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南巡开凿了大运河,西巡时又干了什么?
“滔滔下狄县,淼淼肆神州。”
1000多年前,一次出游过程中,心情颇好的隋炀帝经过渭源(今甘肃定西市渭源县北)时,目及沿途景观,留下这首诗作。此时的他或许并不知道,这次始于长安,途经扶风、陇西、狄道等地,长达11个月的出巡,不仅被史书工笔如实记录,更再度开启了中原王朝与“神秘”西域的交流。
史书称其为“炀帝西巡”。它的背后有着何许故事?
决意西巡:一场征服与检阅
大业五年(公元609年)的三月,暖风和煦,草长莺飞,簇拥着皇家仪仗的车马和40万大军一起,浩浩荡荡地从长安出发。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隋朝的第二位君主——隋炀帝。
与以往的玩乐不同,此去路途漫漫,为的是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事情还得从隋文帝时期说起。公元581年,北周覆灭,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隋朝正式出现在版图中。历经一番金戈铁马、狼烟四起,汉末以来400余年的分裂格局基本宣告终结,诸番邦虽然说不上完完全全心悦诚服,但大都守着自己的地盘,放羊牧马,休养生息,没来给隋文帝添堵。这其中却偏有例外。
吐谷浑便是其中之一。吐谷浑也被称为吐浑,算是鲜卑族中的一支,大约在公元4世纪时举族来到甘肃与青海之间,与羌人杂居。别看吐谷浑向来靠畜牧为生,与水草为伴,可要说起来,算不上安分。隋开皇初期,吐谷浑可汗夸吕就不喜欢消停,时不时就要率军来骚扰隋朝边境、四处抢掠。面对吐谷浑的挑衅,文帝也没忍,派遣乐安郡公元谐等人带领大军讨伐。多次交战后,隋军虽取得了关键胜利,使得部分吐谷浑兵败归附,可伴随剩余部众的反攻与重回旧地,再加上后期两军的胶着,吐谷浑再次活跃在隋朝边境,以更频繁的骚扰挑衅将“心头大患”这个名头顶了个结结实实。
后来,大隋公主嫁入吐谷浑,二者恩怨渐渐平息,两国也开始化干戈为玉帛。
公元597年,吐谷浑发生内乱,慕容伏允继位为首领,隋文帝将光化公主嫁与伏允,两国再次结亲,吐谷浑对毗邻的隋王朝也开始“朝贡岁至”。只是,如此的“表面平静”终归没能维持太久。
这一次,故事的主人公换成了两位关键人物。其一是隋炀帝,其二是裴矩。
裴矩出身世家,尤其擅长谋划和外交。炀帝将裴矩派往张掖主持互市工作,为其才能发挥搭建起一方舞台。裴矩把互市搞得像模像样,还在工作间隙积极结交外国使者、商客,把西域40多个国家的自然、地理、风土人情摸了个七七八八,更在这基础上写出了鸿篇巨制《西域图记》整整3卷,献呈给炀帝。
裴矩如何受宠还是后话,问题的症结就出现在《西域图记》上。其珍贵不用多言,其中绘制的西倾山以北、贝加尔湖以南纵横2万里的地图,还有从河西走廊到地中海的3条商路,真正掀开了西域的神秘面纱。
遗憾的是,历经沧海桑田,如今只剩《西域图记》的序言存世。而在这份序言中,裴矩郑重其事地分析了西域形势,还汇报了自己的重要发现。简单来说,裴矩发现,西域诸国早就有了与中原互通商贾、依附隋王朝的愿望,可惜中间多了两块绊脚石——突厥和吐谷浑。这二者国力相对强大,对诸番邦存在相当大震慑力和吸附力,以至于小国小邦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吐谷浑,盘踞在河西走廊附近,地处要道,关键还近在“国门之外”,霸占着重要商路不说,还有着随时长驱直入的风险。裴矩进而给炀帝献策,要想诸国真心归附,实现“混一华夏”,那就得“诸蕃既从,浑厥可灭”。
也怪吐谷浑自己,势力已然受到忌惮,还看不清局势,在炀帝大业初年便“职贡不修”,试图重新蹦跶。
大业四年(公元608年),隋王朝第一次出手。裴矩说动贪汗山(今新疆中部天山东支博格达山)一带的部族铁勒出兵吐谷浑。吐谷浑大败,转头向隋求援。炀帝表面答应,背地里却派安德王杨雄、许国公宇文述等人前往追击。宇文述等先后在曼头城(今青海兴海县北)、丘尼川再次痛击吐谷浑,“斩三千余级”,“获其王公、尚书、将军二百人”,“前后虏男女四千口而还”。第一次交手在吐谷浑的惨败中落幕。
怎奈吐谷浑还是没安生下来,前脚隋军刚刚得胜回朝,后脚首领伏允就带兵卷土重来,开始侵扰张掖。这下算是踩到了炀帝的底线,一场针对吐谷浑残部的彻底清剿就此被提上议程。
