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三年五月的一天夜里,天降大雨,轰隆隆的雷声惊醒了已经就寝的宋仁宗。他惊喜若狂,披上衣服,光着脚冲出了宫殿。瓢泼大雨中,我们的仁宗皇帝虔诚的跪倒,对着苍茫的天空一次又一次的叩首,雨水混着泪水顺着脸庞肆意的滂沱。他喃喃自语的念叨着什么,仿佛在乞求这场久违的甘霖能够下的久些,再久些,帮他滋润干枯已久的天地,泽被普天之下的臣民。
这一夜,他就一直这样痴痴的站着,一直到最后一滴雨水落下。
不怪宋仁宗失态,他实在是太难了。天灾人祸接踵而至,西北的李元昊闹得正欢,北方的辽国也在趁火打劫,就连国内也不太平,各地频频出现士兵哗变造反事件。而且这一年从开春起,中原大地就滴雨未降,对于以农业生产为主要生活方式的古代,这简直是致命的打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而我们的宋仁宗又怎么忍心呢?眼看着自己的子民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他心如刀割,大雨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在那肆意挥洒的雨水中,他做出了一个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他要变革!
他召集来了朝廷重臣,给与的命令只有一个,拿出自己的方案,解决国家当前的困境。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庆历新政。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居然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也许用闹剧这个词来形容一次严肃的变法行动并不合适,但是当我们展开历史长卷,站在上帝视角仔细的审视每一个细节,你会发现庆历新政具备荒唐闹剧的一切要素,先天不足的开始、不知所谓的过程、荒诞不羁的结局,至于留给我们的,只是一声叹息。
先天不足的开始,营养不良导致动力不足
中国有句老话叫“穷则变、变则通”。变是改变屌丝现状,迎来人生巅峰的独门秘籍。但是有个前提,你首先要是一个屌丝,或者说是一个马上要活不下去的屌丝,才有动力去求变,然而在当时作为全球GPD第一的大宋,远远称不上屌丝,这里根本就没有变革生存的土壤。
我们可以来看看庆历新政时宋朝的国内外环境。虽说是内忧外患,但是致命的真没有。
西夏李元昊一个劲在西北边境闹腾,多次大败宋军,就在新政前一年,由宋仁宗钦点的“官二代”葛怀敏还在定川砦被李元昊设伏杀死。但是那又怎样,号称百万禁军的北宋,死万把士兵算什么,至于葛怀敏这样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死了只当为国除害。在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官老爷眼中,李元昊就是如来佛祖掌心的孙猴子,也许能撒泡尿恶心恶心你,但是永远翻不出去。北方的契丹人,趁着宋朝应付西夏之际锲而不舍的“敲竹杠”。这就更不算事了,多亏了富弼的努力,谈判结果是每年的岁币从澶渊之盟定下的三十万两增加到五十万两,用大宋官老爷的话说:多的二十万就是一个州府的税收,毛毛雨啦,我们大宋的口号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坚决不动手,更何况这个世界上也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国内造反,这个就更搞笑了,比如五月发生在沂州(山东临沂)的造反,头目叫王伦,人数只有区区五十人,一路折腾到最后也才二百多,占据了高邮后,立马自立为帝,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过把瘾就死。对了还有天灾,不是缺水么?但是经过咱们宋仁宗四处求神拜佛的不懈努力,老天爷开眼,这不是下雨了么?这样一分析,我想大家都看出来了,不是不可以改革,而是这次改革的条件根本就不成熟,说句不合适的,美国这会儿疫情数确诊近百万,全球第一,你以此为由让他们向中国学,转变政府体制,这可能么?
