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些这些东西吧,也没个目的,基本就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以后还能当故事说给娃听,上篇不写到李唐奠基天下的“虎牢关之战”。那今天我就想聊聊大唐初年最扑朔迷离的一桩宫廷政变“玄武门之变”,我首先声明,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要抬杠。
“隋失其鹿,而天下共逐之”。自虎牢关一战之后,迷失的隋鹿终于找到了新的主人。李唐王朝统一海内已经毫无悬念。
关于李唐王朝最后能够统一天下的原因,陈寅恪先生和吕思勉先生提出了两种不同的看法,我就放到这里供大家参考:
李唐一族之所以崛兴,盖取塞外野蛮精悍之血,注入中原文化颓废之躯,旧染既除,新机重启,扩大恢张,遂能别创空前之世局陈寅恪
李世民的爷爷李虎是汉化后的鲜卑人,他母亲也是鲜卑人,这就是陈寅恪先生所说的“取塞外野蛮精悍之血”。
唐为中国盛世,然非其时之君臣,实有过人之才智也。其能致三十余年之治平强盛;承季汉、魏、晋、南北朝久乱之后,宇内乍归统一,生民幸或休息;塞外亦无强部;皆时会为之,非尽由于人力也。所以幸获成功者,据关中,得蓄力以待东方之敝,亦事势使然也。吕思勉
虎牢关之战后,李世民去拜访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道士,叫王远知。据说这个道士有一项常人没有的本领——预知未来。李世民询问自己未来的命运,王远知的回答是: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也(即将要做太平天子的人,一定要好自珍重)。
武德四年的这次私访我想对李世民的影响是举足轻重的,他把李世民深藏于内心的权力欲望撩拨成了坚定的政治野心,也许正是王远知的这句话让李世民获得的一种信心和力量,义无反顾的走上了夺嫡之路。
直到十四年后的贞观九年,李世民依然念念不忘给予他必胜信念的王远知,下诏说:朕昔在籓朝,早获问道,眷言风范,无忘寤寐(我还是藩王的时候,得到你的那句话,到现在我还没有忘记)。现在我们可能觉得这就是扯淡,但是当时是真的信这玩意。这句话至少证明李世民夺嫡的政治野心由来已久。
自从武德四年五月平定窦建德与王世充后,李世民就成了大唐独一无二的中流砥柱,光是如何封赏他,李渊就想了两个多月,在十月创造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官衔“天策上将”授予李世民,这个官职极尽尊宠,同时李渊还特许他开设天策府,给予他任命各级官属的权力。至此李世民成了大唐王朝仅次于天子李渊和太子李建成的帝国第三号人物。
然而李世民绝不满足仅当第三号人物,而是志在天下。金戈铁马的征战生涯已经告一段落,等待他得将是秦王集团与东宫集团的政治博弈。李世民需要一个智囊团来迎接这场博弈,对此他开辟文学馆,遴选十八月学者作为自己的幕僚,史称“十八学士”。其中就有后来贞观之治的主要缔造者之一——杜如晦。
武德五年,天下已经大致平定,这种暗流汹涌的政治博弈逐渐演变成了公开化的激烈斗争,而李渊四子李元吉选择加入李建成的阵营,联手对付李世民。
李渊晚年生活终日莺歌艳舞,后宫嫔妃成群,尤以张婕妤和尹德妃最受宠爱。太子和秦王为了让这些妃子们的枕头风对天子的决策施加影响,不约而同的把阵地延伸到了后宫。而对于这些年轻的嫔妃而言,李渊年事已高,随时可能驾崩,所以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并长保富贵,她们必然要在年长的皇子中为自己和年幼的儿子寻找未来的政治靠山,因此她们很自愿的加入这场PK。
“上晚年多内宠,小王且二十人,其母竞交结诸长子以自固。建成与元吉曲意事诸妃嫔,谄谀赂遗,无所不至,以求媚于上。或言蒸于张婕妤、尹德妃,宫禁深秘,莫能明也。”《资治通鉴唐纪六》。
据说太子和齐王还与这两位闹出了宫廷绯闻(或言蒸于张婕妤、尹德妃)。而李世明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了他得妻子也就是后来伟大的长孙皇后出面在后宫活动。最终太子和齐王还是在后宫之争占到了上风。
世民以淮安王神通有功,给田数十顷。张婕妤之父因婕妤求之于上,上手敕赐之,神通以教给在先,不与。婕妤诉于上曰:“敕赐妾父田,秦王夺之以与神通。”上遂发怒,责世民曰:“我手敕不如汝教邪!”他日,谓左仆射裴寂曰:“此儿久典兵在外,在外专制,为书生所教,非复昔日子也。《资治通鉴唐纪六》
李世民把长安附近几十顷的土地赏给了李神通,太子集团马上采取行动,让张婕妤求李渊把这地赏给自己的父亲,李渊又不知道这地已经给别人了,二话不说颁布手诏。由于武德年间中后期,太子令、秦王令、齐王令可以与天子诏书并行,有关部门就很恼火,最后形成一个惯例:先收到的命令为准。李神通有秦王的诏令,当然不可能让出土地。张婕妤就向李渊告状:皇上你赐给我父亲的地,被秦王夺走了。李渊勃然大怒,就把李世民喊来骂了一顿:我的手诏还不如你的命令,是不是?