隋大业五年(公元609年),庞大的车马与军队从长安出发,炀帝西巡开始,针对吐谷浑的彻底征服与清剿也拉开了序幕。五月二十日,隋炀帝一行到达浩亹川。此时的伏允率部据守覆袁川。炀帝没留情面,派遣史元寿向南进驻金山,兵部尚书段文振向北进驻雪山,将军张寿向西进驻泥岭,太仆卿杨义臣东屯琵琶峡,形成了对吐谷浑的四面包围。伏允抵挡不住,只能率骑兵出逃。五月二十六日,右屯卫大将军张定和的副将柳武建大破吐浑军,吐谷浑汗国仙头王率领部众向隋投降。六月初二,决战打响,卫尉卿刘权率兵出伊吾道进攻吐谷浑,这一战直接追击到青海,吐谷浑的首都被攻陷。
随着伏允兵败出逃党项,追击战在隋朝的决定性胜利中画上句号,吐谷浑的势力至此被基本清除,盘桓在隋王朝身边的潜在威胁几乎化为乌有。
齐聚张掖:汇集27国的盛会
大业五年(公元609年)六月十七日,解决完吐谷浑的炀帝又干了一件大事儿。夏意正浓,这一天,位于祁连山北麓的焉支山上草色清新,大草滩上支起了一座极为华美贵气的行帐。
隋炀帝与高昌王、伊吾吐屯设等西域27个国家的使者在这里举行了“万国博览会”。帐外,陈列着诸国商旅从西域带来的玉石、马匹、珠宝、香料等,不久之后,这些珍奇物什将成为商品,作为西域与中原的联通要件,正式开始流通。
隋炀帝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奢靡讲排场,仅仅一场宴会显然是不够的。他反客为主,邀请高昌王和伊吾吐屯设等人继续欢宴。席间,炀帝特地要求乐人宫伎们演奏起《九部乐》。《九部乐》由隋初的《七部乐》发展而来,包括清商乐、西凉乐、龟兹乐、疏勒乐、康国乐、安国乐、天竺乐、高丽乐、礼毕(又称“文康伎”)9种乐舞,相当于当时的中外经典乐舞大合集。几天后,炀帝又想出一招,下诏赦免天下罪犯,收获一片感恩戴德。
炀帝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自己过足了瘾,客观上也彰显了隋朝的强盛。受此影响,吐谷浑彻底臣服,土地均被隋王朝收入囊中。
为方便管理,征服吐谷浑后不久,隋朝特设西海(今青海湖东岸)、河源(今青海湖南)、鄯善(今新疆罗布泊西南)、且末(今新疆且末县)四郡,各辖二县,共四郡八县,大量罪人被流放至此,成为当地戍卒。吐谷浑的臣服很快引起连锁反应,一时间,大量西域使节入朝拜贺,宣布臣服,其中,伊吾吐屯设更是献出数千里的土地,不久后,隋朝设置伊吾郡,现在的新疆哈密地区正式接受中原王朝管辖。
此时,大隋坐拥近200郡,1200余县,有户890多万,国土东西长9300里,南北宽14815里,国力几乎攀至巅峰。不仅如此,吐谷浑归附后,炀帝特派兵将把守沿途,保证再无他军流寇骚扰过路商队,自此“道路无壅”,源源不断的特产珍宝作为商品流通于中西,这条贯连着中原和神秘西域的道路彻底畅通。春去秋来,秋过冬至,直到十一月,炀帝一行才历经艰辛返回东都洛阳。不过,这次返程的代价是惨痛的。他们途经大斗拔谷时赶上风雪,许多士卒被冻死,队伍分散,甚至后宫的嫔妃、公主也在混乱中狼狈走失。回程时,原本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也显得颓乱了不少。
一场风光无两的盛会背后,终究免不了劳民伤财。某种程度上讲,隋炀帝西巡,与他营建东都洛阳、三次奢华南巡、开凿京杭大运河与三征高句丽一样,无不是劳民伤财的事情,也让炀帝成为传统史家以道德为基准评价体系中的“暴君”和“昏君”。
隋的建立终结了多年的分裂战乱,文帝杨坚多年的休养生息,创下“开皇之治”,中原商业得到了发展,哪怕是一个四川蜀郡,也是“水陆所凑,货殖所萃,盖一都之会”。隋大业年间,经济发展到了一个高峰,几乎是“天下承平,百物丰实”,以至于唐朝诗人罗隐目及炀帝陵寝时,回顾起以往隋王朝的繁盛强大,也不免哀叹一句:“君王忍把平陈业,只博雷塘数亩田。”可以说,炀帝上位时的家底是不错的,但是炀帝想法太多,太能折腾,光是三征高句丽就靡费了大量社会资源。最终,大业十四年(公元618年),隋王朝覆灭,曾经不可一世的强大帝国在兵荒马乱中湮没于尘土。
正如学者袁刚所说:“隋炀帝区别于历史上诸多昏君的一个最大特点是,他不是一个只顾个人享乐而无所作为的君主,他想干好事干大事成圣王之业,想大有作为。但干好事的心太大,结果走向了反面,成为亡国之君。” (摘自《看不够的中国史》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