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了幻术师的故事,这回再接着说。一涉及到他们的故事,总离不了斗法。上说《中唐故事》里的和尚,自恃本领,挑衅同行而死,虽说是咎由自取,但人一旦有异能在身,就老想着人前显圣,鳌里夺尊,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南宋洪迈《夷坚志》有一篇“阁山排军”,说江西饶州有一个叫朱三的市井不良少年,一身刺青,习有七圣法,每年迎神时,他都能成为“七圣祆队”的领队。
南宋教宗淳熙十六年,朱三要往阁山去买油麻(芝麻)。他妻子说:“我听说那地方不清洁,何况你修炼的这种法术,怎么能够去得?”阁山就是阁皂山,有名的道教符箓三山之一,不但熬夜修仙的高人多,鬼神也是众多。
朱三却说:“我自有法术护身,有本事对付,他们奈何不了我。”他的朋友都来劝止,朱三自己也算了一卦,显示的征兆也不好,他都不肯听从,毅然前往拿钱去了阁山。
他在阁山路经过一野庙,无事生非,对神像喝斥道:“等我回来,再来料理你。”等他买好油麻回转时,经过庙前,庙里忽然冲出黑气将他缠绕住。朱三急法施法相斗。
黑气中有声音怒道:“我和你们祆教无冤无仇,为什么辱骂我?”双方斗到傍晚时分,朱三最后死于鬼神之手,死后鬼魂还被拘去当了排军(府衙的军兵)。
《夷坚志》还有《鼎州汲妇》的故事,讲的便是幻术师无故闹人,遇上高手的事。
鼎州在今天的湖南常德一带,有一座开元寺,有许多人租住寺里。一天,有几位租客坐在寺门前闲聊,看见一位妇人正在井里打水。这几位租客中有一位幻术师,为了人前显圣,想戏耍她,就施法让她提不动水。谁知这妇人也是会幻术的高手,见状对这几人说:“请客人们不要戏耍我。”这几人都不回应他。
过了一会儿,妇人见对方不肯撤法,就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要斗法了。”说着扔出手里的的扁担,化为一条小蛇,朝他们爬过去。
那位幻术师见了,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块石灰,快速在地上画了二十多个圆圈,一个套一个,自己站在最中间的圈子里。这时蛇已经冲了过来,但不能进入圈子。妇人嘴里含水朝蛇一喷,蛇就变大了一些,她恳切地说:“希望官人不要再戏耍了。”幻术师还是不听,神情自若。那条蛇就突然发力,突破了十五个圈子。
妇人再次含水喷蛇,叱喝一声,蛇就变成了椽子那么大,窜进最里面的圈子,将要噬啮幻术师。妇人又好言相劝,希望对方能赶紧收手下台,谁知幻术师仍然不听,蛇就将他从脚至头缠绕起来,幻术师根本没法解开。
这一番神异斗法引来了数百路人围观,那几位租客见状就想去官府报案,妇人笑道:“你们不要紧张,我并未伤害他。”伸手抓了蛇扔在地上,依旧化为了一根扁担。
她笑道对幻术师说:“你的法术并没有很高深的造诣,如何敢这样做?要是遇到别的高手,你是一定要死的。”幻术师这才知道厉害,向她悔过谢罪,又去她家里拜访,拜她做了师父。
这位幻术师就也不知轻重,随意施术戏耍别人。但斗不过人,就愿意拜对方为师,也还不失风度。
我的家乡是巫觋、方术、禁咒、祝由等等志怪世界奇术异派的一大发源地。上小学时,有位老师就经常正课不上,给我们讲幻术师斗法的事,其中一种法术就能“叱簟成蛇”,想来和这位女幻术师的法术是一脉相承的。
说两位幻术师斗法,有一回,一位幻术师将竹簟幻化成蛇去伤对方,对方却算到他有这一手,预先拿了大铁锅罩住自己,免了一难。簟是一种用竹篾编成、用来晒稻谷的大席子,不用的时候卷起来,有电线杆那么粗,所以变的蛇也老大了。嗯,我的这位老师是位体育老师,真的。
俗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封神演义》里也说“天生大法之人,自有大法之人治之”,幻术师其术既神,其法也凶,往往死于同行斗法之中,那也是必然的事了。
只不过人既然学得了一身超凡本事,又怎么肯深藏不露,终身不一试呢?《水浒传》里,阮小五和阮小七拍着脖子说:“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就是不甘心一身本事埋没在草莱之中,要在江湖上立身扬名,让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