通过这些刻意制造的摩擦,李渊对李世民越来越失望,你看他对心腹大臣裴寂怎么说的:秦王在外掌兵很久了,已经在外习惯自己做决定,再也不是我从前的儿子了。
加上后宫嫔妃不断的煽风点火,李渊和李世民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面对这种历朝历代都难以避免的政治隐患和亲情危机,面对自己几个儿子之间日益尖锐的矛盾,他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几个儿子之间尽力斡旋,煞费苦心的维持两者间的利益平衡,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但是他努力的结果就是——庆州都督杨文干谋反,而太子竟然涉嫌参与。
自武德六年李建成平定刘黑闼,他就开始不断的扩充自己东宫的警卫力量,还从边疆的心腹将领手下调集了三百名骑兵充实东宫,然而这件事被人告发了,一个储君,竟然背着天子把边疆军队调入京城,这在所有帝王看来与谋反无异,而李渊仅仅骂了李建成一顿,惩罚了他东宫的将领就一笔带过。
武德七年夏天,李渊决定去长安以北的行宫避暑,他特意让李世民和李元吉一起陪同,让太子李建成留守长安处理政务。他可能想的就是绝对不能把这三兄弟放一起,不然准出幺蛾子。由此可以看出,李渊对李建成还是非常信任的。
李渊刚离开长安,太子手下尔朱焕和桥公山就带了一批铠甲运往庆州杨文干处,这又是一个涉嫌谋反的违规操作。李建成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是还是被人发现了。
等李渊到了行宫,尔朱焕和桥公山在半途中向地方官说有重大案情汇报,地方官即刻将这两人送到李渊面前,这两人随即指控太子联合杨文干准备谋反,趁天子不在京城发动兵变,此刻又有一个叫杜凤举的人来到行宫面圣控告太子,内容和之前两人如出一辙。李渊即刻下诏让太子来行宫面圣,史载“(太子)以十馀骑往见上,叩头谢罪,奋身自掷,几至于绝。上怒不解,是夜,置之幕下,饲以麦饭,使殿中监陈福防守,遣司农卿宇文颖驰召文幹。颖至庆州,以情告之,文幹遂举兵反。”
李建成就带了十几个人去见李渊,看到就磕头认罪,李渊还是很生气,就把他关起来严加看管,并且派宇文颖去召杨文干来面圣,等宇文颖一到庆州,和杨文干一说,杨文干马上就举兵造反。
“以情告之”到底是实情还是假情,换句话说宇文颖向杨文干说了些什么,才会让杨文干起兵造反,史料没说,但这不妨碍我们假设:
假如宇文颖对杨文干说:太子造反的事还没有定论,皇上只是怀疑,请你过去把事情说清楚。那么杨文干决对不可能造反,因为杨文干是太子党,在太子谋反的事情未弄清楚之前,杨文干没有理由把自己和太子往火坑里推。
所以我大胆推测杨文干的话:皇上已经认定你们要造反,太子已经被囚禁,随时可能被废黜。杨文干绝望之下才有可能造反。
如果杨文干起兵造反,毫无疑问就等于自动承认他与太子串通谋反,结合之前的控告,李渊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主谋就是李建成。
谋反事件发生三天后,李渊对李世民说了这样一番话:文幹事连建成,恐应之者众。汝宜自行,还,立汝为太子。杨文干谋反事件涉及到太子,所有的太子党肯定都会响应,你亲自去平叛,等你回来我就立你为太子。
李建成有没有谋反的可能?可能性基本为零。
