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王懿荣是甲骨文的发现者,被后人尊称为“甲骨文之父”,又是抗击八国联军侵略的爱国志士,今年恰恰是王懿荣殉难120周年,本人的这篇小文也算是对先生的一个纪念。
王懿荣
难道王懿荣还收藏过一般人听都没有听说过的“陶量”?这个“陶量”究竟是什么神?
据裘锡圭先生所著《文字学概要》介绍,比甲骨文更早的文字应该是商代早期的陶文,只是这时的文字较少而且难认,被称为“原始文字”。在秦陶量上,曾发现了所印的始皇诏,字体与秦诏版相似。所谓的“陶量”,其实就是用陶所制作的量器。王懿荣收藏的这件“高君”量铭,应该是有文字部分的量器的残片。
甲骨文是商代晚期统治者占卜时刻在龟甲和牛骨上的文字,长期埋在地下,虽然也不时被人翻挖出来,但是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直到1899年,才被王懿荣发现。从此,甲骨文开始走进中国文字的大家庭中,并越来越得到人们的重视,甲骨文收藏和研究也风靡一时。
人们不禁要问,甲骨文为什么发现的这么晚?为什么发现甲骨文的人会是王懿荣?
其实清末以来,农民们在田间劳作时,经常翻挖出带字的甲骨,但是因为农民本身很少有识字的,既不认识也不敏感,往往弃之田野或者用来填坑,这与临淄出土战国瓦当的情形十分契合。
关于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发现甲骨文的人会是王懿荣而不是别人?这便是本文所要探讨的重点。
甲骨文
王懿荣三任国子监祭酒,相当于现在国家最高学府的校长,其学问渊博可想而知,经史子集相当娴熟,而且他还好古成魔,痴迷收藏和研究。
他在给朋友的一首诗曾有“廿年冷宦意萧然,好古成魔力最坚”“隆福寺归夸客夜,海王村暖典衣天”等诗句,遇到喜欢的古物的时候,就是把衣服典当了也要买下来。买到喜欢的古物要和朋友分享到半夜,其“好古成魔”到了如此痴迷的程度。
他酷爱研究金石学,凡是古书、字画、三代以来的青铜器、印章、古泉、造像、古砖瓦陶等,无不收集珍藏研究。他收藏之富、研究之深,得到了当时名流陈介祺、潘祖荫、翁同龢等人的推重。
据说王懿荣在京与人交往用三种名片,对只知八股的同事,用楷书名片;对稍通古今之学但无专长者,用隶书名片;对专精汉学又旁通金石者,用篆书名片。一时在京传为雅谈。
为搜集金石文物,他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利用的机会。
光绪六年(1880)年底,新科进士王懿荣回乡探亲。虽然是隆冬季节,他却不急于回家,而是沿路探访,四处寻觅金石文物。
他在北京与山东相邻的盐山县王墅镇,得到一枚北朝天保造像残石;过沧州五龙堂的时候,见到有造像和断碑卧地,有字无年月,都很大,看文字风格,像是唐代的。
春节前,到家不几天,就匆匆赶到蓬莱拜访张姓收藏家,连蓬莱阁也不及游览。在张家,见到了本地所出的汉代琴亭侯国刻石、砖瓦、书画,既多又精。他又了解到,胶东蓬莱、黄县、福山三县所出古砖,多在黄县王、丁二姓和蓬莱张姓手中。招远曾出一大瓦当,文字极其精美,归黄县丁氏。在张家,他见到了最精美的“上大夫”和“日主五官之堂”两枚古砖。
过年的时候住在本家“有棣堂”,这里有座遗书楼不让他上去登览,防其攫取。族中宴会,所用杯盏都是雍正、乾隆时期的官窑。
在乡期间,许多古玩商上门兜售古泉和书画,但没有精品。
他到烟台住了两天,得到一册明代拓本的《孔宙碑》,汉代的官印和私印各一。私印佳,凡四界,只三字,甚罕见。
有亲友赠送给他纯墨色玉玦一枚,油泊村出土的小节墨刀一枚和齐国刀币五枚。
二月返京路上,特绕道黄县,在族兄王守训家住4日,见到隋炀帝大业年间长乐乡一器物,“非土、非石、类白泥烧成佛家幡盖顶间物”,他还在王穆庵家里见到许多古砖、古印和有“彝斋齐”三字的刀币。他帮别人鉴定了不少古物,获赠六字刀币一枚和许多有文字的古砖。
过潍县,在著名收藏家陈介祺家里住了3天,陈是举国闻名的大收藏家,现在故宫所藏的许多国宝如毛公鼎、散氏盘等都是出自陈家旧藏。陈介祺大王懿荣32岁,王懿荣尊称其为“寿丈”,两人结成了忘年之交,成为关系莫逆的文友。这次,他在陈家见到的金石古器不计其数,眼界大开。有资料显示,陈介祺收藏三代古陶甚多,官营制陶业,以量器为主;民营制陶业,以饮食器为主。古陶文列入金石学,陈介祺当为首功。经他引领,齐国陶文始为学者所重,潘祖荫、王懿荣等渐次收藏,蔚为成风。可见,文首所述“高君”陶量,极有可能是陈介祺所赠,或在拜会陈介祺后受其影响后收藏的。
民国王懿荣款腐蚀板墨盒
同年,王懿荣又向朝廷请假,去四川探望父母。期间要经过古董坑遍布的陕西等地,他怎能不兴奋异常!
