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白居易与符离 | 王桂田》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这是唐时大诗人白居易少年时期客居原宿州符离时，所写的一首脍炙人口的诗。
白居易少年聪慧，勤奋好学，五岁能诗，八岁成吟，更于诗词歌赋，天赋极高，唐人对其赞赏有加，又呼其为"诗王"《诗魔》，和唐时《诗仙》李白，《诗圣》杜甫，并称唐时诗坛三大家。
白居易，生于公元772年2月28日，卒于公元846年9月8日，享年74岁，字乐天，号“醉吟先生”，晚年又自号曰：“香山居士”。祖籍山西太原，生于河南新郑，由于其父白季庚于宿州做官，并于此广置家业田产，幼年时的白居易为避战乱，11岁便随母白陈氏，由河南新郑迁入其父为官地，宿州符离定居。
宿州符离，唐时又叫符离塞，是处地理变化较为明显的地方，那时的风水先生又称其为“藏龙卧虎之地”，之所以称其为藏龙卧虎之地，是因其北邻徐州彭城，多山岳丘陵，气盛势烈，南为淮北大平原，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平整得好像锦缎铺就。
幼年时的白居易，就居住在这符离的毓村“东林草堂”，草堂环河而筑，上首不远处的离上村，和下首不远处的离下村，遥相呼应，这里是少年时的白居易，求学生活和闲来散步的地方，所以《赋得古原草送别》里，开篇便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诗句。
唐朝是个诗词盛极地时代，妙语佳句层出不穷，少年时的白居易就因这首诗里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联绝妙佳句，倍受人们推崇，更有传说，那时白居易以此诗拜访诗坛前辈况祝时，况祝看了他的名字叫白居易后，还诙谐道，“长安米贵，居之不易”，读了此诗后，顿时改为“长安米虽贵，有此文采，居之亦易”，从此，白居易《诗坛奇才》的声名远播，那年是公元788年，时年白居易16岁。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这是白居易《观刈麦》一诗的开篇，在这篇诗文里，白居易满怀深情地写了那时宿州劳动人民的劳动场景，触景生情，笔触更是饱含深情地写出了劳动人民地艰辛与无奈。若不是三年后19岁的白居易的人生发生了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改变了他的性情，若是他一如既往地深入生活，深入人民中去，那么他定会成为一个忧国忧民地更为伟大的诗人，但公元791年，时年19岁的白居易的生活里却发生了这件大事，从此便也改变了他的诗词风格，由田园转变成了婉约闺阁情诗。
这年，19岁的白居易一乘小轿前往玉皇寺上香，玉皇寺在符离北的一个山坡上，秦末项羽刘邦争天下时，因汉天子刘邦在这寺里躲藏过，所以后来又叫皇觉寺皇藏寺皇藏峪。那时，唐时去汉尚不是太远，故而玉皇寺里香火极盛，前来烧香的人便也就非常多，多到用“车轿拥挤，人流如织”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本来白居易上好了香，准备起轿回家，偏在这时又一乘青色小轿到来，轿里走下来一少女，这少女身材窈窕，面如芙蓉含露，目若朗星，极其美丽，虽是唐时以肥为美，这少女虽不肥，还略显清瘦，但清瘦得是那么地超然脱俗。此时，把一个自持满腹才华心高气傲的白居易都看得呆了，目不转睛地在那里呆看着那女孩的一举一动，这一看，却也忘了自己地回家，直至那少女烧好香后，欲乘轿而去，白居易才胡乱地打发了轿夫，步行随那女轿一同回来，这一行，方才知道，这少女竟然还是自己的东邻。
回到符离后，又经打听更得知，这少女姓陈叫陈湘灵，年方15岁，正是豆蔻年华之时，不但美若天仙，更兼能歌善舞，琴棋书画笙箫管芋样样精通。其父是看风水的陈半仙，当时白居易还在心里痴痴地想到“也只有这半仙，才能生出这天仙般地女儿。”
