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隋炀帝三次大规模的军事征伐,高句丽政权元气大伤,其军事力量遭受了沉重打击,社会动荡、生产停顿、经济凋敝、国力衰落。
这种境况的出现,使高句丽失去了以武力同中原王朝抗衡的条件。隋朝的灭亡及唐朝的建立,为高句丽忘掉隋炀帝征伐的旧痛,重新修补与中原政权的关系创造了机会。
因此,与唐朝建立同年称王的荣留王即位后,立即着手建立与唐朝的朝贡关系,确定了亲唐政策,使高句丽与刚刚建立的唐朝之间,在近三十年的时间内保持了和平友好的关系。
唐贞观十六年(公元642年,高句丽荣留王二十五年)冬十月,高句丽西部大人泉盖苏文杀死荣留王,另立荣留王弟大阳王的儿子高藏为王,独专国政,同时出兵骚扰新罗边境,阻断新罗、百济入唐朝贡的通道,破坏了荣留王与唐朝建立的友好关系,高句丽与唐朝的关系迅速恶化,最终导致了唐朝对高句丽的大规模军事征伐。
在唐朝军队的连续打击之下,高句丽走上了最后灭亡的道路,总章元年(公元668年,高句丽宝藏王二十七年),高句丽为唐朝所灭。
唐太宗对高句丽三次大规模的军事征伐,是唐朝中央政府进一步强化对全国统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高句丽统治者穷兵黩武招致的必然结果,唐太宗征伐高句丽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收复辽东故土,稳定东北边疆,是唐太宗征伐高句丽最主要的原因
在我国东北乃至东北亚地区,辽东地区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魏晋之前,它一直是中原王朝直接管辖的地区。魏晋以后,中原地区频繁发生的分裂与战乱,为各少数民族在东北的历史舞台上竞相称雄创造了机会,中原王朝逐渐失去了对辽东地区的控制。
对此,中原王朝的统治者一直耿耿于怀,始终将收复辽东地区作为一个重要的战略目标,但囿于客观形势的限制,一直未能实现这一愿望。
隋唐时期,随着中原王朝的强大,收复辽东地区再次成为封建统治者追求的目标。
隋炀帝三次征伐高句丽本身就是追求这种目标的体现。
唐贞观年间,伴随着中央集权的加强和封建经济的发展,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开始进入了鼎盛时期。凭借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力量,唐朝先后以武力征服了北方强敌突厥,生擒了颉利可汗,降服了薛延佗部,同时攻灭高昌并设置了安西都护府,稳定了北部及西北部边疆的局势,把突厥等各少数民族直接置于唐朝的统一管理之下。
在东北地区,契丹、奚、靺鞨诸部亦陆续归服。
高句丽荣留王虽主动称臣于唐,岁岁进贡,使驿不绝,但其保留用隋朝阵亡将士尸体堆积成丘的京观,修千里长城,阻断新罗、百济入唐朝贡通道的举动,使唐朝对高句丽的信任程度大打折扣。
唐太宗君臣对高句丽的政治局势十分关注,对高句丽的认识也非常明确,裴炬、温彦博等大臣一直认为“辽东之地,周为箕子之国,汉家玄菟郡耳”,“不可许以不臣”,唐太宗也一再申明“辽东本中国之地。”
唐太宗君臣一再强调辽东故中国之地,其根本用意在于收复辽东旧地,使天下归于大统。
