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传奇整体成就不如唐传奇,这是早就被诸多著名论者道出的事实,如胡应麟指出“宋以后率便儒野老之谈故也”,鲁迅也认为宋传奇“多托往事而避近闻,拟古且远不逮,更无独创可言”。拟古谈故,这是宋传奇的一个致命缺陷。不过,宋传奇中也不乏《李师师外传》这样在题材、人物形象和主题思想上都具有创新性的经典之作。
1.李师师的出身
在《李师师外传》的开头,作者即这样写道:
师师方四岁,寅(师师之父)犯罪系狱死。师师无所归,有倡籍李姥者收养之。比长,色艺绝伦,遂名冠诸坊曲。
后文又通过张迪“未宫时为长安狎客”、徽宗“易服至镇安坊”等描述,表明李师师和徽宗的相遇是因徽宗狎妓。
2.李师师的主体性
在和徽宗相处的过程中,李师师也同样展现了较强的个人主体性。其一是在不知徽宗真实身份时,李师师并不因他“礼意不薄”而委屈敷衍,先是因“性好洁”而不服侍未入浴的徽宗,后又因“性刚愎”而“见帝意似不屑”,因“性好静”而不答徽宗之话。其二是在得知了徽宗的真实身份后,鸨母“大恐,日夕惟涕泣”,但李师师却并不慌乱,而是冷静地进行了思考:
无恐。上肯顾我,岂忍杀我?且畴昔之夜,幸不见逼,上意必怜我。惟是我所窃自悼者,实命不犹,流落下贱……若夫天威震怒,横被诛戮,事起佚游,上所深讳,必不至此。可无虑也。
3.李师师的悲剧结局
在徽宗禅位、河北告急之后,李师师即预感到了大难将至。不久之后,金人果然攻破汴京,李师师亦被张邦昌等抓住并准备献给金人。不过,李师师并未屈服,而是先将张邦昌等痛骂了一顿,随后吞金自尽而死,文中这样写道:乃脱金簪自刺其喉,不死;折而吞之,乃死。
在《李师师外传》的开头部分,李师师展现了极强的个人主体性,这其中虽有她不知道徽宗为帝王的缘故,但作为一个风尘之人,能以这种高慢的姿态对待普通贵族亦实属难得。因此,李姥笑称“儿强项,可令御史里行也”。“强项”之典出自东汉光武帝时的董宣,指的是态度倔强、不肯屈服。
得知宋徽宗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分水岭,一方面李师师仍能冷静地去思考自身的处境,另一方面又展现出了臣民之义:流落下贱,使不洁之名,上累至尊,此则死有余辜耳。这与郑后“妓流下贱,不宜上接圣躬”的劝谏是一致的,只是李师师受种种因素所限,未能直接劝阻徽宗。不过,到了民族危亡之际,李师师主动献出前后所得赏赐以充军饷:师师乃集前后所赐金钱,呈牒开封尹,愿入官,助河北饷。
而在汴京被破之后,李师师自尽之前对张邦昌的那番大骂,与《长生殿》中雷海青之骂极为相似,可谓将民族大义、爱国之情展现的淋漓尽致,其言如下:
吾以贱妓,蒙皇帝眷,宁一死无他志。若辈高爵厚禄,朝廷何负于汝,乃事事为斩灭宗社计?今又北面事丑虏,冀得一当为呈身之地,吾岂作若辈羔雁贽耶。
民族存亡之际,李师师已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她的主体性亦由对个人的关注完全转到了民族大义之上。
促使《李师师外传》中的李师师最终为民族大义献身的,还是宋朝最突出的民族、家国问题。宋朝自建国起就处于极为恶劣的环境中,契丹、女真、蒙古等强敌环伺于周边。如何驱除鞑虏,这可谓是每一个宋朝爱国人士面临的时代问题。在北宋亡国之后,这一民族存亡的问题则更为突出。在这一时代背景之下,陆游、辛弃疾、岳飞和文天祥等人,都曾写下极为动人的爱国诗篇。
《李师师外传》的作者则在结尾处评论道:李师师以娼妓下流,猥蒙异数,所谓处非其据矣。然观其晚节,烈烈有侠士风,不可谓非庸中佼佼者也。由此,不难看出作者对爱国精神的赞美及对忠义行为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