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古典小说之中,武则天与王皇后、萧淑妃的争宠过程堪称经典,可以说是现代影视剧中宫斗戏的鼻祖。其中武则天杀死尚在襁褓中女儿,并将其嫁祸给王皇后的情节最让人记忆深刻。作者通过这种情节的描写,将武则天塑造成为心狠手辣的女强人,也为后续武则天夺取儿子皇位称帝的故事埋下伏笔。对于武则天是否真的做出了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历史学者们众说纷纭,得到的结果各不相同。本章节我们就来谈谈这个武则天崛起过程中至关重要的千古悬案,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杀自己的女儿。
在传说中被武则天杀死的这个女儿后来被追封为安定思公主,她是武则天和唐高祖李治的长女。按照北宋司马光的《资治通鉴》记载,安定思公主出生一个月后,王皇后来探望,并逗弄过小公主。王皇后离开后,武则天趁着没人,掐死了小公主,并用被子掩盖。等到李治来看女儿时,她便强颜欢笑的掀开被子,发现女儿的尸体。然而武则天的侍从指认王皇后来看过安定思公主,将公主之死安在王皇后的头上。于是李治以此追究王皇后的罪责,最终导致了"废王立武"的发生,武则天成为了李治的皇后。
《资治通鉴》的这种说法在史学界非常有名,也受到很多民间学者的认可,大多数古典小说、评书、戏剧中,关于武则天的情节都采纳了这种说法。然而我们从学术上来看,这种说法还是缺乏充足的证据。首先,这种说法先入为主,建立在武则天心狠手辣的基础上。这是典型的以结果推论原因,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其次,案子本身缺乏足够的证据,并没有人亲眼看到武则天掐死自己的女儿。从《唐会要》和《旧唐书》的记载来看,安定思公主是死于暴卒,并没有提到武则天和王皇后的恩怨。
从史料的记载过程来看,诞生与唐末和五代的《唐会要》、《旧唐书》,明显要早于北宋中前期的《资治通鉴》,史学资料的可信度要高一些。司马光在编纂《资治通鉴》时不仅采纳了两唐书的内容,还采集了不少唐朝文人留下的笔记和稗官野史,所以在内容上有些杂乱。宫闱之事向来是禁止外传的,武则天掐死女儿的事情没有唐朝官方史料支撑,只有民间稗官野史支持,本身可信度就比较低。虽然司马光是史学名家,但他毕竟是宋朝人,与武则天相聚四五百年,得到结果的可信度也会相应降低。
因此在史学界中,对于这个疑案争议很多,支持与否定的都有自己的道理。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我倾向于武则天没有掐死自己的儿女,王皇后也没有掐死安定思公主,这位小公主是死于典型的婴儿猝死症。婴儿猝死症是发生在婴儿初生的一年以内,因为在娘胎中带有先天性疾病导致的猝死症状的通称。这种病症在初生婴儿中并不少见,尤其是在古代,死亡率更高。在现代即便是有各种高科技保证,在婴儿初生的两三个月内仍旧有千分之二三的死亡率。中国古代之所以看重婴儿过百日,就是因为百日后猝死几率会显著降低。
安定思公主死亡时只有一个月大,正是婴儿猝死症的高发期,所以突然暴卒并非不可能。古代很多皇帝的子女没能养大,这种先天疾病占了很高的比重。而这个案子之所以成为历史悬案,是因为它成为李治决定废除王皇后的重要原因。然而从当时的历史环境来看,我认为很可能是李治借此理由清理后宫的开始。
这个案子发生在永徽五年,前一年正好发生了高阳公主和房遗爱谋反案,长孙无忌借用这个案子打击了朝中异己,清除了皇族中的反对势力。再前一年,在长孙无忌和王皇后舅舅柳奭的策划下,宫女刘氏所生的庶长子李忠被过继给王皇后,然后被立为皇太子。
将这两个重要事情结合起来,可以发现这是长孙无忌集团在政治上对李治步步紧逼的结果。我在之前的篇章分析过,房遗爱和高阳公主的谋反案很可能是李治暗中组织的反击,结果以失败而告终。这次反击失败的原因很可能是来源于宫中泄露了机密信息,最终导致高阳公主和房遗爱功败垂成。所以李治必须要控制后宫,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为此他一而再的想要扶持武则天上位。可是这个计划多次被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权贵集团阻止,让李治陷入尴尬之中。而当时在后宫做主的王皇后和萧淑妃都是门阀世家的女儿,也是长孙无忌在宫中的内应。
因此要清除长孙无忌在宫中的内应,就必须废掉王皇后。而王皇后来自于太原王氏,是当时门阀世家中最显赫的五姓七宗之一,势力非常强大。没有合理合法的手段,李治是动不了王皇后的地位的。而庶长子李忠又被长孙无忌拥立为太子,他与王皇后又是过继的母子关系,这让李治在政治上腹背受敌。
安定思公主的猝死,给了李治很好的机会。李治把这个死因推在王皇后身上,以此为废后创造理由,是典型的政治手段。安定思公主虽然只有一个月,但身份上是皇帝的女儿,事情的话语权全部由李治掌控,王皇后反而没有一点辩驳的机会。再加上武则天适度配合,王皇后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门阀集团虽然力撑王皇后,但这事情毕竟发生在皇宫,而且死无对证,所以从法理上根本无法阻止李治废后。而朝中更有许敬宗、李义府等人发动庶族和寒门官员支持废后,掌控兵权的英国公李勣力挺废后,长孙无忌集团从政治上就处于劣势。而李治则利用废后的机会改立武则天,顺手废了太子李忠,一举扭转了他在政治上不利的局势。这个操作非常之精彩,显露出李治极为高明的政治手段。从这个角度来看,安定思公主之死的导演并非武则天,而是唐高宗李治。
对于一个死于疾病,且不足百日的女婴,对于很多父母来讲都是非常痛心的事情。而李治和武则天夫妇却抓住战机,将坏事变成好事,一举扭转了政治上的不利局势,拉开了反攻长孙无忌集团的序幕,这手段可谓是精彩绝伦。这就是政治家和常人最大的区别,他们看待问题时第一角度是政治利益,而非儿女私情,所以才把安定思公主之死看作是机会,而不是灾难。
倒是那些阴谋论者,将其作为黑武则天的证据,反而显得幼稚可笑。试想当时皇宫被长孙无忌集团全掌控的情况下,武则天掐死女儿诬陷王皇后,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李治要是敢用这种事发难,估计就得提前当太上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