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抗金的故事在中国社会源远流长,其中的英雄人物数百年来在老百姓心中早已成了固定的形象。当大家谈论起反派角色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一定是秦桧和金兀术。秦桧是冤杀岳飞的凶手,金兀术是岳飞在战场上最大的对手,所以老百姓对他们的形象非常熟悉。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金朝灭宋的过程中取得最大功劳的并非金兀术,而是金朝开国名将完颜宗翰。在南北两宋之交的时代,完颜宗翰才是金国入侵宋朝最大的功臣,也是宋军在战场上面对的最强大的对手。数百年来让宋人作为国耻看待的靖康之变,就是完颜宗翰完成的。
可以说完颜宗翰才是北宋灭国的最大对手,也是金朝在灭宋战争中最大的功勋获得者。然而在岳飞的故事中,这位金朝开国名将却非常的不堪,成为了小说中著名的窝囊废。小说在爱华山大战的故事桥段中,完颜宗翰就被描述成了昏庸懦弱的将领,成了岳飞八百破十万的背景板。在后面的情节中他更是成了金兀术的累赘,多次被岳家军俘虏,最后死于韩世忠次子韩彦直的手上。金朝的一代开国名将,在汉人的小说家和说书人眼里居然被描述成这样的废物,实在是让后世的历史学者们感到哭笑不得。
无独有偶的是,完颜宗翰不但在汉人的民间舆论中被贬低,甚至在金朝民间也成为被打压的对象。在很多金朝时期的故事传说中,完颜宗翰的功绩居然也被归于金兀术的头上,这让后世学者们看得哭笑不得。要知道完颜宗翰可是金国开国第一名将,他不但是灭宋的第一大功臣,也是灭辽的第一大功臣。对于这样的功勋将领,每个国家都应该给予最高的褒奖。但在金朝人的民间舆论中,却也被金兀术所压制,评价方面也是不伦不类。这样的情况就不得不让很多人感到疑惑了,到底完颜宗翰犯了什么罪,会被民间舆论贬低成这样?
完颜宗翰的女真名叫做粘罕,是金朝国相完颜撒改的长子,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侄子。他自幼勇猛而富有谋略,被完颜阿骨打看中,培养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在金朝灭辽和灭宋的过程中,完颜宗翰战功彪炳,可以说是女真族公认的开国第一功臣。在对辽和对宋的多场关键大战中,正是因为完颜宗翰的出色发挥,才一举将对手的军队击溃,为金军获取胜利奠定了大局。因此站在当时的历史大背景下,宋朝民间贬低完颜宗翰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靖康之变一项,便使得完颜宗翰得罪了所有汉人,被宋史贬低也是在情理之中。
与完颜宗翰相比,金兀术虽然是岳飞故事的反派,但在汉人百姓心中却是英雄人物。实际上金兀术在历史上的功绩远远比不了完颜宗翰,在小说中的情节多是吹捧。金兀术在灭辽战争中只是中级将领,比起统帅级别的完颜宗翰大有不如。灭宋战争初期,金兀术统领的是完颜宗翰手下的一支偏师,军队人数也就数千人,比起动辄十万起兵的完颜宗翰更是差距甚大。在战绩上,灭宋的几乎所有攻坚战都是完颜宗翰指挥的,比如攻太原、破汴梁、收河北山东等。而金兀术却是胜败参半,既有追杀赵构的高光时刻,也有黄天荡的狼狈逃窜。
可奇怪的是,金朝舆论也跟着宋朝人抬高金兀术,贬低完颜宗翰,这就让人有些疑惑不解了。要寻找其中的答案,宋金两朝的史料变成了最好的参考资料。宋朝史料中记载完颜宗翰的部分很零碎,大多是在金朝灭宋的战争中表现。而金朝史料中,则有不少关于完颜宗翰的记载。他毕竟是金朝的开国名将,再怎么贬低,在史书中也是有着一席之地的。从这些史料来看,完颜宗翰被宋金两国民间舆论集体贬低歧视,其主要原因还是源于他在金朝初年的政治斗争中所占据的位置。这个位置威胁了金朝皇帝的宝座,所以成为舆论打压的对象。
