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08 19:07:08转载 来源: 覃仕勇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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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岳云的这封信……已被烧掉了,暂时没有物证。
张俊向赵构报告说:“张宪供通,为收岳飞处文字后谋反。”
赵构神领意会,立即命人将岳飞收入大理寺狱。
兵权已经被解,官职也已经被罢免,赵构为什么还不肯罢手,还要继续把岳飞往死里整呢?
问题的答案,一如剃刀般锋利。
附《告首状》全文:(王明清:《挥麈录余话》卷二《王俊首岳侯状》、
左武大夫、果州防御使、差充京东东路兵马钤辖、御前前军副统制王俊
王俊于八月二十二日夜二更以来,张太尉(按指张宪)使奴厮儿庆童来请张俊去说话。俊到张太尉衙,令虞候报复,请俊入宅,在莲花池东面一亭子上。张太尉先与一和尚何泽一点着烛,对面坐地说话。俊到时,何泽一更不与俊相揖,便起向灯影黑处潜去。俊于张太尉面前唱喏,坐间,张太尉不作声,良久,问道:“你早睡也?那你睡得着。”
俊道:“太尉有甚事睡不着?”
张太尉道:“你不知自家相公(按即岳飞)得出也?”
俊道:“相公得出那里去?”
张太尉道:“得衢、婺州。”
俊道:“既得衢、婺州,则无事也,有甚烦恼?”
张太尉道:“恐有后命。”
俊道:“有后命如何?”
张太尉道:“你理会不得。我与相公从微相随,朝廷必疑我也。朝廷教更番朝见,我去则必不来也。”
俊道:“向日范将军(按指范琼)被罪,朝廷赐死,俊与范将军从微相随,俊元是雄威副都头,转至正使,皆是范将军兼系右军统制、同提举一行事务。心怀忠义,到今朝廷何曾赐罪?太尉不须别生疑虑。”
张太尉道:“更说与你:我相公处有人来,教我救他。”
俊道:“如何救他?”张太尉道:“我遮(这)人马动,则便是救他也。”
张俊:“动后,甚意思?”
张太尉道:“遮里将人马老小尽底移去襄阳府不动,只在那驻扎,朝廷知后,必使岳相公来弹压抚谕。”
俊道:“太尉不得动人马。若太尉动人马,朝廷必疑,岳相公越被罪也。”
张太尉道:“你理会不得。若朝廷使岳相公来时,便是我救他也。若朝廷不肯教岳相公来时,我将人马分布,自据襄阳府。”
俊道:“诸军人马,如何起发得?”
张太尉道:“我虏劫舟船,尽装载步人老小,令马军便陆路前去。”
俊道:“且看国家患难之际,且更消停。”
张太尉道:“我待做,则须做,你安排着,待我教你下手做时,你便听我言语。”
俊道:“恐军中不服者多。”
张太尉道:“谁敢不服?”
傅选道:“我不服”(按,傅选原未在场,此处当有脱误。)
俊道:“傅统制慷慨之人,丈夫刚气,必不肯服。”
张太尉道:“待有不服者,都与剿杀!”俊道:“这军马做甚名目起发?”
张太尉道:“你问得我是。我假做一件朝廷文字教起发,我须教人不疑。”
俊道:“太尉去襄阳府,后面张相公(按指张俊)遣人马来追袭,如何?”
张太尉道:“必不敢来赶我。设他人马来到遮里时,我已到襄阳府了也。”
俊道:“且如到襄阳府,张相公必不肯休,继续前来收捕,如何?”
张太尉道:“我有何惧?”
俊道:“若蕃人探得知,必来夹攻太尉。南面有张相公人马,北面有蕃人,太尉如何处置?”
张太尉冷笑(道):“我别有道理:待我遮里兵才动,先使人将文字去与蕃人,万一枝梧不前,教蕃人发人马助我。”
俊道:“诸军人马老小数十万,襄阳府粮少,如何?”
张太尉道:“这里粮尽数着船装载前去,鄂州也有粮,襄阳府也有粮,可吃得一年。”
俊道:“如何这里数路应副钱粮尚有不前,那里些少粮,一年以后,无粮如何?”
张太尉道:“我那里一年以外不别做转动?我那里不一年,叫蕃人必退。我迟则迟动,疾则疾动,你安排着。”
张太尉又道:“我如今动后,背嵬、游奕服我不服?”
俊道:“不服底多。”
(张太尉)又道:“游奕姚观察、背嵬王刚、张应、李璋服不服?”