不知所谓的过程,“君子党”的作死之路
我们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此次庆历新政的重要人物,本次改革的主要纲领性文件是范仲淹上书的《答手诏条陈十事》,提出了十项改革主张: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推恩信、重命令、减徭役。改革派的主要人物则是范仲淹、富弼、欧阳修、韩琦。看到了吧,四名有口皆碑的名臣君子,也就是后人所说的君子党。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学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统一战线是我们获胜的法宝。
不过很可惜,君子党们早出生了一千年,没有机会聆听主席老人家的教诲,他们使出了层层作死手段,成功的把自己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自绝于天下。下面咱们就来简单看一下君子党的作死之路。
第一步,挑战御史台(难度一星)
我们的欧阳修大人首先发难,直接炮轰御史台,先是指责两制推荐的御史台官“多非其才”,跟着又杀人诛心的指出这些年的台官们都不称职,然近年台官,无一人可称者。简简单单几句话,把两制官员和御史台官推到了对立面,要知道以王拱辰为首的御史台本来可是支持改革的,这一下关系反而变成了形同水火。
第二步,挑战全体官场(难度二星)
这个就要从改革的十项主张说起了,我们只看第二项,抑侥幸。
简单解释一下吧,就是在皇帝生日、南郊大礼或者官员退休、死亡之时,都可以为子孙甚至是门客们谋求官职。而我们大宋朝的官家们也是皇恩浩荡,雨露均沾,有求必应。别的朝代皇帝大喜日子发红包,宋朝皇帝直截了当的多,直接发官职。长期以往,自然是官员越来越多,最终尾大不掉,造成沉重的财政负担不说,这些凭关系当官的“二世祖”们不学无术胡作非为,还把社会搅得乌烟瘴气。
范仲淹提出的抑侥幸,就是要制止这种乱象,他大幅提高了给子孙求官的条件,比如每次大礼只能申请恩荫一人,而且必须是亲儿子,干儿子不行,侄子更不行。
要说政策是好政策,可问题是这样一弄就把改革派跟整个官场也对立了起来。
第三步,挑战内部(难度三星)
鄙视完整个官场,君子党开始了内耗,范仲淹跟韩琦互掐了起来,起因很简单,为了要在西北边境修一座城,范仲淹想修,韩琦不让。过程就复杂太多了,这里不再赘述。反正就是在改革的关键时刻,不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却要为边境的一座城池斤斤计较。最终结果是韩琦赢了,修城工程停工,但是君子党间的裂痕已经形成。
第四步,挑战终极boss宋仁宗(难度五星)
这里又要请出我们的作死大师欧阳修。他以唐宋八大家的精彩文笔,呈上了一篇千古名文《朋党论》。核心思想是一句,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简单点说就是小人之间是靠利益结为朋党,君子之间是靠共同的理想信念结为朋党。所以人君应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不知道是不是欧阳修的脑袋秀逗了,作为一个饱读诗书之士,您不懂前朝历史,难道本朝也不懂么?
宋太祖在夺得政权第三年就曾下诏:及第举人,不得呼知举官为恩门、师门及自称门生。意思很明白吧,少去拉关系结党营私。
就算是宋仁宗,也曾说过:所下诏,宜增朋党之戒这样的话。不难看出,宋朝历代皇帝对朋党都是严防死守,而你欧阳修居然大刺刺的宣称君子可以结党,理由就是我们是君子,你这不是扇宋仁宗脸外加侮辱仁宗的智商么?
什么叫猪队友?范仲淹一定无数次问过自己,而欧阳修则很好的给出了答案。
荒诞不羁的结局,留下了一场荒唐闹剧
前面的一切已经注定了这次庆历新政的失败,只是没想到失败的导火线如此荒诞,而君子党在失败中的表现又如此让人失望。
庆历新政虽然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但是毕竟还是有几个小迷弟,小迷妹的。比如徂徕书院创始人,宋初三先生之一的石介,就是君子党的坚定支持者和资深粉丝。
对于范仲淹的变法,他欣喜若狂,精神振奋,认为报效国家的时刻到了,专门写就《庆历圣德颂》,赞革新派,贬保守派,指责反对革新的夏竦等人为大奸,这可就把夏竦得罪死了。
除了公开写文章吹捧改革派,石介还跟富弼等人私下多有书信来往,在其中的一封信中,石介苦口婆心,劝富弼要坚持到底,“行伊、周之事”。伊是伊尹,周乃周公,都是古往今来第一等的辅佐天子贤臣。不知为何这封信到了夏竦手里,狠石介入骨的夏竦怎肯放过这等天赐良机,唆使家中女奴模仿石介的笔迹,篡改了信件内容,其实也就是变动了一个字,把周换成了霍。霍指的是霍光,最大的成就是废立国君。这一字之差意思可就是天壤之别。信传到了宋仁宗手里,宋仁宗还没有什么表示,君子党们自己先坐不住了,也许是预感到山雨欲来,范仲淹和富弼争相请辞,要求巡边。最终,庆历新政以灵魂人物范仲淹出为陕西河东宣抚使,富弼出为河北宣抚使而结束。
读史到这里,我总是不由得想起戊戌六君子,想起了谭嗣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想起了康广仁的今八股已废,人才将辈出,我辈死,中国强矣。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没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谈何变法。遇到挫折想到的是放弃,是远走高飞,是明哲保身,这不能不说是范仲淹和富弼生命中的一大污点,而作为改革的领导者,没有牺牲的信念和觉悟,也难怪,庆历新政会成为一场荒唐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