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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祖朱元璋在位凡三十一年,数次兴起大狱,以影响论,有胡惟庸案、郭桓案、空印案、蓝玉案,史称“洪武四大案”。
而其中以蓝玉案最为吊诡!
无论是胡惟庸案还是郭桓空印案,兴起大狱都是为了加强集权,譬如胡惟庸案的本质是皇权与相权的冲突,收拾勋贵只是顺带;郭桓案、空印案本质上是加强中央集权的进程。而蓝玉案则事起仓促,定案遽然,从洪武二十六年二月初八日案发到五月初一日结案,仅仅八十多天时间。
在这八十多天里,朱元璋以快刀斩乱麻的姿态火速审理、判案、处决了涉及一万余人的蓝玉“党羽”,这还不算,在定案后朱元璋还把审讯记录出版刊行,是为《逆臣录》。如此大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定性,这其中充满了草率,也给后世留下了诸多想象空间,今天我们梳理蓝玉在洪武二十六年前后的时间线,力求为各位读者君揭露蓝玉案的起因及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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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常把蓝玉案与胡惟庸案联系起来,这是有一定根据的,譬如《明史纪事本末》就是单章把蓝玉案与胡惟庸案一起叙述,是为“胡蓝之狱”,细化在历史细节方面,两个大案的结合点则是靖宁侯叶升被杀事件。
叶升是开国功臣,洪武十四年讨平西番叛乱,因功被封为靖宁侯,洪武二十五年坐胡惟庸案被杀。这就很吊诡了,要知道,胡惟庸早在叶升封侯的先一年已经被诛杀,叶升能在胡惟庸案株连正炽烈时得以保全起身并且封侯,这本身已经说明了他与胡惟庸关联不大,时隔十二年之后却被指控为胡惟庸党羽,这简直是无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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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是政治人物,政治人物最大的特征即是不做毫无根据之事,强行把叶升牵连到胡惟庸案中,也是出于自己的政治目的,而这个目的所指的正是蓝玉,因为,叶升是蓝玉的亲家。
按《明史.叶升传》记载:“凉国公蓝玉,升姻也,玉败,复连及升,以故名隶两党云。”
叶升成了唯一既名列“胡党”又名列“蓝党”的人。
得知叶升被牵连的消息,蓝玉本能感觉到朱元璋此举是项庄舞剑,最终针对的就是他,于是便与锦川侯曹震等人紧急串联,商议应对之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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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震的妻子是朱标的乳母,按道理说应该是朱元璋的铁杆亲信,但曹震曾经跟随蓝玉征云南,又和叶升一起平过东川,与此二人关系都极为密切,也担心被殃及池鱼,故而对于蓝玉的这种串联行为不仅没有告发,反而积极配合。
按《皇明纪事录》记载:蓝玉与叶升结婚,玉恐升事被累,偕锦川侯曹震谋逆,事泄,玉、震俱伏诛。
而关于蓝玉因为担心受叶升牵连所以生出谋逆之心,以及密议的具体细节,在朱元璋颁布的《逆臣录》里详细记录了涉案人的口供。
按《逆臣录》所载蓝玉之兄蓝荣的口供:“蓝玉对我说:‘胡事侯每也废了多,前日靖宁侯为事,必是他招内有我名字。’”
另据供词所载,蓝玉曾对亲信说:“我从征西回来,见上位好生疑我,必是亲家靖宁侯招出我也是胡党,明日必是不保,倒不如先下手做一场。”
从朱元璋钦定的《逆臣录》我们可以看出,蓝玉涉嫌谋逆的主因是其姻亲叶升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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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了《明太祖实录》里,蓝玉谋反的缘由就多种多样了。按《明太祖实录》记载,蓝玉其罪有七,一曰:与胡惟庸私下谋划;二曰:广蓄假子,擅挞官吏;三曰:贪匿财货,纵兵毁关;四曰:私幸元帝妃嫔;五曰:御前无礼;六曰:军中施恩,违诏出师;七曰:至是征西还,意觊升爵,命为太傅。玉怒,攘袂大言曰:“吾此回当为太师,乃以我为太傅!”及时奏事,上恶其无礼,不从。玉退,语所亲曰:“上疑我矣。”乃谋反。
梳理《皇明纪事录》及《明太祖实录》里关于蓝玉的记载,我们发现了一个共同点,即“征西”事。
“我从征西回来,见上位好生疑我”“至是征西还,意觊升爵”
