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一生勤于折腾,曾六下江南游历,“南巡”被他视为自己一生的重要事功之一。除他之外,历史上还有另外一位酷爱下江南的皇帝,那就是曾三幸江都(扬州)的隋炀帝。他的游幸规模大、耗资多、花样百出、整活不断,相比之下,六下江南根本就是小儿科。在隋炀帝的映衬之下,乾隆都得算是不爱折腾、爱民如子的老实人。
隋炀帝初登帝位就开始为南下扬州做准备
公元604年,隋炀帝杨广登基,改元大业。一上台,他就发布了一道诏书,里面这样写道:
然洛邑自古之都……皇王……作洛之制所以未暇也。……此有关河悬远,兵不赴急……今可于伊、洛营建东京……民惟国本,本固邦宁,百姓足,孰与不足!今所营构,务从节俭,无令雕墙峻宇复起于当今
在这份诏书里,隋炀帝主要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长安现在不适合做都城,洛阳是个历代帝王都认可的好地方,我要营建东都。第二,民为国本,建新都的事“务从节俭”,我隋炀帝爱惜民力,不干劳民伤财的事。
这就好比老板给员工开大会,跟员工许诺:“你们努力干活,好好发展业务,我不会亏待你们的!”这种承诺往往都是口惠而实不至的。隋炀帝的这个诏书也是同样道理,他想修建洛阳是真,至于“务从节俭,爱惜民力”只不过是唱唱高调,随口说说而已。
大业元年三月,修建洛阳的工程开始了,隋朝的百姓们开始对这位新皇帝的恐怖有了体会。当时洛阳每月使用的民夫多达200万人,不分昼夜连干了十个月。要知道隋朝最巅峰时期的人口也不过5600-5800万人,就按5800万人算,其中男性约占2900万,这里面成年男丁我们按三分之二计算,最多也就2000万人,修建洛阳的200万民夫,至少占了全天下劳动力的十分之一,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要去扬州得走水路,当时天下很多旧运河已淤塞不通,于是隋炀帝又大发民夫疏通旧河,从洛阳一路直通扬州。先后发河南、淮北民夫百余万开通济渠,引洛水通黄河;从开封引汴水入泗达于淮河;发淮南民夫十余万疏通邗沟直达扬州。
有了路自然还需要交通工具:龙舟,隋炀帝派人到江南督造了龙舟及各类杂船数万艘。当时隋炀帝着急下扬州,所以负责督办龙舟的官员催逼甚急,造船民工不分昼夜站在水里赶工,没有片刻休息。由于长时间在水里浸泡,很多人自腰以下腐烂生蛆,死者十之三四,史载运送死去民夫的车辆“道路相望”,一片凄惨景象。
初下扬州,盛况之下暗藏危机
大业元年八月,刚登基一年多点的隋炀帝,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的扬州之旅。他从洛口登上了无数民夫用性命赶制出来的龙舟,带着由后宫嫔妃、诸王公主、文武百官、僧道尼姑、亲军护卫组成的旅行团浩浩荡荡向扬州进发。
隋炀帝所乘坐的龙舟高四十五尺,长二百丈,共有四层,上面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层共有房间一百二十间,全部用金玉做装饰,极尽奢华,是名副其实的超级豪华游轮。皇后乘坐的“凤舸”名为翔螭舟,规模比龙舟略小而装饰无异。
除了龙舟凤舸之外,旅行团里还有九艘三层的浮景船,是规格略小的次级豪华游轮。另外尚有漾彩、朱鸟、苍螭、飞羽、凌波、道场、玄壇、黃篾等各色船只数千艘,分别由随行人员乘坐。看道场、玄壇这等名目,应该是分配给随行的道士、和尚乘坐的,不知这些出家人坐在上面有没有为枉死的造船民夫念上几遍往生咒。
这样庞大的舰队,光拉船的纤夫就用了八万人,一时运河上舳舻相继,绵延二百余里,运河边骑兵护卫而行,旌旗蔽日。一到晚上,运河上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这支舰队的饮食由沿途州县供应,五百里之内俱令献食,一时间各地奇珍异味云集,由于数量太多,根本就迟不了,剩下的大多就直接扔掉。
