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宋代李昉《太平广记》(引自薛调《无双传》),翻译时稍有改动。文中插图来源网络,如有侵权,烦请告知删除。
大唐建中(唐德宗李适年号,公元780年到783年)时期,京城中有一位朝臣,叫刘震,他有一个外甥,叫王仙客。王仙客父亲早亡,母亲没有改嫁,就到弟弟刘震家生活。
刘震有一个女儿,叫无双,比王仙客小几岁。两个孩子都还小,经常一起玩,关系不错,甚至还假扮夫妻。刘震妻子对王仙客印象很好,还经常称他为王郎子。
刘震对姐姐很好,对外甥王仙客也很不错。
几年后,姐姐病重,她对刘震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可恨我现在病重,看不到他成家立业。无双从小聪明,我很喜欢她。将来,不要让无双嫁给别人啊,嫁给我的儿子仙客吧。你答应我吧,不然我死不瞑目。
刘震岔开话题,说:姐姐,你安心养病,不要担心这些事,我答应你。
姐姐的病没好,很快就去世了。王仙客扶着母亲的灵柩,送到了老家襄邓(王仙客父亲的老家)。葬礼结束,王仙客守孝三年。守孝过后,王仙客想:家中只有我一人,我应该早点成婚,安慰父母在天之灵。无双已经长大了,舅舅不会因为做官而看不起我,废了婚约吧?
想到这里,王仙客收拾好衣服,到了长安。
当时,刘震已经升官,做了尚书,门庭若市。王仙客到了后,舅舅很高兴,给他安排住宿,让他读书,但唯独不提成婚之事。
王仙客一时不好直接说,心中郁闷。他偶然从窗户中,瞥见无双,发现无双已经长大了,比小时候更漂亮,简直就是神仙姐姐一样。王仙客着了迷,开始担心自己的婚事不能成,害怕舅舅不把无双嫁给他。
于是,王仙客开始主动为自己铺路。
王仙客家中有钱,这次他把家产都带来了,足有几百万钱。他给了舅舅、舅母不少钱,连家中仆人、婢女都给了很多好处。一时间,大家对他都很客气。
舅母生日,王仙客买了新奇珍贵的宝贝和犀角名玉,做成首饰,献给舅母,舅母很高兴。看着时机成熟,王仙客又找了媒人,上门说亲。
舅母说:这是好事啊,你小时候我便喜欢你,还叫你王郎子。只是,这事我还得和老爷商量。
几天后,一个仆人偷偷告诉王仙客:夫人把你的事情跟老爷说了,老爷说以前也没答应,何况他现在这样,恐怕不妥。王仙客听到后,心灰意冷,觉得舅舅这是嫌弃自己。但是,他不敢马虎,一如既往对大家都好,对舅舅舅母更好。
这一天,刘震上朝,太阳刚升起,他就下了朝,骑着马到家,汗流浃背,还气喘吁吁,对着仆人说“锁上大门”,连说好几次。
一家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惶惶。
过了好久,刘震才说:泾原兵士造反了,姚令言已经领兵攻入含元殿了,天子从北门出逃,百官也都跟着去了。我想到家里还有妻子女儿,所以才赶紧回来。说完后,刘震派人叫王仙客来。
王仙客到了后,刘震说:现在出了这些事,你能帮我处理好家事,保护好家人和钱财,我就把无双嫁给你。
王仙客大喜,连忙答应了。
刘震叫人收拾,很快弄了二十驮金银衣服等,他对王仙客说:你换了衣服,押着这些东西,从开远门出去。路上,你找一个安全的客店住下。我和你舅母、无双,从启夏门出去。
王仙客听了后,押送队伍出发了,快天黑时,他在一家客店住下。但是,他一直没等到舅舅来。
实在等不及了,王仙客骑着马,带着灯火,一人来到启夏门。门已经关了,有几个守门人在,他们拿着大棒,或是站着或是坐着。
王仙客上前打听:请问城中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门有人出来吗?
