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三百余年是中国古代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长足发展的时代,却也是边患频仍,遭受屈辱较多的时代。
宋代“守内虚外”的军事防御策略和“重文轻武”的取士观念,使得隋唐以来,开边连战皆捷的精锐之师消失了;这直接导致终宋一世,其在与外族争衡的军事斗争中,处于极为不利的局面,是以国人常有“弱宋”之喟叹。
自此宋金进入了长达百年的对峙状态,一直到金朝灭亡,这期间主要经历了数次和战,如绍兴和议、隆兴北伐、隆兴和议等等。
自“靖康之变”以来,两京失陷,二帝蒙尘,神州有陆沉之危,社稷有倾覆之险。高宗虽然南渡,建立了南宋朝廷延续宋祚。
伤心之余,在对待周边少数民族的态度上,宋人再也不可能重拾唐代对夷狄爱之如一的那种包容的价值观念,他们重拾孔子在《春秋》中“严夷夏之防”的主张,认为汉族政权跟异族政权终究是水火不容的,通过武力斗争,恢复故土,驱逐夷狄是合乎伯王大略的应有之义。
同时,由于南宋政权先后被秦桧,汤思退,史弥远等投降派把持过,爱国志士往往报国无门,他们有的借诗文以讽喻现实,排解烦闷;有的潜心著述,研究经国方略;也有的直言上书,勇于反抗主和派的卖国政策。
“恢复”一词在宋以前早已使用,比如唐人在安史之乱后会说恢复两京;又比如周世宗给南唐后主李煜的国书有言“恢复内地”,但是具体到宋朝,“恢复”一词,不仅仅具有了收复失地的含义,更有着强烈的华夷之辨的色彩。
北宋前期与辽虽然摩擦不断,但自澶渊之盟之后,两国边境相对安定达数百年之久。
以至于当辽式微之时,北宋迫不及待地与凶悍的“金”缔结海上之盟,最终引狼入室,遭遇靖康奇变。
由此,宋人的华夷有别情绪达到了顶峰,在南宋人的言辞里,主张重华夷之别,报靖康之仇的议论并不少见。
“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此膝一屈而不可复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矣!”
将和议之论与国运直接相联系,可见时人对处理民族关系之看重。
陈亮在自己的文章里每论及世仇金国,情绪都会非常激动,有诗文曾言道“复仇自是平生志,勿为儒臣鬓发苍”,甚至于把抗金复仇当做一生的功业抱负,可见其执念之深重。
有鉴于此,南宋人对于“恢复”之事尤为上心,在他们看来,“恢复”事业不仅仅可以收复失地,关键可以救民于水火,将遭受野蛮人统治的华夏故民从“披发左衽”的状态中解救出来,从而宣示正统,恢复王业。
也就是说,夷夏之防的大义突破了以往狭窄儒家经义的束缚,成为能够影响政治决策的一种舆论声势。
如周密《齐东野语》言“寿皇雄心远虑,无日不在中原。伲胄习闻其说,且值金虏寝微,于是患失之心生,立功之念起矣”。
讲的就是韩侘胄因为听闻前代孝宗锐意进取,志在恢复的事迹,意图籍此捞取政治资本的史实。
陆游《老学庵笔记》中记载了这样一条事迹“淳熙中,黄河决入汴。梁宋间欢言,谓之‘天水’来。天水,国姓也,遗民以为恢复之兆”。
范成大在出使金国途中,发现中原汉人对故宋眷恋尤其深刻“男子髡顶,村落间多不复巾,而父老遗黎往往垂涕嗟啧,指使人曰:此中华佛国人也。老妪跪拜者尤多”。
近人陈登原先生在其扛鼎之作《国史旧闻》中更是专辟一节,用来叙述吕祖谦、陆九渊、陈亮、叶适、真德秀等名儒力主恢复的言谈事迹。
此外,以“恢复”为主旨的中兴爱国诗词弥漫着南宋诗坛,南宋人用慷慨激昂的诗句抒发着对国家统一事业的支持,对山河分裂现状的不满,以及对忠臣义士的向往。
比较知名的如陆游临终时的《示儿》诗,“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同时又对准备不足贸然出兵的北伐心存忧虑,特别是以不久前的“隆兴北伐”为前车之鉴,希望此时正在进行的“开禧北伐”,可以得到妥善筹谋,并在结尾抒发了自己老当益壮的豪情壮志,以至于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杨慎在《词品》当中说“辛词当以京口北固亭怀古《永遇乐》为第一”。
南宋中兴诗人们用自己的优秀作品,共同谱写了一腔只属于那个独特时代的爱国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