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高句丽荣留王二十四年),唐太宗召见出使高句丽归来的陈大德,详细听取了陈大德对高句丽情况的汇报,当得知高句丽在唐朝灭亡高昌国后,十分惊慌,国内加强了戒备时,唐太宗说“高丽本四郡地耳。吾发卒数万攻辽东,彼必倾国救之。别遣舟师出东莱,自海道趋平壤。水陆合势,取之不难。但山东州县,调瘵未复,吾不欲劳之耳。”
唐太宗此言,说明唐朝对统一高句丽抱有必胜的信心,只是因为客观条件不具备,特别是作为出兵之地的山东州县需要休养生息,不忍心为地方增加负担,才没有实施攻打高句丽的计划。
其次,讨伐泉盖苏文弑君叛逆之罪
泉盖苏文家族是高句丽政权末期的重臣显宦,其家族把持着高句丽末期荣留王、宝藏王两朝的军国大事,恣意骄奢,独断专行,致使高句丽政权后期朝政昏暗,穷兵黩武,横挑强邻,直接加速了高句丽政权的衰落与灭亡。
泉盖苏文(或云盖金),姓泉氏,自云生自水中,以迷惑人心。其“仪表雄伟,意气豪逸”,他的父亲泉太祚为高句丽东部大人(另有一说为西部大人)大对卢。
其父死后,按照惯例,泉盖苏文应当继承父位,但国人因其性情残暴而非常厌恶他,泉盖苏文用欺诈手段,骗取了国人的信任才得以继嗣父位。其嗣位后,立即露出了凶残的本性。
贞观十六年(公元642年,高句丽荣留王二十五年),高句丽的大臣与荣留王秘密计议除掉泉盖苏文,因计划不周,事情败露。泉盖苏文调集军队,假借城南阅兵,盛陈酒宴,召集诸部大人及朝臣临视。高句丽诸部大人及朝臣到者百余人,皆被杀。
随后,泉盖苏文指挥军队“驰入宫,杀王,断为数段,弃之沟中,立王弟之子藏为王,自任为莫离支”。
莫离支是高句丽的官职,相当于唐朝的兵部尚书兼中书令。
泉盖苏文杀荣留王后,其凶残本性进一步暴露,飞扬跋扈,“号令远近,专制国事。甚有威严,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视。每上下马,常令贵人、武将伏地,而履之。出行必布队伍,前导者长呼,则人皆奔进,不避坑谷。国人甚苦之。”
泉盖苏文自任莫离支以后,为达到把持高句丽朝政的目的,极力窜掇宝藏王“遣使于唐,求道教以训国人”。
由于宝藏王为人懦弱,最终采纳了泉盖苏文的建议,奉表陈请。
唐太宗派遣叔达等八名道士入高句丽。同时带去了老子的《道德经》,宝藏王与大臣以馆舍安置,听道士讲授《道德经》,内外一切事务都由泉盖苏文专断。
从此,泉盖苏文把持了高句丽的军政大权,他自知罪恶深重,主动遣使到唐朝朝贡,与唐朝修好,试图得到唐朝的宽恕。
荣留王执政期间,高句丽与唐朝关系密切,“职贡不绝”,深得唐太宗的赏识。
据《资治通鉴·唐纪·太宗中》、《册府元龟·帝王部·弭兵》等文献记载,荣留王遇害的消息传到唐朝后,唐太宗十分悲痛,“哀之甚深”,为荣留王举行了哀悼仪式,同时派官员“持节吊祭”。
泉盖苏文弑君叛逆的行为,是唐太宗所不能容忍的。
泉盖苏文的暴行,也激起了唐朝官员的愤慨。贞观十六年(公元642年,高句丽荣留王二十五年)十一月,唐朝毫州刺史裴思庄上书唐太宗,请求讨伐高句丽。
其实,唐太宗同样有讨伐泉盖苏文的想法,只是考虑“因丧致讨,乘危取乱,虽必德之,君子不贵”,况且“山东诸州,调敝未复”,所以,才没有马上实施对高句丽进行讨伐的军事行动。
但是,从此以后,唐太宗非常留心观察高句丽国内的形势,经常和大臣们商讨征伐高句丽的有关事宜。
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高句丽宝藏王一年)闰六月,唐太宗与朝臣讨论征伐高句丽的时机。
唐太宗对房玄龄、长孙无忌等大臣说:
“盖苏文弑君而专国政,诚不可忍。以今日兵力,取之不难,但不欲劳百姓,吾欲使契丹、靺鞨扰之,何如?”
