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俑
01
范纯仁,范仲淹次子,有“布衣宰相”之称。
从布衣到宰相,范纯仁自始至终勤俭廉洁,很是高风亮节,是个天子喜欢、百姓爱戴的好官。
然而,理学家程颐,却对他在位时的一些表现很不满。
后来范纯仁以目疾乞归、不再担任宰相,程颐去见他,开口就以责怪的口气问他:“过去,某事相公该发表意见,为何不吭声?”
范纯仁谢罪。
程颐又说:“某事相公也该发表意见,为何还是不吭声?”
范纯仁又谢罪。
如此这般,程颐连责数事,范纯仁都是谢罪。
凡是能责怪的那些事,程颐都先说过了。
范纯仁却不辩一词,只是一味谢罪。
这样的肚量,比弥勒佛大多了,天下再多难容之事,也不在话下。
02
清河张氏,宋仁宗宠妃,生前做梦都想当皇后。
(死后终于心想事成,被追封为温成皇后)
大概为了加分,以便大臣们支持她当皇后,张氏有一次违反后宫不干政的潜规则,居然弄了一篇策文。
宋仁宗叫张沔宣读,张沔却不肯读。
宋仁宗有点蒙,咋,老大的话不好使了?
令人再三授之,好话说尽,连哄带下,孙沔就是不肯宣读,也不接策文。
宋仁宗哭笑不得,问他,你既不读,何不掷去?
孙沔说,掷则不敢掷,读亦不敢读。
老王:对正直之士来说,乌纱帽重要,“节”更重要。
03
王安石变法刚开始,人们就议论纷纷,其中一些条款,遭到很多人反对。
程颢(哲学家、教育家、诗人,北宋理学的奠基者)去见王安石,大概他也反对新法,所以王安石不想给他好脸,“盛怒以待之”。
程颢却不以为意,眉宇间一团和气,笑着对王安石说:“今日诸公那些议论,都不是出于私心,实为天下事,请相公不要发怒,容大家商量。”
程颢又说:“管子说得好,"下令如流水之源,令顺民心也",管子尚且明白这个道理,何况相公这么高明的人,何苦作逆人事!”
程颢这话看似软绵绵,实则很硬。
王安石软了,苦着脸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奈何?”
程颢说了四个字:“尚可改也。”
之前那么倔强的王安石,顿时有了改法之意,答应隔天见了皇上,跟皇上说明。
岂料第二天刚上朝,见了大老板,事情却搞砸了。
坏事的那个人,名叫张天骥(系思想家、教育家、理学创始人之一张载之弟,本为一隐士,后被征为谏官)。
张天骥大肆攻击王安石的短处,气得王安石咬牙切齿,再也不肯改法。
后来,程颢之弟程颐(也是北宋理学的奠基者之一,与兄长程颢合称“二程”)对大臣们说:“新法存在弊端,我们这些人也都有责任,如果当时大家都像我哥那样有话好好说,何至于此,这都是有些人不能互相谦让,激怒了老王造成的啊!”
老王:凡事争个你输我赢,甚至打个你死我活,这很容易,但不是本事,不战而胜才是本事;激怒王安石不是本事,让这样的大佬“乖乖听话”,那才是本事。
04
欧阳修与韩琦谈《易》。
欧阳修认为其中的《文言》、《大系》都不是孔子所作,乃当时《易》师为之耳。
韩琦知道欧阳修错了,但从来不和他争论,只是从此以后,直到老死,再也没和他谈过《易》。
老王:欧阳修这样的大佬,人们自然会给面子,不会令他难堪,但没人敢指出他的错误,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对给足了他面子的那个人来说,恐怕也不是什么美德。
05
一位叫陶四翁的,开了个染坊,需要大量原材料,其中一项是紫草。
有人运来紫草卖给他,他出四百万钱买下。
几天后来了个马贩子,这位是个内行,一眼看出那草是伪草。
陶四翁问何以见得,马贩子说:这种草蒸不得,一蒸就褪色,不可用。“
四翁一试,果然如此。
但马贩子叫他不要发愁,他可以让他不会有一点损失。
马贩子的办法是,把这些紫草分别卖给那些小染家,这样他就不会有损失了,事情由他来办。
四翁说,好吧,谢谢你哈。
第二天,马贩子又来了,陶四翁却当着他的面,把那四百万钱买来的紫草,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边烧边说,宁愿误我,岂可误他人!