心存一丝羡念，难免朝思暮想，与思思念念中，也便就顺理成章地吟出了《邻女》一绝：“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姮娥旱地莲，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
思念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此时的白居易脑海里是湘灵，心里是湘灵，梦里还是湘灵，真正体会到了，寝食难安，食不甘味的滋味，这种滋味在他的《昼卧》《夜坐》《暮立》里，被淋漓尽致地写了出来，尤其是《昼卧》和《夜坐》更是把那种思念的心情表达得彻彻底底。《昼卧》里白居易这样写到：“抱枕无言语，空房独悄然，谁知尽日卧，非病亦非眠”。而《夜坐》里白居易写的是“庭前尽日立到夜，灯下有时坐天明，此情不语何人会，时复长吁三两声”。
这是多么痛彻心扉的思念，有此思念的白居易，也便时不时便会遥望东邻湘灵的的綉楼。两家本就相去不远，白居易这痴痴呆呆地样子，很快就被绣楼里的湘灵发现了，经打听也知道那痴痴看她绣楼地人，就是白居易，大才子大诗人的光环，早就使得19岁的白居易名扬天下，更兼白居易形容俊美儒雅不俗，这时，绣楼与“东林草堂”就是“四目相对”了，湘灵羡慕白居易的文采，白居易倾慕湘灵的美貌，四目相视的距离越拉越短，最后，白居易终于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东邻的院门，湘灵也终于走下了綉楼。
唐时尚是封建思想较为浓厚的时候，那时的他们虽相见，却也是偷偷摸摸拘拘束束的，只此却也令两人幸福无比了，白居易此时在诗里写到：“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如朝云无觅处。”
由思念到相见，再到不见寝食难安，“东林草堂”到綉楼的小路，被白居易踩出了无数足迹，同时在白居易的笔下，也诞生了无数爱情诗篇，这时他们的爱也到了，山盟海誓，“非君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有湘灵和白居易的诗为证：“阳春时节才过半，休看汴水花沟畔。隋柳千株柏正见，渡了巫溪水那岸。神魂随君去梦中，东阁亏欠女花容。暗备嫁衣有数柜，何时才得会梁鸿。”
坠入爱河的人，往往都是不能自拔地。这时白居易的父亲白季庚已由宿州调往衢州为官，母亲白陈氏意欲白居易一同前往，但白居易由于深深爱恋着湘灵，便以学业为由，不愿意离开符离，不愿意离开湘灵，如此又盘桓了一年，母亲白陈氏也风闻白居易爱上了湘灵，这门婚事，白居易母亲是万难能答应地，因为白家是官宦人家，又加之白居易才华横溢前途无量，而陈湘灵家，仅一风水先生后人，门不当户不对，由此，白居易母亲便以父白季庚任上多病无人照理为由，强逼白居易由符离前往衢州。
唐时封建道德还在左右着人们的行为，母命不可违，无奈之下，白居易只得与陈湘灵洒泪离别，离别时写诗曰：“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期矣！”这首《潜别离》道尽了白居易分别时的痛苦与无奈。
分别时，陈湘灵把自己平时梳妆用的盘有双龙的铜镜，赠送给了白居易，没有太多的语言，只是哽咽着对白居易说：“这里面存有我的身影，我的心，愿君常把玩。”
