降;军吏邹彦禋、都指挥使李璠见城池危险刚出城,见状又回来投降,李绍琛认为他们最初无降意,便都杀了。
李绍琛掠取威武城粮二十万斛,故意放走蜀败兵万余人,倍道而行,杀奔秦州。郭崇韬令李严、李绍琛先发檄文给前蜀凤州节度使王承捷讲道理,自己在得到李绍琛捷报后也麾兵大进,等大军到凤州,王承捷果然以城降,士兵八千、军储四十万都为唐军所得。
李继岌到故镇时,李绍琛到长举,兴州都指挥使程奉琏率所部五百兵叛降,且先修好桥等待唐军,兴州刺史王承鉴弃城走,李绍琛攻取兴州。前蜀以随驾清道指挥使王宗勋、王宗俨、兼侍中王宗昱并为招讨使率三万步骑大军反攻,结果人数优势全无作用,在三泉被李绍琛、李严以三千骑击溃而逃,还被斩首五千级。李绍琛昼夜兼行直趋昭武军治所利州,正在利州的前蜀皇帝王衍也吓得切断吉柏津浮桥逃回成都,前蜀大将中书令、判六军诸卫事王宗弼也弃城而逃,昭武军节度使林思谔也早已弃城奔阆州。
区区断桥岂能阻拦大军?李绍琛修好了吉柏津浮桥,继续进军绵州,蜀军又弃城而逃,但是先烧毁了仓库民居,又切断了绵江上的桥梁。
虽然一路进展十分顺利,但李绍琛却没有骄傲,他觉得应该继续保持下去,绝对不能让王衍有喘息过来再冷静思考的机会,那就只能寻求兵贵神速,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继续进军对王衍施压。
于是唐军骑兵先行渡河,最后渡河的才一千人,而淹死的也达千余人,也就是差不多折了一半。李绍琛进取汉州,三天后,后军才跟上。
唐军进展顺利,一部分也是缘于蜀军兵无战心。身为中枢重臣的王宗弼,竟然想着卖主求荣,逃回成都后便发动政变劫持王衍等人,然后以王衍的名义向李严投降。李严赶赴成都,发现投降是真,便奏请李继岌、郭崇韬两位大帅亲临。于是李绍琛停留在汉州八天,等待两位大帅,一同前往成都。
兼并前蜀后,后唐需要重新任命西川节度使、梓州东川节度使等职,但并不是谁出力最多,谁就能分到最大的蛋糕的。比如被任命为西川节度使,也就是分走了最大的蛋糕的人叫孟知祥,是庄宗的姐夫,别说立功了,连前线都没去。
其次是东川节度使。李绍琛原本也有自知之明,不敢和关系户争蛋糕,觉得自己身为此战的头号苦力,退而求其次当个东川节度使不为过吧,但他很快发现,身为灭梁、灭蜀两战的重要合作伙伴,郭崇韬对他并不感冒,却偏爱同为后梁旧将的邠宁节度使董璋。郭崇韬商议军事都找董璋,不找他。
李绍琛不高兴了,好几次公然非难董璋,一次还威胁要寻事由以军法杀董璋。郭崇韬接到投诉,就罢免了董璋的军职。这绝不是他想体谅李绍琛了,而是让董璋脱离军界系统,李绍琛再引用军法也处理不到董璋了。更要命的是,董璋的新职务恰是李绍琛自认为应该属于自己的东川节度使!
李绍琛不服,去见郭崇韬,也不说自荐的话,假意推荐工部尚书任圜为东川节度使。结果,郭崇韬完全懒得解释:你违背我的安排,你是要造反吗!
然而,世事无常。郭崇韬不但没能凭借新功稳固权位,反而招致了李继岌的母亲刘皇后的怀疑。刘皇后以为郭崇韬想割据蜀地自立,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她竟然擅自写了教令,命令李继岌杀了郭崇韬!
李绍琛一看,董璋的靠山没了,就开始算账,吓得董璋俯首哀求才得免。
但是,郭崇韬死了,李绍琛真的就能扬眉吐气了吗?至少等他冷静下来以后,他发现局势一点也不妙。
庄宗杀了河中节度使、尚书令李继麟,也就是原来的后梁大将朱友谦。不仅如此,庄宗还命董璋杀掉李继麟之子、从征前蜀的遂州武信军节度使朱令德。
当时,李继岌已经在班师回京途中,李绍琛正率一万二千人殿后,知道消息后,心里开始打鼓:皇帝要杀人,派的是董璋,而不是我,为什么?