第一,武德七年,当时李建成的储君地位仍然十分稳固,李渊不可能擅自废长立幼引起政局动荡,当李世民强势的时候,李渊始终在遏制李世民扶持李建成,武德六年第二次的刘黑闼之乱全力支持李建成出征,雪藏李世民,就是铁证。当时李渊对李建成的态度是“转蒙恩宠”,对李世民的态度则是“恩礼渐薄”,再加上前面所谓“应之者众”的叛乱仅仅不到一个月就平息,说明李建成根本就没有做谋反的准备。
第二,就算李建成想彻底消除对他储君地位有威胁的因素,那么他要对付的也只可能是李世民,而不是他爸李渊。直到武德七年,李渊仍然是李建成最大的政治靠山,他多次违规操作被揭发,李渊依然信任他,前面也说了,不然不可能让他监国留守长安。在李世民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去造李渊的反?除非他能把李渊和李世民一起除掉,否则光干掉李渊,以李世民在军中的影响力,加上他谋反政治上已经被判死刑,他就算干掉了李渊之后也不可能是李世民的对手。
第三,万一李建成真的铁了心想要一举除掉李渊和李世民,他的计划也应该是在长安城发动政变,控制李渊,消灭李世民,掌握了中枢大权(李世民后来就这样干的),再让心腹将领在外起兵响应。可他偏偏让李渊和李世民都离开了长安,就算他此刻让杨文干起兵,叛军想要打到行宫仍然要经过李渊控制的地方,先不说叛军有没有能力打过来,就算有,在打过来的路上,李渊肯定早得到消息跑了,然后调集重兵围剿叛军。李建成作为开国元勋,不可能这么傻。
如果他是想等李渊离开长安,趁朝廷空虚夺权也不可能。李渊即使不在长安,他对政权及军队的掌控力也远不是李建成可以比拟的。他依旧可以从行宫发出一道道对全国具有绝对权威的命令,李建成得到的仅仅是一座孤城和一个政权空架子。
所以李建成谋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对此后世的学者基本是持否定态度,就连司马光在《通鉴考异》中也用到“妄告东宫”,关键这个“妄”字,很有可能李建成是被诬告。
很显然,那些告状的人都被李世民收买,包括那个宇文颖。等到杨文干之乱被平定,李渊反悔了,不仅没有立李世民当太子,还把李建成给放了出来,待遇如初。
原因也不难猜测,等到李建成被控制,李世民带兵平叛。李渊应该也从最初的慌乱冷静下来。以李渊作为开国皇帝的政治嗅觉,仔细想想整件事,他自然会看出这个事件的不合理,因为李建成根本就没有谋反的可能性,整个案件唯一能够认定李建成有罪的就是“私运盔甲”,李渊连李建成偷偷调派地方部队入京都能忍,何况这个事,再加上枕头风啥的,做出上面的决定也就不足为怪。
这件事的最终处理方案就是从东宫和秦王府分别找了几个替罪羊全部流放。这个结果对李建成来说肯定不满意,李渊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很有可能就是他已经察觉到这件案子李世民是幕后黑手,李世民诬告当朝储君却没有任何惩罚,这不是纵容李世民阴谋夺嫡?而李世民就更加不满意了,君无戏言,说好的太子位没了不说;并且杨文干谋反是事实,我一个平叛功臣反而受罚?
这件事后,以李渊这种和稀泥的处置方式虽然勉强还能维持两者的平衡,但也及其的脆弱。我想李建成和李世民此刻都会意识到,光靠政治手段是不可能搞垮对方的,只有一方死亡,才能彻底结束这场权力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