相爱人的离别，是肝肠寸断的离别，那种痛苦是经历过的人才会深知。白居易与湘灵符离这一别，却也因其父白季庚后又调任江州，变成了阔别，在这期间白居易虽经乡试到考取进士，但对符离湘灵的思念从没间断过，在《长相思》一诗里，白居易写了“九月西风兴，月冷霜华凝。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在《长相思，汴水流》一诗里，白居易又这样写到：“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唐贞元十六年，即公元800年，29岁的白居易与元稹同中进士，这时他已与符离湘灵苦恋了十年，进士及第后，白居易便快马回到符离“东林草堂”住下，先是匆匆去见湘灵，以解相思之苦，并开始了长达十个月地向母亲地苦苦哀求，哀求迎娶湘灵，但最终也没获取母亲的同意，最终也还是没能冲破母亲的“门第观念”。
十个月的时间虽短，但白居易感觉和湘灵的爱又增加了几分。这次临行，湘灵不但送他“锦表绣为里”履箕，愿他虽然远行，莫忘当初誓言，并答应白居易无论结果怎样，自己今生都会为他守身如玉，若是他始终娶不了自己，她便以青灯古佛为伴，为他白居易默默祝福。
唐贞元二十年，即公元804年，白居易在长安作了校书郎，按官制要到符离搬家去长安，这次前来符离，白居易再次向母亲提到“迎娶湘灵”，这次，其母不但不同意，还处处“严防死守”，杜绝他与湘灵相见。白居易又只得把满腔相思付诸笔端，写出了《寄远》和《冬至夜怀湘灵》的诗篇。
在唐时那个封建时代里，“人之不孝，无后为大”的思想，还较为根深蒂固。唐元和三年，于相思中苦苦挣扎了近二十年的37岁的白居易，在母亲的逼迫下与自己的同僚杨汝士的妹妹结了婚，婚后白居易却也直言不讳地告诉自己的妻子，他是奉母命结的婚，自己爱的还是在符离的初恋湘灵身上，但又因自己业已成家，这时他与湘灵的爱，也只能是心里和梦里的了，于是他便把这种绝望写进了《长恨歌》里，把希望寄托在“来世它生”，希望自己的“来世它生”和湘灵能“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诗里的故事虽是唐明皇和杨玉环的故事，但这“恨”却是他自己的“恨”。
元和十年，因直言上谏，被贬江州做司马的白居易，途中又遇到了漂泊卖唱的湘灵父女，此时白居易已经44岁，那时符离的天仙美女湘灵也已40岁了，爱得痛彻心扉地两人再次相见，那感慨，湘灵只得泪流如雨，白居易也就提笔写出“我梳白发添新恨，君扫青蛾渐旧容。应被傍人怪惆怅，少年离别老相逢。”这首《逢旧》的诗，岂止是添新恨，也蓄着些许愧疚。这愧疚使得白居易在《琵琶行》一诗里表现道：“......坐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元和十九年，此时53岁的白居易，因杭州刺史任满回京，途中绕道再次来到符离，这时的符离早就“物是人非”了，村庄虽还是那村庄，小路还是那小路，但东邻的湘灵已不在那綉楼了，打听后才得知，自己苦恋的湘灵，早就搬离了此村，再仔细打听更得知，自己一生苦爱着的湘灵，此时已去了玉皇寺出家，“皈依佛门”了，也已把对白居易的爱移挪到了“青灯古佛”上了。
纵观白居易这一生，虽周周折折，但也官至校书郎，翰林学士，江州司马，杭州刺史，苏州刺史，刑部尚书，晚年看破官场，不想再为“五斗米折腰”，便于洛阳香山处隐居，自号“香山居士”，喝酒品茶，回味过去，于回味中追寻在符离时和湘灵相爱的快乐点滴，直至终老。
这也许就是他们俩最好的结局了，苦苦地爱，成就了白居易的诸多著名诗篇，湘灵于“青灯古佛”前，也在修着她的“来生它世”，但愿他们来生，“生生世世永不相离”。
作者简介
王桂田，笔名：文海钓客。于宿州市第九中学工作，系中国乡村杂志社，中国乡村人才库认证作家，安徽省诗风诗社会员，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2019年度宿州文学奖获得者，2020年度诗圣杯全国诗词大赛优秀奖获得者，2021年度安徽省邮储杯散文奖获得者。退役军人，当过兵，打过仗，参加过老山者阴山地区的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是位从战火硝烟里走出的诗人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