之前,陶四翁赚钱也不多,名气也不大;
此后,名声大噪,生意越来越红火,渐渐成了巨富,后世子孙多人登第,其中还出了个名叫陶禹锡的名人。
老王:陶老板的故事,不多喽。
06
胡瑗,北宋理学先驱、思想家、教育家,庆历二年至嘉祐元年历任太子中舍、光禄寺丞、天章阁侍讲等。
胡瑗出身草根,把他召来后,有司叫他演习礼仪,他却说何必费那个工夫,没有必要。
有司问:“为什么?”
胡瑗回答说:“我之前在家事父时,就知道事君之义了,事君和事父是一样的,在乡里的时候,就知朝廷之仪了,还用得着演习吗?”
当时很多人都认为他太倔了,更多人认为他胡扯——你一个乡巴佬,懂啥子朝廷之仪哦!
直到后来,人们看到他拜舞(朝拜的礼节,下跪叩首之后舞蹈而退)之容、登降(登阶下阶进退揖让)之节,一举一动宛若久在官场的老手,这才大服。
老王:习惯了门缝里看人的人,自然看不到全貌。
07
欧阳修的《五代史》完成后,一个叫陈伯修的无名之辈,自告奋勇为之作序。
苏轼说,这简直像锦宫人头上裹了个孝帕——
伯修你也不想想,过去左思的《三都赋》写好后,人们不知道其价值,左思便去见皇甫谧,皇甫谧为之作序,顿时增价百倍;
古人之所以请人作序,是没有名气的人,借助名人之笔墨,为他的作品增加分量;
如今欧公如泰山北斗,伯修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竟然为欧公作序,这不是搞反了吗?
老王:所谓无知者无畏,本质上是不知轻重。
08
吕惠卿,与王安石如同师生,坚决支持王安石变法,还是王安石变法中的二号人物。
后来,王安石被罢相,吕惠卿当了副宰相,虽然继续支持变法,但与王安石产生矛盾,两人如同仇敌。
有人认为他们反目,是吕惠卿对王安石的背叛。
再后来,王安石重获起用,再度拜相,有人建议再用吕惠卿,老王便令人去调查,看他有没有什么问题。
还真有——吕惠卿曾托秀水通判张君济帮他买田。
吕惠卿有个姓郑的舅舅,不知其名,谓之郑三舅,张君济买田期间,郑三舅与他往来密切。
王安石调查清楚后,立即将张君济和郑某逮捕下狱。
没多久,郑某就死在狱中,又没多久,张君济被流放某州。
张君济被判刑那天,士大夫们莫不为之哀伤——介甫(王安石字介甫)酷烈,乃至如此!
老王: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充其量是个美好的愿望。史上宰相何其多,又有几人能撑船?
09
苏东坡为人简朴真率,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爱讲究,无论是穿衣还是吃饭,都不讲究。
在杭州做官时,他最喜欢到祥符寺去耍,一到祥符寺,就去琴僧惟贤房里放松。
所谓放松,就是取下头巾,脱掉外衣,躺在榻上,露出两条大腿,叫一个随从给他挠痒痒。
杭州筑新堤时,作为父母官的他经常去视察。
有一天视察的时候,肚子饿了,叫人去拿吃的,左等右等不来,他干脆就在堤上,用民工的炊具做饭吃,“满贮其陈仓米一器尽之”。
老王:有的人之所以活得累,是因为活得不真实。活得不真实,便活得不舒服,便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