守门人说:朱太尉(朱泚造反称帝)已经做了皇帝,午后有一人出来,领着四五个人,想从此门离开。但是,城中有人认出了他,说他是尚书刘大人,所以我们不敢放他出去。天黑的时候,有骑兵追来,把他们都带到北边去了。
王仙客大哭,只能在远处等待。
三更的时候,启夏门开了,几对士兵出来,手持火把,嚷嚷着谁出城就杀了谁,还说到外面搜找朝官,一律带回来,不听话就杀等等。
王仙客害怕,辎重都不要了,连马都不敢骑,一个人跑到襄阳躲起来了。
三年后,听说朝廷军队打败叛军,皇帝回到京城,天下重新太平了,王仙客才敢去京城,访问舅舅一家消息。
在街上,王仙客彷徨之际,有一人来拜他,原来是舅舅家老仆人王塞鸿。王仙客问他:我阿舅舅母在哪?他们好吗?
王塞鸿说:都在兴化坊,一切尚好。
王仙客大喜,要过去看望。王塞鸿却说,如今天快黑了,我已经不做仆人,公子到我家住一晚上吧,明天再去看望不迟。
到了王塞鸿家,王塞鸿拿出好酒好菜招待。两人吃饱喝足,聊着天。
此时,忽然有人来告诉王塞鸿:刘尚书受了伪皇帝封,做了伪皇帝的官,现在皇帝复位,要把他和夫人凌迟处死。对了,他的女儿无双,也已经带到掖庭了。
王仙客大哭,差点晕倒。邻居们都来关心,得知情况后,大家问王仙客以后怎么办。
王仙客问:以前舅舅家的人,还有谁在吗?王塞鸿说:只有无双的贴身婢女采萍在,她想着在金吾卫将军王遂中家。
王仙客说:这辈子我怕见不到无双了,如果能见到她的婢女,我死也安心了。
于是,在王塞鸿的带领下,王仙客以侄儿的身份,拜见了王遂中,并说了前后情况。后来,王仙客出钱,赎回了采萍,把采萍接回到王塞鸿家住下了。
总是在塞鸿家住,也不是办法,王仙客找到王遂中,求他帮忙。在王遂中又托朋友李齐运的关系,让王仙客做了富平县县令,知长乐驿。
就这样,王仙客做了官。
一个月后,朝廷派了三十人去守陵,这些人乘坐十辆车,途中要在长乐驿住。王仙客听说后,对王塞鸿说:听说这些人都是以前在掖庭,以前都是官家小姐,也许无双也在里面,你去帮我看看如何?
王塞鸿觉得不可能,毕竟掖庭女子有几千上万人,无双就算在里面,也不一定就在这三十人中。
但是,王仙客坚持让他去,还让他假扮驿卒,在驿站外烹茶,当然主要是看看那些人中有没有无双在。
晚上,王塞鸿做了个梦,梦里有人说:塞鸿塞鸿,你怎么得知我在此?公子还好吗?说完后,哭了起来,显然是个少女。
王塞鸿知道,这少女便是无双,就说:公子怀疑你在,特意让我来看,没想到果然如此。
无双说:我方便说话,明天我走之后,你去东北舍阁子中紫褥下,拿着书信送给公子。说完后,那少女不见了。
次日,那些少女来了,其中一人问王塞鸿索要汤药,王塞鸿一下就认出来了,她就是无双!他赶紧派人告诉王仙客,王仙客假作理桥官,在路上等那一行人通过。果然,他看到的第三辆车里,就是无双!
王仙客狂喜,又想到无双贵为小姐,要去守陵,心中更加难过。
王塞鸿去东北舍阁子中的紫褥下拿到了书信,交给了王仙客。王仙客一看,正是无双的笔迹,信中她诉说自己的相思之情,又说自己命苦,十分难过,多次想过一死了之,但又抱着希望,想要和王仙客团圆。
信的末尾,无双说:常见敕使说,富平县古押衙,人间有心人,今能求之否?
