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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经验就不能复制,因为经验主义害死人。
大宋都巡检曹光实,就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可以说,在西北战场上,党项人根本不是曹光实的对手。大宋的国力够强,而曹光实的军事水准也属一流。
但,经验主义,害死了这位大宋能臣。
在处理少数民族事务过程中,曹光实以羁縻捭阖为长。简单说就是:我没必要打死你,但我可以跟你做买卖,然后制衡你、控制你、控死你。这么做不仅成本低,而且有收益。比如,曹光实在藏区搞的茶马互市,不仅控制住了蛮人,而且还赚到马匹。
公元985年,农历二月,李继迁派遣使者到银州请降:我打累了,不打了,你们收编我吧。然后,曹光实就信以为真了,率百余骑兵前往葭芦川(今陕西佳县西北)受降。但这里根本就没有受降仪式,而是箭如雨下。大宋的西北名将曹光实,就这样殒命疆场了。
随后,李继迁立即收拢曹光实所部的宋军旗帜,偷袭银州,并在银州建立了根据地。李继迁自认都知蕃落使、权知定难军留后,并加封各部酋长为刺史。造反这么多年,李继迁终于建立了自己的政权框架。
这是一件大事。没有银州根据地,李继迁跑到哪里都算流寇。但有了银州根据地,李继迁就变成了座山雕。
公元985年,农历三月,李继迁派兵进攻会州(今宁夏中宁鸣沙镇),洗劫完毕之后,将会州付之一炬。
命仁朗与阁门使王侁、副使董愿、宫苑使李继隆,驰传发边兵数千击之。
这个田仁郎,绝对是个牛人。自开宝七年(公元974年)知兴州以来,便长期与党项人和羌人打交道。西北蛮夷,不服的、全部打服;臣服的、盟约立誓。一个田仁朗,就能把制服西北羌人。
但这个王侁就有问题了,史书评价为“性刚愎”。你不能说他是什么坏人,但脑子不灵光,关键是不灵光还不知足,极端骚操作一出接着一出。公元986年雍熙北伐,就是这家伙把名将杨业给折腾死的。
李继隆就不多说了,赵光义的大舅哥、北宋生命力最强的名将,一直干到真宗朝。但在真宗超不被信任,所以在赵光义后就一直被搁在一边、晒太阳。
他一眼就看出李继迁总也打不死的原因是什么。除了大宋的战略决策飘忽不定外,就是李继迁这伙人一直在打运动战。大宋的强兵猛将不是打不过他们,而是逮不着他们,无法实施主力决战。但恰在此时,李继迁开始膨胀了,集中兵力、猛攻抚宁(今陕西米脂一带)。
戎人常乌合寇边,胜则进,败则走,不可穷其巢穴。今继迁啸聚数万,尽锐以攻孤垒,抚宁小而固,非浃旬可破。我俟其疲,以大兵临之,分遣强驽三百,邀其归路,必成擒矣。
战略决策选定、攻略计划制定、兵力调配完毕,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田仁朗要等的就是李继迁顿兵坚城之下,然后搞一次战略决战。
但是,赵光义开始整幺蛾子了。
他要临阵换将,“亟遣军器库使刘文裕自三交乘疾置代仁朗”。田仁朗这个人就是命苦。太祖朝,任左藏库使,却被人诬陷贪污,虽然没被下狱问罪,却被停职了。而太宗朝,进攻李继迁,却又被诬陷见死不救、消极怠工(三族寨被陷援救不及),这次先被下狱、后被流放。而捣乱的人,就是那个“性刚愎”的王侁。
田仁朗下课,所以把李继迁被彻底打死的计划没有实现,但李继迁却被彻底打残了。如果宋军乘胜追击,李继迁将再次回到原点,继续做流寇。
但是,雍熙北伐爆发了,赵光义不顾群臣反对,集中禁军主力进攻契丹,势要收复幽云十六州。而李继迁自然获得了喘息之机,同时立即联辽反宋,跟着大辽一起打北宋。契丹人也抛出了橄榄枝,封李继迁为定难军节度使、都督夏州诸军事。而且,大辽继续在李继迁身上搞投资,答应将义成公主下嫁给李继迁。
于是,好不容易形成的大好形势,北宋再次易手给了李继迁。公元987年,农历二月,李继迁开始图谋党项人的圣地夏州,并在夏州以北的王庭镇击败了宋将安守忠的三万大军,同时包围夏州两月有余。
然而,大宋皇帝赵光义再出幺蛾子。
在地斤泽之战后,赵光义便把李继捧及其两个叔叔李克宪和李克文派到了定难五州,要搞以夷制夷。但这时候,他又反悔了。随即,就把这几个李氏贵族调回中原。这时候以夷制夷的战略,就没啥意义了。因为忠于北宋的党项贵族,被赵光义从定难五州调走了。
但是,还不算完。
公元988年,农历五月,赵光义采纳宰相赵普的建议,又任命李继捧为定难军节度使及夏、银、绥、宥、静等五州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同时还将五州之地的田园钱赐给李继捧。于是,赵光义又搞起了以夷制夷,而且还给了李继捧军费。