唐太宗讨伐泉盖苏文弑君叛逆行为的想法,得到了司空房玄龄的支持和赞同,房玄龄对唐太宗说:
“古之列国,无不以强凌弱,以众暴寡。今陛下抚养苍生,将士勇锐,力有余而不用之,所谓止戈为武者也。”
司徒长孙无忌则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他认为,泉盖苏文杀荣留王而独专国政,的确是不可容忍之事,而泉盖苏文自己知道犯下了滔天大罪,害怕唐朝兴师讨伐,已经深沟高垒,布兵守备。
与其马上兴师讨伐,不如暂时容忍,使泉盖苏文得以自安,如是则其必然更加骄奢,“愈肆其恶”,到那时再兴兵讨伐也不为晚。
唐太宗对朝臣的想法进行了认真的权衡,认为长孙无忌的分析有一定道理,采纳了长孙无忌的意见,派使臣持节备礼册命,前往高句丽对宝藏王进行册封。
泉盖苏文做贼心虚,弑君专权后,时刻提防唐朝的军事打击,试图用贡献方物来缓解与唐朝的矛盾。
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高句丽宝藏王二年)正月,高句丽“遣使献方物”;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高句丽宝藏王三年)九月,当泉盖苏文得知唐朝决定发兵讨伐高句丽时,急忙派使臣入唐贡献白金。
唐太宗听从了褚遂良的建议,没有接受泉盖苏文贡献的白金。
唐太宗十分注意征伐高句丽的策略问题。在出兵征伐高句丽之前,他多次声讨泉盖苏文的罪行,将他的罪状公诸于天下,使之成为千夫所指的罪魁祸首,强调了军事征伐高句丽的必要性。
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高句丽宝藏王三年),高句丽莫离支泉盖苏文率军队进攻新罗,唐太宗派玄奖出使平壤,调解高句丽与新罗的争端,但由于泉盖苏文骄横无理,调解失效。二月,玄奖回朝,在详细听取了玄奖关于调解两国争端情况的汇报后,唐太宗强调了征伐高句丽的必要性,指出“盖苏文弑其君,贼其大臣,残虐其民,今又违我诏命,侵暴邻国,不可以不讨”。
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高句丽宝藏王三年)七月,唐太宗“敕将作大匠闫立德、括州刺史赵元楷、宋州刺史王波利,往洪、饶、江等州,造船舰四百艘,可以载军粮,泛海攻战者。且遣轻骑数千至辽东城。”
唐太宗之所以做出上述部署,其主要原因是“高丽莫离支自杀其主”,故“欲击之。”
由此可见,泉盖苏文弑君虐民,是导致唐太宗军事征伐的直接原因。
再次,抑制高句丽攻打新罗的军事行动,救助新罗
在隋炀帝征伐高句丽的时候,与高句丽矛盾颇深的百济和新罗,纷纷表示要配合隋朝进攻高句丽。大业八年(公元612年,高句丽婴阳王二十三年)至大业十年(公元614年,高句丽婴阳王二十五年),当隋军与高句丽在辽东展开激战之时,新罗乘机发动了对高句丽的军事进攻,“夺高句丽五百里之地,城邑新罗皆据有之”,使高句丽遭受了巨大损失。
但是,由于高句丽的军事力量基本上被牵制在辽东地区,因此,高句丽无暇应对新罗的进攻。所以,新罗对高句丽的军事进攻,实际上等于趁火打劫,从历史上高句丽屡屡侵扰新罗的角度看,新罗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唐朝初年,在高句丽向唐朝称臣纳贡的同时,新罗、百济也相继归附唐朝。高句丽对隋朝时期遭受新罗进攻一事,耿耿于怀,但由于高句丽国力凋敝,忙于医治战争创伤,加上对唐朝的恐惧,因此,高句丽无力对新罗进行大规模的报复。在此期间,高句丽对新罗、百济的掠夺和骚扰却时有发生,双方经常发生小规模的军事冲突。