金朝建立初期沿用的是传统的二元政治,由完颜阿骨打和堂兄完颜撒改共同执政。完颜阿骨打是皇帝,完颜撒改则是国相,两人共同掌握金国大权,这是他们的父亲当部落首领时便定下的规矩。于是在金国的皇室宗亲中便形成了两个派系,而完颜宗翰作为完颜撒改的长子,又是灭辽和灭宋的大功臣,自然继承了父亲在朝中的权势和地位。完颜阿骨打去世后,完颜晟继承皇位,延续了这种二元政治的格局。即便是在南下灭宋的大军中,也是由两个派系首领分别统领大军,统帅为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
可是在灭宋之后,完颜宗翰以灭辽和灭宋的大功成为朝廷中最有权势的人,这就打破了二元政治的平衡。当时金朝的大部分土地都是完颜宗翰一系的将领打下来的,而金兀术等完颜阿骨打的子孙后代却在战场上功绩不显。在这种情况下,朝廷的军政大权就被完颜宗翰掌控,这也引起了对方派系的猜忌和敌视。完颜晟病重期间,完颜宗翰没有拥立其子嗣,而是拥立了完颜阿骨打的嫡孙完颜亶,这使得派系冲突更加激烈。完颜宗翰拥立完颜亶本意是认为其年纪小,且易于控制,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但结果却让他大跌眼镜。
完颜亶即位后,在养父完颜宗干等人的支持下掀起了改革,废除了金朝传统的勃极烈制度,改行三省制,拉开了汉化改革的序幕。勃极烈制是金朝二元政治的基础,也是完颜宗翰权力的来源。这个制度改革之后,完颜宗翰等人在朝廷中的军政大权逐渐被削弱,他的心腹逐渐被排挤出重要位置,原来被他控制的华北、山东、山西等地也逐渐丢失。然后完颜亶开始追究完颜宗翰部下的责任,很多部下罢官获罪被杀。完颜宗翰的权力完全被架空,他无力救援被株连的部下,最终只能落得个愤懑而死的结局。
因此完颜宗翰尽管拥有金国开国时最大的功勋,但在金国朝廷上下都是不讨喜的角色。他是坚持完颜阿骨打留下来的二元政治格局的王公贵族,对于金熙宗完颜亶主持的汉化改革是强烈抗拒和反对的。在金朝民间,能够在文化上进行传承的也只是生活在金朝的汉人。这些汉人都是完颜亶汉化改革的基础,他们都支持这种改革,这也是对北方汉人的生活非常有利的。因此在金朝的民间舆论中,坚持女真族原有政治制度的完颜宗翰便成了反派角色。再加上他向来对汉人残暴不堪,主导民间舆论的北方汉人自然不会说他好话。
而金兀术则不同,虽然他在完颜宗翰死后才掌握金朝大权,但在汉化改革方面却是不遗余力的。尤其是在绍兴和议之后,他主持了“南北和好”的政策,这受到长期被战乱困扰的北方汉人的支持。此后二十多年间金宋两朝无战事,对双方经济、文化的发展都有积极的作用。所以北方汉人对金兀术的印象远远好于完颜宗翰,在民间舆论上自然大加的褒奖。岳飞的故事从南宋中后期开始广为流传,一直延续到明清两朝。清朝时岳飞故事出现第二个高峰,民间百姓将岳飞作为抵抗外族入侵的典范,而金兀术却因为民间舆论成为了反派英雄。
综上所述,完颜宗翰在小说中成为反派的窝囊废,实际上是金朝上层政治斗争在民间百姓心中好恶的表现。金朝虽然打败了辽国和北宋,但是在文化上却处于极为低端的境地。在金朝最为巅峰的时期,在文化和舆论方面都是被汉族文化所统治的。倾向于汉化的金兀术就比反对汉化的完颜宗翰讨喜,所以北方汉人更喜欢他,视他为英雄人物。尽管金兀术在个人能力和功绩上远远比不上完颜宗翰,但百姓也会将完颜宗翰的功绩加在他的头上。于是我们在看岳飞故事时,便见到了那个出场便无敌的金国四太子,和表现窝囊的金国元帅粘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