显然,无双应该是听到宫里人的谈话,知道了古押衙(押衙也叫押牙,是低级武官职位)这么个厉害的人。这么看来,古押衙应该能救她。
想到这里,王仙客再也坐不住了,他赶紧四处打探,问到了古押衙。他什么也不说,送了很多礼物给古押衙,古押衙接受了礼物,也不问为何送礼。
王仙客知道,高人都很难琢磨,他放下礼物就走。后来,隔三差五就送礼物,一直持续了一年,这一年来,古押衙什么都没说过,也没把东西退给他。
这一天,古押衙忽然找到王仙客,说:我古洪就是一个武夫,年纪也大了,还有什么用呢?公子这一年来,诚意十足,看起来有求于我。老夫算是乃一片有心人,受到公子大恩,愿意舍身报答。
王仙客一听,跪下磕头,流泪把自己和无双的事情说了。
古洪仰头,用手拍自己额头四下,说:这事儿着实不容易啊,我可以试一试,工资得耐心点,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王仙客再次跪拜磕头,流泪说:晚辈怎么敢催促老先生呢?只是辛苦老先生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好。
说是这么说,但王仙客每天都着急,可是半年过去了,古洪老先生没有任何消息。
一日,古洪派人送了一封信给王仙客,上面说:茅山使者回来了,你来我这里,有事商量。
王仙客快马加鞭,来到古洪住处。古洪和茅山使者聊天,直到深夜,使者离去,他才对王仙客说:家中有女子认识无双吗?叫她来。
王仙客马不停蹄,回带着采萍来了,他太着急,也没有找轿子,直接换了一匹马,和采萍一起回来了。
古洪看了看采萍,笑嘻嘻地说:我要借她用三五天,公子你先回去。
又过去了几天,一位太监去陵园,说是要处罚那些守陵的女人。王仙客担心,一打听才知道,被处死的人就是无双!
王仙客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说:我本想救无双,没想到她却被处死了,这可怎么办啊?大家都很伤心,默默无语。
当晚,王仙客躺在床上睡不着,外面有人敲门。听起来,敲门声很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古洪,后面还背着大袋子,说:这是无双姑娘,她已经死了。不过,我用了法子,她心头还有热,没有彻底死去,还能救活。所料不错的话,后天她就会醒了。到时候,你喂一些汤药,保持静养就好。
王仙客大喜,抱着无双上了阁楼里,独自看守。
第一天过去了,无双身上有了暖意;第二天过去了,无双醒了过来,看到王仙客后,大哭一声又晕倒了。王仙客喂了汤药,半夜才醒过来。
古洪又来了,说:我要借你家仆人王塞鸿一用,让他帮我挖个坑就行。
王塞鸿挖了坑,刚挖好,古洪一刀砍断王塞鸿的头。王仙客大骇,还以为古洪疯了。
古洪笑着说:公子,不要害怕,今天我能报答公子对我的大恩,已经心满意足了。实话说吧,我曾听过茅山道士说,他们有一种药,吃了后就死,三天后会复活。我派人去求了许久,求来一粒。昨天,我让采萍假扮太监,说无双等人都是逆党,赐药自杀。后来,那些人埋尸体时,我又贿赂他们,说有一人是我家人,想带回家埋葬,就这样我把无双尸体背回来了。这其中涉及到的人,都已经贿赂过了,不会泄露。去茅山求药的人,我已经在野外杀了他们。为了避免事情泄露,采萍我杀过了,埋过了,现在,我也要自杀,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王仙客大惊,他没想到,自己为了救无双,连累这么多人。又听古洪说自杀,于心不忍,就说自己信任他,不用自杀。
古洪不理他,继续说:对了,公子你也不能住在这里了。外面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有五匹马,两百匹绢,还有十个仆人。五更以后,你就带着无双赶紧离开,改名换姓,从此好好生活吧。
说完,古洪自杀,倒在了挖好的坑里。
王仙客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含泪埋了古洪和王塞鸿。五更时,无双已经醒来,他带着无双,改名换姓,寓居在渚宫三年,这才回到老家襄邓。后来,他与无双生了几个孩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五十年后,王仙客和无双无疾而终。
这则故事,是唐代薛调所写,名字就叫《无双传》。故事曲折离奇,王仙客和无双的爱情极其凄美,感动了许多人。只是,古洪杀了十来个人,这才换来王仙客和无双的团圆,做法太极端了,受人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