这次四川之行,时间久,王懿荣的收获更大。他在陕西古董商手中买到隋文帝开皇铜碑,价甚巨,“赊得之”。买到一枚东周古钱,十分喜悦。在四川,得有文字的佛像残碑多尊。布与泉都是古币,十布是王莽在位是所著,十分著名,王懿荣蓄志20年,发愿要将十布收全,这次四川之行终于如愿,他大喜过望,20年的夙愿得以实现。
在陕西他还购得古彝器,方鼎和觚各一个,最满意的是得到一把古剑,上面有字,鸟形的阳篆,如花如字,字下又有花,锋如新,王懿荣认为“当为天下第一”。
以上所述,实在是王公收藏之九牛一毛,他对文物出土多的地方十分迷恋。他曾说:“天下之地,青齐一带,河陕至汉中一路,皆古董坑也。余过则不忍去。东坡说岐山风物惭,乃皮相耳。东坡未解好古也。然安得腰缠十万哉?若有之,绝不上扬州。”
《清代朴学大师列传·金石学家列传》中,王懿荣一则写道:公为学不分汉宋门户,殊笃好金石文字……于书无所不窥,而于篆籀奇字尤善悟,视当时通儒所获独多。
王公不仅收藏金石文物,而且精心研究,著有《汉石存目》《南北朝存石目》《福山金石志残稿》和《求阙文斋文存》《天壤阁杂记》等著作。前三种,皆金石类专著,《求阙文斋文存》基本是一本金石研究的论文集,其中有五篇专门研究古文字的文章,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天壤阁杂记》相当于一本淘宝日记,专记王懿荣先生各地淘宝的收获和过程。
读到这里,读者诸公可以明白,为什么是王懿荣发现了甲骨文的奥秘了吧?因为王公是一位金石收藏家,还是一位古文字学家,当他有机会见到甲骨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肯定是大喜若狂呀!所以这里除了偶然的运气的成分以外,王公深厚的金石和古文字知识是他能独具慧眼的关键所在。
《王文敏公年谱》记载:河南彰德府安阳县小商屯地方,发现殷代卜骨龟甲甚多。上有文字,估人携来京师,公审定为殷商古物,购得数千片。是为吾国研究殷墟甲骨文开创之始。
这一年,就是王懿荣殉国的前一年,即1899年。1900年,当八国联军侵入北京之时,作为京师团练大臣的王懿荣没有选择议和和投降,而是率领妻子投井自尽,给后人留下了无尽的追思和怀念!
王懿荣,作为近代慷慨殉国的爱国志士,值得我们深深地怀念;而作为著名的金石学家、甲骨文的发现者,从文化的意义来说,同样值得我们尊敬和纪念。
从民国所留存的名家手镇和腐蚀板墨盒上,也可以看出王懿荣先生深远的文化影响力。
文化自信来自哪里?我想,就是从这些铁骨铮铮的文化精英前辈身上一一传承下来的吧!
(作者:牟国庆,烟台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烟台现代画院名誉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