隋炀帝达到扬州以后,大加封赏,宣布免除扬州五年赋税,免除扬州总管所有州府三年赋税,一时江南民众欢欣雀跃,盛赞隋炀帝为明君。但这一幅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景象之下却早已隐藏祸患,从第一个因不堪重役而倒下的民夫开始,怨气就已经开始在世人心中聚集。
乾隆的南巡跟隋炀帝下扬州相比简直是小儿科
乾隆虽然将“南巡”视为自己的重要事功,但他对南巡的态度非常谨慎,其在御制《南巡记》里概括了南巡要成功的四个必要条件,即:君主本人“无欲”、随从人员“守法”、沿途官员“奉公”、人民群众“瞻觐亲切”,这四个条件缺一不可,否则就“未可言南巡”。
而且六次南巡开支巨大,给清政府财政造成了沉重的负担。乾隆晚年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曾对军机章京吴熊光说:
“朕临御六十年,并无失德,惟六次南巡,劳民伤财,作无益,害有益,将来皇帝南巡,而汝不阻止,必无以对朕。”
可以看出,这时候的乾隆已经意识到皇帝出巡劳民伤财,弊大于益,对南巡的态度已由谨慎支持转换到坚决反对,可以说是认识深刻。
那我们来看一下乾隆认为自己劳民伤财的南巡到底是什么规模。乾隆每次南巡,用时大概四到五个月,随行官兵一般是三千人左右,约用马六千匹、船四五百只,役夫几千人,花费白银上百万两。
隋炀帝第一次下扬州八月出发,十月到达,次年三月才回到京师,历时八个月之久,随行人员和所用的马匹船只更是数以万计,超出乾隆下江南的十倍以上,至于征用的民夫,隋炀帝光拉船就用了八万人,乾隆用的几千人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由此可见,乾隆帝下江南的规模跟隋炀帝一比简直就是小儿科,而这样小儿科的出游乾隆在晚年都认为劳民伤财、有弊无利,应坚决杜绝。可隋炀帝对自己如此规模巨大、劳师动众的巡幸活动却是乐此不疲,丝毫不知悔改。
眈于巡幸,娱乐了自己,葬送了帝国
隋炀帝一生酷爱巡幸,除了三下扬州之外,他还一游河右、两巡塞北、三至涿郡,每次出行不仅劳师动众,而且还沿途大造行宫,他登基后的十年间征发天下民夫上千万人,造成了“天下死于役”的惨象。可以说是只顾娱乐自己,全然不管天下百姓死活。
不仅如此,隋炀帝还好大喜功,三次发兵征高丽,全部以失败告终。611年,在第一次远征高丽失败后,山东境内就爆发了王薄领导的农民起义,这一点星星之火一起,迅速成燎原之势,从那以后,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直至“官军不能讨。以至隋亡”。
可即使在全国起义不断的情况下,隋炀帝仍然忘不了扬州。616年,隋炀帝第三次来到扬州,当时全国农民起义已风起云涌,隋炀帝感到末日将至,每日沉溺酒色,麻醉自己,常对着镜子自怨自艾:“好头颈,谁当斫之”。
很快,斫他头颈的人就出现了。618年,隋炀帝扬州也不想待了,下令在南京修丹阳宫,准备躲去南京。跟在他身边的亲军都是北方人,这时大多思念家乡,人心思乱。宇文化及利用亲军的这种情绪发动兵变,隋炀帝被弑,死在了他心爱的扬州。
结语
隋炀帝可谓是一个标准的昏君。其一生的行为准则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喜欢游行就三下扬州,好大喜功就三征高丽,毫不爱惜民力,其登基之初诏书中“民惟国本,本固邦宁,百姓足,孰与不足”的话他其实从未放在心里。
纵使为下扬州开掘的隋唐大运河客观上促进了后世经济的发展,对社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也不能否认其为了享乐才决定修运河的初衷。
千年以后的乾隆都能认识到"惟六次南巡,劳民伤财,作无益,害有益",隋炀帝如果是一代雄主,怎么会这一点都想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