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赵佶在靖康之变后,和他的儿子宋钦宗赵桓一起被金人掳掠北去。
宋徽宗不爱江山爱美人,竟然在身体还很健壮的时候就把帝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由此可见,权利对他而言,没有多大吸引力吧?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安享晚年,却不曾想,竟然在晚年沦为了阶下囚,这样的狗血人生,非常人能体会也。
由宋徽宗的人生经历来看,皇帝真是一个高危职业,不是那么好当的,稍微不慎就会有覆灭的危险。是的,异族的入侵结束了他豪华奢侈的帝王生涯,同时,也给北宋带来了覆灭的命运。
这也使得宋徽宗在政治上臭名昭著,好在他在书法文学上的成就,多多少少给他挽回了一些名声,显得他似乎并非是一无是处。
北狩途中,颠沛流离,大批的后妃皇族、公卿大臣皆未能幸免,被浩浩荡荡地押往塞外。
虽说是当了俘虏,北去的路上颠沛流离。但宋徽宗仍然有闲情逸致来吟诗作词。这不,在北行的路上就作出了这首《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赵佶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这首词是赵佶在北去途中,见杏花而怀念故国的抒情寄恨之作。词极凄婉。
词的上片明写杏花,寒冬未去,杏花已开。大自然有春天,而人却不再有春天了。北行途中只有无尽的凄凉。如今看到这般春日景象,更是让人无尽的怀念,过去的美好。
春日的杏花是那么的娇艳美丽,但是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的,一阵风雨的摧残,杏花就显现出一副衰败的景象。
杏花这种美好事物的衰败逝去也象征宋徽宗美好奢华往事的逝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苦思与怀念。
此处词人怜花怜已,与杏花同病相怜,语带双关,由花及人,伤感不已。
而词的下片则直接抒写离恨哀情,借燕子不懂人的言语与做梦都变少之事层层深入,道出了宋徽宗从期望到失望,由失望而绝望的哀痛心情。
由此可见,宋徽宗已经彻底失去了心中的渴望,他明白,他的归国之梦已经彻底无望了。
人最大的悲伤,莫过于没有了希望。宋徽宗便是如此。
既然归国无望,那就希望在梦里回到故国吧。然而而词的末尾几句这道出:这几日啊,连在梦里见一见故国的美好宫殿的慰藉也得不到了。
因为连梦也做不成了,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凄惨的呢?
此词在抒情上有递进关系,真挚深沉,真可说是字字泣血,百折千回,悲凉哀婉,令人哀叹,如同身临其境,感受到一代帝王的真切悲伤。
燕山亭,词牌名。
据万树《词律》载:“……燕山亭,恐是燕国之燕词。《汇刻》作宴山亭,非也。”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冰绡(xiao,一声):洁白、透明的丝织品。
靓妆:美丽的妆饰。
蕊珠宫:道家称天上宫阙之名。
这些剪冰为瓣的杏花仿佛是大自然能工巧匠的杰作,看那轻盈似雪、重重叠叠的花瓣,如同涂匀了的淡淡胭脂。
别样新艳的美丽妆饰,艳压群芳,美艳的模样已经溢出,侵润了周围的一切,使得空气里都充满了芬芳。这足以羞煞蕊珠宫中的仙女啊。
所以词人开篇便将杏花拟人化,将杏花的姿态颜色赋予了人为妆扮、粉饰的动作与形象,形象生动,活灵活现,惹人怜爱。
这句词反以人工之巧来描绘其天生丽质、冰清玉洁的杏花,可谓角度独特,值得借鉴。
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只是啊,花朵虽然美好,然而最易凋零,它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凄风苦雨。这样的情形真是让人感伤、焦愁、苦闷啊,为什么世间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容易逝去啊?就像我曾经纸醉金迷的潇洒日子,怕是再也不能再享受了。
春天的美好日子渐渐过去,院落中只剩下一片凄苦。
唉,好景不常,花儿备受风雨的摧残,最终七零八落,一片荒凉。
这几句隐约可见词人的心迹。
词人以花自怜,曾经是九五之尊,万民景仰的天子,如今却春天已去,反而沦为了失魂落魄的阶下囚。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
看着那飞过的双燕,心有生出重重离恨,可是无人可以诉说。这一双飞燕啊,又怎能理解人的种种情感呢?
此处,词人寄语飞燕,想要与飞燕共语,吐露心中苦闷,烘托出了他内心难以言说的极度痛苦与忧伤。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天高地远,人已走过了万水千山,既不知道故国此时的情形如何,又怎么会不思量呢?但也只能在梦里才能神游而已。怎奈,近日连梦也不曾做了。
最后一句真是悲苦至极啊,它充满了对故国的思念,对曾经的家国无限的眷恋。哪怕在梦里能见到故国啊,然而这一点心愿如今也不能得到满足,真是凄惨至极。
贺裳的《皱水轩此笙》评说道:“南唐主《浪淘沙》曰: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至宣和帝则曰: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其情更惨矣。
可见,一切都已经破灭了。
这首《燕山亭》情真意切,令人心生感叹。
其实宋徽宗赵佶早期的词作多是风花雪月,极糜艳浪漫。
然而家国破亡的巨变把他从至尊抛向了阶下囚的深渊,词风从此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蒙上了黯淡、凄凉的色彩。
这些“绝笔,哀歌”以极大的代价换来了其在艺术上的高度成就,令人叹息之余,多了几分同情心。
《人间词话》道:“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其血书者。后主之词,其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略似之。”
所以,这首《燕山亭》可谓是血泪成就的词章,大概这也正是其感人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