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笔-（十二）长孙晟
近代中国的洋务运动，有一条最基本的内在逻辑——师夷长技以制夷。这被很多人诟病为不思进取，只学皮毛不学根本。实际上，当时清政府的外交策略还有一条秘而不宣的心法——以夷制夷。
所谓以夷制夷，就是利用那些“夷狄”内部的矛盾来令其自相斗争，从而解除中国的危险，甚至坐收渔翁之利。这项技能，李鸿章玩得出神入化。然而这并非李中堂的原创，早在隋朝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深谙此道的外交家，他就是长孙晟。
长孙氏听起来像是汉姓，实际却是地道的鲜卑姓氏。其祖先本来和北魏皇族为一脉，后来因为是长房长孙而被赐姓为“长孙”，从此以后这一支世世代代便以“长孙”为姓，成为北魏最显赫的一支贵族。
传到长孙晟这里，北魏已经分裂为东魏和西魏；在他七岁那年，西魏又被宇文家族建立的北周取代，长孙晟也就失去了宗室身份。但这并不影响他本人在北周脱颖而出，十八岁那年，他就被选为皇宫侍卫，就此踏上了仕途。
十年以后，杨坚逐渐开始掌权，他一眼便相中了这个文武双全又矫捷过人的年轻侍卫。经过一番交谈后，长孙晟便被杨坚收入麾下。不久，他便接到第一道命令——作为副使，护送千金公主前往突厥。
这种大型外交事件，本来是无需也没理由派长孙晟这种毫无外事经验的侍卫去的。之所以派他去，是因为突厥和北周互相较着劲，相互要选出最精干的武士，在和亲的时候比武。皇帝宇文赟挑来挑去，觉得还是长孙晟靠谱，就把他给派出去了。
一到突厥，长孙晟果然技惊四座，他也就此创造了一个成语——一箭双雕。
当时的摄图王子、后来的沙钵略可汗，非常欣赏长孙晟，但也有心要试试他的本事。有一天哥俩一起出去打猎，摄图看到天上有两只雕在争夺一只猎物，就把一支弓和两根箭递给长孙晟：“把它们射下来，怎么样？”
长孙晟欣然领命，催马上前追逐二雕。只见他弯弓搭箭，一声弦动，二雕纷纷而落。长孙晟回过头，笑嘻嘻地把弓和剩下来的那根箭还给摄图：“一支箭就够了，何必两支？”
突厥人最敬佩的就是能骑善射的壮士，长孙晟如此英雄，让突厥上下如何不叹服？这场一箭双雕的好戏，不仅教摄图从此将长孙晟以兄弟相待，也让摄图的弟弟处罗侯暗地里主动与长孙晟相交，愿与其结为至交。
处罗侯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和长孙晟结交呢？原来，此时的突厥已经暗流涌动，东西南北四分五裂。即使是处罗侯和摄图这样的亲兄弟，相互之间也嫌隙孽生。而长孙晟正好利用了突厥内部的矛盾，从摄图兄弟那里收集到了不少突厥的情报，并在出使结束后不动声色地带回了北周。
三年后，北周被隋朝取代。彼时的摄图已经成为了沙钵略可汗，在千金公主的鼓动下对刚刚建立的隋朝发动进攻，并且迅速攻克了重镇榆林。处于内忧外患中的杨坚焦头烂额，一时间竟有些抓不住重点。
此时，又蛰伏了许久的长孙晟终于脱颖而出。他主动向皇帝上书，详细阐述了自己出使突厥的所见所闻，对突厥外强中干、各可汗心怀鬼胎的现状作了精确的剖析。他主张，采取远交近攻、以夷制夷的策略，让突厥自己陷入争斗是最好的外交策略。“十数年后，承衅讨之，必可一举而空其国！”
杨坚闻言大喜过望，立刻召见长孙晟。长孙晟一边和皇帝谈自己的战略，一边用手蘸着茶水在御前画了一幅突厥山川简图。原来，这就是他从摄图兄弟那里搞来的情报。当初这对兄弟没事儿就带着长孙晟到处游猎，却没想到居然泄露给了隋朝突厥的地理水文信息。
一番奏对以后，杨坚完全采纳了长孙晟的建议，并安排他为使臣，秘密拉拢了除了摄图以外的其他突厥可汗，在不知不觉中肢解了突厥的联盟。于是，才有了我们之前谈到的，数十万突厥大军南侵，最后反倒落得个自相残杀的结局。
而在沙钵略部和隋朝讲和的过程中，还有一个有趣的插曲：摄图尽管都快喝西北风了，却还是和再次出任使节访问自己的长孙晟摆谱，死活不肯起来跪接杨坚的诏书。
长孙晟微微一笑：“您和我朝陛下俱是大国天子，可汗不起，怎敢违抗？但您的夫人可已经认陛下为父，则可汗是大隋的女婿，为何不敬岳丈？”
此言一出，摄图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哈哈大笑着拍拍长孙晟的肩膀：“要的要的，要拜岳父！”随即纳头便拜，一场外交风波也以一个轻松愉快的结尾收场。
按理说，长孙晟和摄图夫妇私交应该是不错的；但是，最后设计杀死千金公主的也是他。
当千金公主流露出对隋朝的不满被他发觉以后，他派出大批间谍，搜集了许多有关千金公主通奸的证据，并通过突利可汗传达给都蓝可汗，最终造成了千金公主的殒命。更让人慨叹的是，直到死的那天，千金公主也不知道是当年护送自己来突厥的长孙晟害死的自己。
我们无法知道在做这件事的时候，长孙晟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但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作为一名外交家，长孙晟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成功地维护并增进了本国的利益。
当然，相比于这些外交上的贡献，对于后世来说，长孙晟还有一个比较隐秘但又确实更重要的贡献——他的小女儿嫁给了唐国公的二公子，后来又成为了唐王朝的第一位实际在位的皇后，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贤后——长孙皇后。换句话说，他是李世民的老丈人，李治的外公，整个唐王朝的祖先。
有关长孙晟对隋朝外交事业的巨大贡献，我们已经介绍的差不多了。需要注意的是，在游刃有余的外交策略背后，必然是以强大的武力为后备的。否则，手段再高明，一打就趴，谁还和你讲外交？
那么，那些撑起隋朝武力值的名将们，他们又有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呢？咱们下回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