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温庭筠,是与李商隐、杜牧齐名的三大诗人之一。他不光词填得极好,七律上的成就也极高,因此与李商隐并称“温李”。
如今的人提起温庭筠,最津津乐道的便是他和才女鱼玄机的爱情八卦,以及他古今第一“替考”的经历,还有他“温八叉”外号的来历。
可是温庭筠这位才思敏捷,少有人能及的文章高手,却在唐朝却屡试不第。有人说,这是因为他少年时代太过风流,为当朝宰相令狐绹不喜。
其实在唐朝,诗人多风流,而年少风流的诗人就更多了,绝不止温庭筠一人。至少晚唐三大诗人中的杜牧,就是一个著名的风流客。
那么,杜牧能得到牛僧孺的提拔,为何温庭筠就让宰相令狐绹不喜呢?关于这一点,且容我卖个关子,后文中慢慢道来。
温庭筠的诗和词有很大的区别,他是“花间词”鼻祖,擅写爱情,不过他留存下来的诗有三百余首,其中却只有三、四首是专写爱情故事的。
下面向大家介绍的这首七律,是温庭筠在入蜀时所作。那时他才二十多岁,还不知道前途的艰险,只想仿拟古之范蠡,做一个功成身退的传统文人。
一、《利州南渡》赏析
《利州南渡》——唐·温庭筠
澹然空水对斜晖,曲岛苍茫接翠微。
波上马嘶看棹去,柳边人歇待船归。
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
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机。
白话翻译:
斜阳的余晖照到空阔明净的水面上,弯弯曲曲的小岛,连接着一片苍翠欲滴的青山。利川之上,一艘渡船正载着行人和马匹过河。
马儿受到了惊吓,在波涛之上发出阵阵嘶鸣。河岸边的柳树荫下,正适合行人歇脚。三三两两的客人,在等着渡船返回。几处沙草丛里,飞出了一群鸥鸟。
万顷广阔的江面和田野之上,正有一只白鹭高飞。有谁知道,我正打算乘船,去寻找战国的范蠡。徜徉在五湖烟水之上,一个人自由自在,忘却这尘俗的烦恼。
温庭筠这一首七律,大约是写于唐文宗大和三年(公元829年)前后,地点是如今的四川广元一带。
创作这首诗时,温庭筠大概才二十多岁。在这之前的四年,他游历淮上,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科考不第的打击,并且个人名誉严重受损。
根据《旧唐书》中的相关记载,温庭筠初入长安的时候,其才华就得到了当时文人圈子的称赞。但是因为其交友不慎,所以得罪了当朝的宰相令狐绹,于是不能出仕。
不过,温庭筠那个时候还是太年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坎坷。因为他家祖上曾经是兴唐的功臣,所以他一直惦记着要在仕途上取得成绩,好恢复自己家的名声。
《利州南渡》这首诗,写得非常唯美。既有画面感,又有层次感,表达的是古代传统文人淡泊明志的仕隐思想。所以,年轻的温庭筠,一直在等待着证明自己才能的机会。
他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像战国时期越国的范蠡一样,功成身退,然后再带着财帛和西施去五湖泛舟。可惜他恃才傲物,时常用言行得罪朝中权贵,导致其梦想终生都未能实现。
二、打武将,嘲皇帝,看看温庭筠有多“嚣张”
“一切命运的馈赠,已经暗中标下了价码”,只是温庭筠当时不知道而已!
根据史书的相关记载,少年温庭筠刚到长安的时候,士人们都非常推崇他。可是他这个人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不修边幅”,还时常混迹在社会底层当中。
温庭筠精通音律,会吹奏乐器,时常出入风月场所,替人填写艳词。因为长期混迹于这些地方,所以他结交到了当时两位大官的儿子。
这两个纨绔子弟,一个就是宰相令狐绹的公子令狐缟,而另一个是前宰相裴度的儿子(一说是从子),叫裴诚。原本认识两个贵族子弟是好事,可是这对温庭筠来说就麻烦大了。
因为他们三个人没事就在一起喝花酒,这件事后来传到了宰相令狐绹耳中。令狐绹觉得温庭筠带坏了自己的子侄,人品太差了,于是他就故意让人在科考的时候将温庭筠黜落。
温庭筠得知这个事后,对令狐绹可谓是恨得牙痒痒。甚至他还写诗嘲讽过令狐绹,但是人家毕竟是宰相,温庭筠有什么办法呢?于是温庭筠后来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继续“狭邪放浪”。
有一次,温庭筠在襄阳徐商的手下当巡官。在期满返家,路过广陵的时候,心情突然变得很不好,所以他就喝酒犯了宵禁。
原本是温庭筠违法在先,可是他还不服管教在后,竟然与一名低级武将“决战城门之巅”。温庭筠虽然耍笔杆子是极其厉害的,而他的《侠客行》写得也不比李白差多少。
但是要是论到真实的武功,温庭筠就明显和李白不在一个档次了。所以他当场被对方打破了额头,还被对方打掉了一颗牙。
温庭筠寻思着自己破了额头,肿包过几天也就消掉了。但是一个成年人掉了牙,却不会再长出来,这下子岂不是等于是毁容!
于是,温庭筠怒不可遏地跑回了扬州,然后撰文四处控告那名武将的“恶行”。结果事情越闹越大了,还惊动了宰相令狐绹。
令狐绹就派人把那武将抓来,然后一问才发现是温庭筠这货咎由自取。所以令狐绹就没处理这名武官,直接放人了。
当然,除了得罪宰相以外,温庭筠最离谱的还是得罪了皇帝。根据《北梦琐言》里面的相关记载,唐宣宗很喜欢微服出行,而有一次唐宣宗在旅馆遇到了温庭筠。
不知道两个人当时讨论到了什么话题,温庭筠居然出言嘲讽唐宣宗说:你莫非是长史、司马迁之流吗?唐宣宗说,不是。
温庭筠又说:那你是六部官员的参谋、地方的主簿、县尉吗?唐宣宗说,也不是。于是唐宣宗返回朝中,就下旨将温庭筠贬为县尉。在贬谪他的诏书里面,唐宣宗是这样说的:
孔门以德行为先,文章为末。尔既德行无取,文章可以称焉!徒负不羁之才,罕有适用之时!
意思就是说:儒家以德行为先,文章为未。未学为文,先学做人。
你这个家伙道德品质不好,文章写得好有什么用呢!白瞎了一身不羁的才华,却没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结语
《利州南渡》这首诗,被收入了《唐诗三百首》的七律篇,初读很是惊艳。温庭筠当时很年轻,他在这首七律里面体现出来的思想,不算特别出彩,不过描写确实是非常唯美。
“几丛沙草群鸥散,万亩江田一鹭飞”,句式脱胎自杜甫的名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但是改写得十分大气上档次。
事实上,温庭筠有很多七律,都是模仿的杜甫的风格。可见他在少年时代,其实也是个很有理想与抱负的诗人。
唐代的文人出入风月场所,并不少见。开篇我们就说到过,杜牧三十岁以前也是风月中的老手,但是从来没有人说他道德败坏。
所以说温庭筠喜欢出入风月场所、音乐,跟底层的人民走得很近,又算什么过错呢?只能说他运气太差,惹恼了当朝宰相令狐绹。
惹了宰相还不算,他还敢嚣张地与地方武官决斗,不幸还被打落牙齿破了相。最后竟然还嘲讽了皇帝,所以他没掉脑壳已经是万幸。终身不仕,简直是小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