俊道:“不知如何。”
张太尉道:“明日来我遮里聚厅时,你请姚观察、王刚、张应、李璋去你衙里吃饭,说与我遮言语。说道:张太尉一夜不曾得睡,知得相公得出,恐有后命。今自家懑(们)都出岳相公门下,若诸军人马有言语,教我怎生制御?我东西随人,我又不是都统制,朝廷又不曾有文字教我管他懑,有事都不能管得。”
至三更后,俊归来本家。次日天晓,二十三日早,众统制官到张太尉衙前,张太尉未坐衙。俊叫起姚观察于教场内亭子西边坐地。
姚观察道:“有甚事,大哥?”
俊道:“张太尉一夜不曾睡。知得相公得出,大段烦恼,道破言语,教俊来问观察如何。”
姚观察道:“既相公不来时,张太尉管军,事节都在张太尉也。”
俊问观察道:“将来诸军乱后如何?”
姚观察道:“与他弹压,不可教乱,恐坏了遮军人马。你做我复知太尉,缓缓地,且看国家患难面。”
道罢,各散去,更不曾说张太尉所言事节。
俊去见张太尉,唱喏,张太尉道:“夜来所言事如何?”
俊道:“不曾去请王刚等,只与姚观察说话,教来复太尉道:‘恐兵乱后不可不弹压。我游奕一军钤束得整齐,必不到得生事。"”
张太尉道:“既姚观察卖弄道,他人马整齐,我做得尤稳也。你安排着。”
俊便唱喏出来,自后不曾说话。
九月初一日,张太尉起发赴枢密行府,俊去辞,张太尉道:“王统制,你后面粗重物事转换了著,我去后,将来必不共遮懑一处,你收拾,等我叫你。”
重念俊元系东平府雄威第八长行,因本府缺粮,诸营军兵呼千等结连俊,欲劫东平府作过,岁时俊食禄本营,不敢负于国家,又不忍弃老母,遂经安抚司告首。奉圣旨,补本营副都头。后来继而金人侵犯中原。俊自靖康元年首从军旅,于京城下与金人相敌斩首,及俊口内中箭,射落二齿,奉圣旨,特换成忠郎。后来并系立战功,转至今来官资。俊尽节仰报朝廷。今来张太尉结连俊别起事,俊不敢负于国家,欲伺候将来赴枢密行府日,面诣张相公前告首。又恐都统王太尉(按,指王贵)别有出入,张太尉后面别起事背叛,临时力所不及,使俊陷于不义。俊已于初七日面复都统王太尉讫,今月初八日纳状告首。如有一事一件分毫不实,乞依军法施行。兼俊自出宫以来,立到战功。转至今来官资,即不曾有分毫过犯。所有俊应干告敕宣札在家收存外,有告首呼千等补副都头宣缴申外,庶晓俊忠义,不曾作过,不敢负于国家。谨具状披告,伏候指挥。
另附王俊《小帖子》:
契勘:张太尉说,岳相公处来人教救他,俊即不曾见有人来,亦不曾见张太尉使人去相公处。张太尉发此言,故要激怒众人。背叛朝廷。
《皇帝中兴两朝圣政》上记录有赵构本人沾沾自得的一段话:“绍兴以来,所以为国者有二:金欲战,则分江淮之镇以授将帅;金欲和,则收将帅之权以归朝廷。规模既立,守备益固,操纵自我,比之谓定论。”从这段话中,不难看出,之所以紧锣密鼓地“收将帅之权以归朝廷”,是因为金人同意讲和了。
早在颖昌大战结束,战争狂人兀术就不断放出和谈的空气了。
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位金国内部主战呼声最高的统帅一改初衷,开始热衷于和议了呢?
现代的一位伟人是这么解释这种现象的:一仗打出十年和平!
可谓大言至简,一语道破了战争与和平之间辨证关系!