庄宗不仅杀了李继麟父子,甚至还杀了李继麟的部下刺史史武等。好巧不巧,李绍琛的部下有很多都是以前跟着李继麟的河中兵,他们都担心自己会被波及,老领导已经不在了,能为他们做主掌握他们命运的,只能是眼下的领导李绍琛。
而最终的导火索,是董璋经过李绍琛的军队的时候,没有谒见。
当灭蜀大军走到泥溪的时候,李绍琛终于决定了,铤而走险!
他擅自来到剑州,自称奉庄宗诏命接替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三川制置等使,率以八千劲兵回攻西川,且三天内就招到了五万蜀人。
郭崇韬死后,实际领军的是被李绍琛拿来当幌子的任圜。李继岌半夜命中使李廷安召来任圜,哭着说:“绍琛负恩,非尚书不能制。”便署任圜为招讨副使,自己也上表奏明康延孝作乱——既然已经定性为坏人了,赐名也就不作数了。
董璋也率兵二万屯绵州,会合任圜平乱。
庄宗遣中使崔延琛去成都。崔延琛骗康延孝说自己是奉诏去召回孟知祥的,孟知祥走了,西川不久归你了吗?等到了成都,崔延琛便变了脸,让孟知祥早做准备。孟知祥听监军焦彦宾的建议,派马步都指挥使李仁罕、马军右骁锐第一指挥使李延厚、马军都指挥使潘仁嗣、牙军指挥使李廷珪等会合任圜、董璋,一起对付康延孝。
康延孝虽然也知道任圜是个能吏,但轻视他是文官。然而,任圜用招讨掌书记张砺之计,让董璋率弱兵在前,交战时故意退去,等康延孝追来,就祭出伏兵,斩首数千,迫使他退回汉州防守,潘仁嗣连破其数寨。
汉州没有城防,只有树木为寨,任圜下令火攻。任圜与都指挥使梁汉颙、一行马步都虞候沈赟等在金雁桥与康延孝交战,康延孝最终被西川马步军都指挥使赵廷隐率兵所破,与十余骑奔绵竹,被赵廷隐都将何建崇追上擒获。
赵廷隐也是后梁旧将,灭梁功臣康延孝落到他手里,简直是现世报。任圜上奏说擒获了康延孝。
孟知祥亲自去汉州犒军,与任圜、董璋置酒高会,康延孝也被押回汉州,孟知祥将他置于槛车中带上酒席,问:“公已经做了节度使,平蜀又有大功,为什么怕不能富贵,还把自己弄进了槛车,像邓艾一样,深可痛惜,谁能同情你!”亲自倒酒给他喝。
康延孝答:“郭侍中佐命功第一,兵不血刃取两川,却无罪被族诛;像我李绍琛这样的怎么保全首级!所以不敢回朝。”于是被交给李继岌。
道不同不相为谋,夏虫不可语冰,康延孝不指望关系户孟知祥理解自己的心理落差。而对孟知祥来说,这也不重要,大好的前途还在后头。重要的是,平乱以后,康延孝部下的都指挥使李肇、侯弘实,还有数千士兵,都是他的了;等以后他坐在更高的位置上,这两位都会成为他的重要帮手。
至于董璋,当然也有他自己的野心,但梦能做多久,就看各自的本事和造化了。
李继岌终于可以继续班师了,然而已经耽搁太久了……
当时,庄宗正要亲自东征叛军,伶官景进提出康延孝初平,前蜀王氏族党不少,一旦东征可能生变,庄宗就违背了自己先前对前蜀王氏的承诺,派中使向延嗣带诏书前去杀害王衍一行,顺便也杀掉康延孝。
等向延嗣到的时候,庄宗已经死于兴教门之变;监军李从袭有意故意放过康延孝,想抹杀任圜的功劳。张砺对任圜说:“此贼构乱导致班师延迟,且明公血战擒贼,怎能违诏养祸,这是破槛放虎,自贻其咎啊。公若不决,我亲自杀此贼。”任圜不得已,在凤翔诛杀康延孝。
李继岌自杀、明宗继位后,以平康延孝之功加任圜为中书侍郎。当然更重要的是,任圜带着灭蜀大军加入了明宗的新朝廷,避免了一场火并,属于带资进组。至于任圜以后会不会后悔自己的这次选择,咱就不知道了。
康延孝的部下将他的首级藏在怀里,埋在昭应县百姓陈晖家的地里。天成初年,康延孝的儿子把它挖出来带走。
没有祸及家属,比邓艾的下场还是好了一点。
康延孝在后梁时有个从事叫赵莹,后来也随他赴任保义军。
赵莹的老上级永远不会回来了,赵莹即将见到的将是他的新任顶头上司、代理节度使、当朝驸马爷——石敬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