不管是蓝玉跋扈也好,朱元璋猜疑也罢,朱元璋对蓝玉暗动杀机的转折点就是这场虎头蛇尾的“征西”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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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西事”主要指的是预备征讨哈密及平定月鲁帖木儿叛乱。
自洪武二十一年蓝玉率领明军取得捕鱼儿海大捷后,残存的北元势力已经成为惊弓之鸟,再难对明朝的北方边境造成大的祸患,明朝的国防重心也由北方转移到西北,桀骜不驯的哈密成为朱元璋的下一个目标。
但由于秦王朱樉在山西的倒行逆施,朱元璋派太子朱标打着考察新都的旗号安抚陕西民心,事后又因朱标薨逝,由蓝玉挂帅的这场声势浩大的西征最终虎头蛇尾,仅仅是西宁侯宋晟率先头部队对哈密王进行了一定的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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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哈密的计划虽然暂时搁置,但蓝玉籍着追击逃寇祁者孙的借口,进取拿下了西番的罕东等地,后来因为建昌指挥使月鲁帖木儿叛乱,转道建昌平叛,而在“收取罕东”和“建昌平叛”这两个事件中,蓝玉与麾下将士产生了极大的分歧,直接导致了他的结局。
蓝玉在进抵罕东后,希望继续纵兵深入,却遭到了多名将佐的反对,他们以西北地广人稀,叛军又是桀骜之辈的缘故,担心被叛军牵着鼻子走,蓝玉却固执己见,强令西宁侯宋晟出兵,结果一无所获。
这个时候,蓝玉收到了朱元璋让他转道建昌平叛的诏书。蓝玉没办法,只得转兵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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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是在这进军途中,蓝玉与麾下发生了极大的冲突。
“既而有诏命玉讨建昌叛酋月鲁帖木儿,玉又欲探入番地,取道松叠,以达建昌。”
“又欲”二字,道出了蓝玉的这个决策仍然是他的固执己见,甚至与诏书指示相悖。
事实证明蓝玉的决策是错误的,在南下的过程中明军遭遇了数十天的暴雨,河水泛滥,这个时候蓝玉仍然强行驱使麾下渡河,致使手下士卒纷纷逃亡,而士卒逃亡的原因并非全是因为蓝玉不体恤下情,而是因为:
“麾下知非上意,多相率道亡。”
麾下的反应显然证明蓝玉的行军路线与朱元璋的旨意相悖。
而俞本的《皇明纪事录》则记录了更多细节。
“江水汹涌,马步军俱不得渡,遂逃归,余擒逃者,斩数百人,余皆刺面,军中谣曰:蓝玉有反心,祸伏于此矣。”
蓝玉在违诏的前提下强行用铁血手段维护自己的权威,以至于军中连蓝玉要造反这样的谣言都穿出来了,可见军心之动荡,这与《明太祖实录》所记载的“及总兵在外,擅升降将校,黥刺军士,甚至违诏出师,恣作威福,以胁制其下”完全吻合,可见蓝玉的取死之道是在军中擅作威褔,以及不听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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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只是蓝玉被祸的自身因素,外在形势也推动了蓝玉的灭亡。
蓝玉跋扈之风早已有之,但在洪武二十五年之前,朱元璋却对他对有优容,甚至是纵容。
比如蓝玉坠马受伤,朱元璋手诏慰劳,并把他比作徐达、常遇春。
“坠马微伤,手诏慰劳之,比于中山、开平二王。”
《实录》所列举的蓝玉七大罪状
蓝玉贪匿财货,纵兵毁关,朱元璋知情后的态度是“上闻之,不乐”
蓝玉私幸元帝妃嫔,朱元璋也只是加以诘责,“诘责其私元主妃”
哪怕是蓝玉在军中擅权,御前无礼,朱元璋也只是口头上谴责,“数谯让”,最严重的惩罚也只是把蓝玉的封号由“梁”改为“凉”。
可见,对于蓝玉的大多不法之举朱元璋都是优容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直到洪武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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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丙子,懿文太子朱标薨,这也是蓝玉的命运分水岭,而此时的蓝玉正在进军罕东的途中。洪武二十六年二月,蓝玉案发。
蓝玉是常遇春小舅子,朱标的外舅,朱元璋在洪武朝后期开始提拔重用他,无疑是想把他留给朱标,而今朱标已然不在,而蓝玉一贯的跋扈作风也让朱元璋认为他不是孱弱的皇孙所能驾驭的,这时也就没有蓝玉存在的必要了。
彼时已经六十五岁的朱元璋自觉没有时间再进行布局,只能通过屠刀来把可能威胁皇孙统治的勋贵们一网打尽,所以才酿成了八十多天“速成”的蓝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