于是,公元988年年底,李继捧直接上书皇帝赵光义:李继迁投降了,你封官吧。雍熙北伐后,契丹人攻势汹汹。赵光义也被搞晕了,立即喜大普奔,封李继迁为银州刺史、充洛苑使。
但是,李继迁当然不满意。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自己早成了党项人的大英雄,怎么可能比李继捧官还小。随即,李继迁转投辽国,向契丹人讨封。北宋有皇帝,契丹也有皇帝。而契丹人要比北宋大方多了,不仅正式下嫁了义成公主、赐马三千,而且还封李继迁为夏国王。
然后,定难五州就是一出戏了:台下是两个老板,一个是大辽、一个是大宋;台上是两个马仔,一个是李继迁、一个是李继捧。大宋和大辽在西北搞冷战、李氏兄弟在西北搞热战。于是,党项五州就只能越来越乱。
但问题是:大宋扶植的李继捧是个棒槌,这家伙肯定打不过李继迁,一直被自己这个族弟当猴耍。一会儿约战、一会儿诈降、一会儿偷袭,李继捧这个根红苗正的李氏嫡系,被李继迁打成了落架凤凰。
公元991年,李继迁进攻下夏州,宋军派兵救援。随后,李继迁攻占银州和绥州。然后,李继迁立即上表、请求投降。赵光义呢?赵光义又信了,于是,封李继迁为银州观察使,封其弟李继冲为绥州团练使,封其子李德明为管内押蕃落使行军司马。
李继迁立即用战争回应宋朝的经济封锁:既然你不做买卖,那我就搞抢劫。而关陇一带的汉人百姓,史书记载“关陇民无盐以食,境上骚扰”。看来经济封锁只是北宋把自己给封锁了。但实际上,宋朝方面的情况不会严重到这种程度。所谓“无盐以食”就是夸张了。因为北宋是以整个中原为市场,拒绝党项青盐,并不会搞到无盐可食的地步。唯一的问题就是盐价在关陇局部出现上涨。而党项人拒绝与中原贸易,就真心受不了了,内部立即出现不满。而一旦内部出现不满,那党项人就一定会兵戎相见。到这个时候,李继迁也控制不住。
于是,李继迁再次服软,上书请求开放边贸。赵光义倒也听话,立即开放。而李继迁服软,就表明已经重新投宋了。但契丹人急眼了:你李继迁到底跟谁一伙,还想不想当大辽驸马了?辽将韩德威率兵扫荡银州,把党项人痛揍一顿。李继迁立即向辽圣宗告状诉苦,然后再一次归附大辽。
公元993年,农历四月,李继迁不知道为什么又一次膨胀了,直接出使北宋,要求赐予宥、夏等州。赵光义当然不答应,别说宥、夏等州了,就是李继迁占领的银州和绥州也是因为你抢走了。等哪天有功夫,大宋肯定要一起收复。
谈不拢就打仗,但李继迁这一次却没有直扑党项人的圣地夏州,而是向庆州(今甘肃庆阳)和灵州(今宁夏灵武西南)方向进攻了。关键是这个时候,赵光义以夷制夷的那个棋子李继捧,跟李继迁讲和了。兄弟二人,准备一起跟着大辽干。到这个时候,赵光义的西北战略、西北攻略,全部失败。
这一年,是公元994年,而大宋也遭遇了最危险的时刻。契丹人在河北虎视眈眈、党项人在西北攻城略地,而四川偏偏发生了王小波李顺起义。
可以说,赵光义在当时已经无牌可打。
他必须祈祷契丹人能打个瞌睡,然后等着自己把四川的起义搞定了。自后周世宗柴荣以来,崛起的中原王朝就从没向契丹请求停战过。幽云十六州不复,那就没得谈、只能打。而恰在这一年,太宗赵光义向契丹连派了两拨求和使者。
但是,赵光义接着整幺蛾子。
西北形势越来越复杂,其原因就是各种不确定性。但最大的不确定性就是赵光义。
已经气急败坏的赵光义,下令李继隆毁城,要把赫连勃勃建的统万城、党项人的圣地夏州治所给毁掉。李继隆接到圣旨,当场就惊呆了。
党项人之所以疯狂进攻夏州,的确因为这里是党项人的圣地,但更是因为夏州是定难五州的核心。谁控制了夏州,谁就控制了定难五州。而大宋始终控制着夏州,就始终控住了定难五州和党项人。
而你赵光义毁掉夏州,先不说是不是放弃了五州,要先问下:宋军在哪里驻扎、宋军平叛李继迁的基地建在哪。于是,李继隆赶紧组织前线将领联名上书,要皇帝收回成命。但是,赵光义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定要毁掉夏州。
夏州的确被毁了。李继迁和党项人,也不用再向夏州释放火力了。但他们的目标转移到了灵州。到这个时候,大宋与党项的争战,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
西北局势已经势均力敌,李继迁控制了银州和绥州,而赵光义放弃夏州,就等同放弃了五州。北宋在下一个阶段就不是郡县五州和争夺五州了,而是防止党项祸乱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