顺昌、郾城、颖昌几场硬仗下来,兀术仁兄被打得七荤八素,服了。
既然宋金双方战略态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强攻难以取胜,而赵构又这么渴望和议,那就和议吧,说不准和议还能获取更多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呢。
这年(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九月,他调整了略宋思路,亲自写了一封信,让羁押在金国一年半之久的宋使莫将和韩恕带回来交给赵构。
这就意味着宋金双方的和议从互相试探阶段转入实质性的操作阶段了。
在信中,兀术倒打一耙,横加指责赵构不该破坏了两国在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时签订的和约。
读到兀术在信里的抱怨,赵构由衷地笑了。
他回了一封言辞极其卑下的信,说,是是是,我错了,我该死,我该死,这一次能得到四太子您惠示书信,不胜欣感。上一次幸蒙上国皇帝割赐河南之地,德厚恩深,无以伦比,可惜小构我愚识浅虑,处事不慎,致使两国产生了误会,战祸重开。唉,这件事,都怪我,怪我,现在我每一念及,真是又惭愧又后悔。上国远道征讨,我们恐惧万分,正不知如何是好,四太子您又慈悲为怀,放还莫将、韩恕两人告诉了我原因,可见您还不忍心抛弃我们,我们更加惭愧难当。从今以后,我一定谨遵训谕,惟命是从。
赵构这一番毫无出息的自我埋汰让兀术胆气更壮,口气更盛,他回信说“如果能知前日之非而自讼,而当前尊官右职、名望夙著者持节而来”。(《三朝北盟会编》卷二○六,《朝廷遣刘光远、曹勋使于兀朮》条及十月乙亥条:今月四日刘光远等来,得书,审承动静之祥为慰。所请有可疑者,试为阁下言之:自割赐河南之后,背惠食言,自作兵端,前后非一,遂致今日鸣钟伐鼓,问罪江淮之上。故先遣莫将等回,具以此告,而殊不见答,反有“遽起大兵,直渡浊河”之说,不知何故。虽行人面对之语深切勤至,惟日阃外之命是听。其书词脱略甚不类。如果能知前日之非而自讼,则当遣尊官右职、名望夙著者持节而来。及所赍缄牍,敷陈画一,庶几其可及也。惟阁下图之。)
这分明是在主动邀和,赵构心花怒放,又写了一封信,称自己他一切听从四太子的“钧诲”,然后派了官位较高的魏良臣和王公亮以“禀议使”的名义,乞求兀术先不要动武,投降纳降的条件一切都好商量。
兀术哈哈大笑,大笔一挥,回信连恐带吓道:魏良臣带来的书信已收到,念你语意殷勤,能自讼前失,我特意请示了我们主上,同意和你们议和。现在江南凋敝日久,如果得不到淮南之地相为表里,恐怕难以生存,又兼魏良臣再三叩头,哀求甚切,于情可怜,我们就以淮水为界,南北分治。不过西面的唐、邓二州,按照地势划分,属于淮北地区,不在所割之数。至于魏良臣要求每年进贡我国银绢二十五万匹两之事,我们也同意了,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尽以小事大之礼。
划淮水为界比上次议和时划黄河为界足足多出了好几千里土地,兀术摆明了是在漫天要价,等着赵构坐地还钱。
赵构急于求和,无心还价,满口应承兀术提出条件,并主动写了一篇坚决投降的《誓表》,表文上称“小臣赵构既蒙恩造,以藩国自居,从此以后,世世子孙,对大金帝国谨守臣节,若有渝此盟,明神是殛,坠命亡氏,踣其国家。”
派遣签书枢密院事何铸和曹勋二人作“报谢,进《誓表》使、副”,朝拜兀术。
看得出,赵构已经开始零回报、毁灭性、全身心,不惜一切代价地投进这场投降和议中去了。
据负责掌管南宋朝廷文献的官员查龠后来揭发,金人撕毁了绍兴八年的盟约,单方面发起战争,岳飞大举雄师,直闯中原,秦桧与金人暗中勾结,力劝赵构班师,兀术既忌岳飞之勇,曾给秦桧写了一封信,特别交待:必先杀岳飞而后再和谈。(“虏自叛河南之盟,岳飞深入不已,桧私于金人,劝上班师。金人谓桧曰:尔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且杀吾婿,不可以不报。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
这就是历史上迷离扑朔的“兀术遗桧书”来由。
兀术清楚地知道,岳飞作为一面抗金旗帜,意志坚定,武略出众,善于进攻,虽然被罢职赋闲,但仍是一个巨大的潜威胁。
被扣押在金国的宋使洪皓曾写信给赵构说:“金人所畏服者惟飞,至以父呼之。”
兀术本人也不无忌惮地对手下说:“飞虽不掌兵,亦足以强国。”早晚欲除之而后安。