唐高祖武德八年(公元625年,高句丽荣留王八年),新罗、百济派使臣入唐朝,控告高句丽闭塞其入唐朝贡的交通,又屡相侵扰。唐朝派散骑侍郎朱子奢前往调解,使三方的紧张关系暂时得以缓解。
但是,随着高句丽经济的逐渐恢复与军力的增强,高句丽与新罗之间的关系趋于紧张,双方陆续发生了一些小规模的战争。
宝藏王继位后,泉盖苏文加紧了对新罗的侵扰,百济也趁火打劫。贞观十六年(公元642年,高句丽荣留王二十五年),百济兴兵攻打新罗,伐新罗四十余城。
高句丽与百济联合攻打新罗,的确使新罗蒙受了重大损失,在这种情况下,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高句丽宝藏王二年)秋九月,新罗国王派使臣入唐,请求朝唐派兵增援。
高句丽与百济联合攻打新罗,是唐朝所不愿意看到的,若听任高句丽与百济恣意妄为,坐视新罗遭受损失,则将改变半岛地区力量的对比,使半岛局势恶化,如果新罗被彻底打败,那么,唐朝会失去对高句丽强有力的牵制。面对新罗国王的诉求,唐太宗态度十分明确。
玄奖入高句丽时,泉盖苏文已率兵攻破新罗两座城邑,他拒绝执行唐朝关于停止进攻新罗的敕令,认为:
“往者隋入侵我,新罗乘衅,夺我城邑五百里。自此怨隙已久,若非还我侵地,兵不能已”。
玄奖义正词严地指出:
新罗对高句丽城邑的攻占,已成往事,怎么可以继续追究。辽东之地本来是中原王朝直接管理的郡县,却被高句丽夺占,我们尚且没有提出让高句丽归还的要求,高句丽为什么必须向新罗索回被夺占的土地?
泉盖苏文对玄奖的劝告置之不理。
玄奖回国后,向唐太宗详细报告了泉盖苏文攻城掠地,侵扰新罗的情况,引起了唐太宗的高度重视。在唐朝劝说无效的情况下,为避免使新罗遭受灭顶之灾,维护唐王朝在周边地区,特别是东北亚各方国中的尊严,稳定朝鲜半岛局势,保持半岛地区各方力量的平衡,唐朝决定出兵征讨高句丽,解救新罗。
因此,我们说,抑制高句丽在朝鲜半岛地区的扩张,救助新罗,是唐太宗征讨高句丽的重要原因。
第四,为隋朝将士复仇,不为后世子孙遗忧
除了以上三个方面的原因之外,近年来,在对高句丽历史进行研究的过程中,一些知名专家、学者对唐太宗征讨高句丽其它方面的原因也进行了多方的探讨,提出了许多具有独到见解的学术观点。
认为,唐太宗征讨高句丽,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即为隋末出征将士复仇,不为后世子孙遗忧。
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高句丽宝藏王四年)三月,在唐军完成军事集结,即将对高句丽进行军事进攻之际,唐太宗车驾从洛阳抵达定州,他对群臣说:
“辽东本中国之地,隋氏四出师而不能得;朕今东征,欲为中国报子弟之仇,高句丽雪君父之耻耳。且方隅大定,惟此未平,故及朕之未老,用士大夫余力以取之。”
“今天下大定,唯辽东未宾,后嗣因士马盛强,谋臣导以征讨,丧乱方始,朕故自取之,不遗后世忧也”。
唐太宗这句话,明指征伐高句丽是为中国报子弟之仇,不给后世留下遗患,用意非常明显。
贞观五年(公元31年,高句丽荣留王十四年),唐太宗派广州都督府司马长孙师前往高句丽,搜寻并埋葬隋时阵亡将士骸骨,说明唐太宗对隋朝没能打败高句丽,反而折损大批将士一事耿耿于怀。
因此,为隋朝阵亡将士复仇,彻底击败高句丽,避免使高句丽继续成为给中原王朝带来伤痛的隐患,可以成为唐太宗征伐高句丽的又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