对兀术的这个议和条件,秦桧完全赞同,一直以来,他就认定“飞不死,终梗和议,己必及祸”。
为了和议成功,岳飞在劫难逃。
在南宋初年的许多史料都被秦桧、秦熺父子销毁的情况下,兀术写给秦桧的这封信已经查不到了,那么,它到底有没有存在过呢?千百年来,众说纷纭。
著名历史学者邓广铭先生认为这封信之所以查不出来,是因为它只是兀术口授给南宋使臣魏良臣,由魏良臣捎带给南宋朝廷的口信,并不是并笔墨记录在纸质材料上的实体信。依据是在兀术和秦桧的通信录中,有“其间有不可尽言者,一一口授,惟阁下详之”的语句。
著名历史学家、宋史研究泰斗王曾瑜则不但认为这封信曾经出现过,还推测过它的出现时间是在绍兴十年(公元1140年)七月中旬,当时颖昌大战刚刚结束,兀术自料在正面战场上难以取胜,就写了这样一封信派人秘密送给内奸秦桧。
应该说,这个推测相当靠谱。
上一年(绍兴十年,公元1140年),赵构火燎火急地要岳飞从朱仙镇班师,就是从秦桧那儿间接地得到了兀术有意和议的心思。
岳飞从朱仙镇回来,主动向赵构恳请解除兵柄,因为赵构还不敢完全确定和议能成,他当时的回答是:“方资长算,助予远图,未有息戈之期,而有告老之请”。
而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三月,兀术刚从淮西撤军,赵构就对刘锜动粗,接着又紧锣密鼓地解除了三大将的兵权,显然,赵构通过秦桧已对双方停战有了十足的把握,并掌握了具体的“息戈之期”。
兀术既然有意议和,就必须着手解决“诸将权太重”的问题。当然,收回兵权与向金媾和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只有成功媾和,才能收回诸将兵权,反过来,只有收回诸将兵权,才能确保议和的顺利进行。
王夫之在《宋论》中称:“高宗之为计也,以解兵权而急于和;而桧之为计也,则以欲坚和议而必解诸将之兵;交相用而曲相成。”而秦桧收夺武将兵权的心思比赵构还更迫切,他“力主和议,恐诸将难制,欲尽收其兵权”。岳飞、韩世忠等人对宋、金的议和一直持反对态度,如果不把他们及他们的部队从根本上加以摧毁,和议就难以达成;即使达成了,也不能保证以后不被他们破坏。所以,他多次向赵构“乘间密奏,以为诸军但知有将军,不知有天子,跋扈有萌,不可不虑”。
在那段议和使者频繁来往的日子里。赵构最热衷于的事就是“密与桧谋削尾大之势”,天天粘乎在一起商议兵权收回问题。
收兵夺权行动结束后,赵构还不许岳飞告老还乡,那是因为岳飞一旦过早地离开这个舞台,就没有机会在他身上制造罪名,戏就没法往下唱,对兀术的也就没法交待,和议就没法成功。
赵构得到兀术正式写给他第一封信,是这年(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九月。随着和议的日程不断推进,岳飞的危险也就越来越深。
除了通过杀害岳飞促成和媾和外,赵构有自己的一部分私心。
王夫之说:“高宗惩苗刘之难,心惴惴然。”赵构认为来自国内的武将的威胁比来自金人的威胁更严重,“所至驱掳,甚于外患”,因此才迫不及待地秉承祖宗家法,与官僚集团联手收取武人兵权。而为了进一步震慑武人,将他们牢牢控制在掌股之下,他一直想拿个有较大影响力的人来开刀。
岳飞抗金心切,要求增兵,提议建储等等,都无一例外地触动了赵构的神经。而岳飞整军训兵、礼贤下士,也让他疑神疑鬼。所以,尽管岳飞一再表示要功成身退,一旦“恢复两河之地为汉家江山”就到庐山东林寺看经念佛,以度余年,从赵构的角度看,这是极其不可思议的,根本不予采信。
同时,在抗金过程中,岳飞屡立战功、威高望重,治军严明、秋毫无犯,不仅得到岳家军将士的爱戴拥护,而且也受到广大民众的尊崇。赵构担心岳飞会挟有功高震主之威,对岳飞的疑忌愈来愈深。
说到底,赵构最忌恨的,是岳飞出众的能力和集万千爱戴于一身的军心、民心。
这就叫功大而谤兴,德高而毁至!
因为拥有盖世的战功,岳飞必然会招致卑鄙小人的仇视。
因为卓尔不群的优秀品格,也必然会招致阴险伪君子的排挤。
这世界上就有这样一撮人,自己是蛆就恨不得全世界是一个大粪池。
岳飞文武兼备的才能、仁义兼爱的品格、千秋赫赫的战功、四海属瞻的威望,根本不能见容于专制政权的统治阶层中。
诚如朱熹所说:“岳飞较疏,高宗又忌之,遂为秦所诛,而韩世忠破胆矣!”(《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三《中兴至今日人物上》)。同其他大将相比,岳飞既无家世背景,个人资历又浅,长期在外打仗,和朝中大臣交往少,根基浅,没有任何关系网。
上述几条综合,岳飞无疑就是最适合开刀的人选!
杀掉一个岳飞,不但可以促成和议,还可以充分显示皇权的威严,震慑警示其他武将,使他们只能匍匐在自己跟前“效媚以自全”,何乐而不为?!
传召岳飞的消息一传出,“百姓皆昼夜不安”,似乎,一场大地震就要来临。
的确,以岳飞这时在国内的威望和声誉,如果他真的是如王俊诬告的那样,策反了岳家军,其爆发出的威力,依然可以撼山动岳!
那么,岳飞知道了这个消息,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一种表现呢?
南宋永嘉有一个姓石小吏,曾在他的笔记里记载过这样一件事:
那一年的十月深秋,他到上江赴任巡检官,途遇大雨,道路泥泞难行,不得不在县驿里投宿。
入夜,秋雨依旧连绵不断,外面的梧桐芭蕉被雨点打得啪啪直响。
行旅寂寞,在紧一阵慢一阵的秋风秋雨中,他很快入睡了。
半夜,驿卒突然来拍他的房门,说是岳少保来了。
什么?岳少保?!这夤夜之际,威名赫赫的岳飞岳少保竟会在这荒郊小驿出现?!
他在睡梦中一哆嗦,立刻惊醒,睡意全无,爬起来穿衣戴帽,将自己的行李“急急搬叠出”,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准备豪爽湿身,冒雨离开。
门外的回廊上站着十几个人,有六七人手中提着孔明灯,借着淡黄色的灯光,隐约可见领头的是一个身材硕健的中年男子,长得“面大而方,广额疏眉,两颊甚丰,目圆鼻尖,自口以下,重颐甚长,无髭须”,该男子看他从房里提着行李走出来,便走过来,温言相慰道:“你是什么官员呢?外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下着这么大的雨,你能到哪儿去?这样吧,我们人多,就住这间大房,你住门房,行吗?”
石巡检官猜想,此人就是岳少保岳飞!
不过,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让贼寇闻风丧胆,名震天下的岳少保岳飞竟会是这样的平易近人,可亲可敬。
在岳飞的安排下,石巡检官将行李带到门房,重新安歇了下来。
然而,下半夜再也睡不着了。
盖世无双的大英雄就住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换谁谁都会激动得彻夜无眠。
躺卧在床上,透过窗棂的帐幔看岳飞住的大房,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还有人声。
这么晚了,他们还没睡,在干什么呢?
石巡检官按捺不住好奇心,披衣起床,开了房门,轻轻走了过去,“从壁隙窥之”。
只见里面“诸将会坐”,纷纷向岳飞恳请着什么,因为声音低微,几不可闻。
在灯光下,岳飞神色严厉,突然不容置辨地大声说:“什么也不要说了,只有前往!”(“只得前迈!”)
“诸将退而起禀者三,而公三答之,如初言”。
他们到底在议论什么呢?
事隔多年以后,石巡检官才知道,岳飞当时是前往临安领死!不由佩服万分,在笔记中大发感慨,叹道:“呜呼,公岂不知此行之必死哉,其迢迢数千里而来者,非赴嘉诏也,直赴死如归耳!故曰,白刃可蹈,中庸不可能,其在是欤!”
清人赵俞也由此作诗赞曰:孤忠愿抱千秋恨,不共蕲王早见机。
原来,张宪被诬事件刚发生,岳家军中的一部叫蒋世雄的将官就从鄂州(今湖北武昌)飞马赶到江州(今江西九江市)庐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岳飞。
罢官的岳飞一直在江州私邸暂住,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几个月前,秦桧让胡纺诬告耿著,目的是谋害韩世忠。
现在王俊受人指使,诬陷张宪,其背后的用意,不言而明。
——我早已料到秦桧迟早会找到我的头上,只是我没料到会这么快。
岳飞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带着云雷二子和数名亲将,赶往行朝临安。
途中就出现了石巡检官记录下来的一幕。
十月初九日,岳飞一行抵达临安。
临安是一个没有秋天的城市……
“张宪叛乱案”已经扩大化了,到了临安的第三天,岳云就被传去了。
第四天,进奏官王处仁派人来见岳飞,劝他像韩世忠一样,赶紧进宫,找赵构自辩。
岳飞自觉问心无愧,仰天叹道:“若上天有眼,必不会陷忠臣于不义;万一不幸,亦何所逃!”(“使天有目,必不使忠臣陷不义;万一不幸,亦何所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