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39卷,汉纪三十一
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原文】
更始将都洛陽,以刘秀行司隶校尉,使前整修宫府。秀乃置僚属,作文移,从事司察,一如旧章。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莫不笑之;及见司隶僚属,皆欢喜不自胜,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由是识者皆属心焉。
【译文】
刘玄将要建都洛陽,任命刘秀代理司隶校尉,派他先到洛陽修建宫殿官府。刘秀于是设置下属官吏,用正式公文通知地方官府,处理政事完全按照西汉旧制。当时三辅的官员们派代表到洛陽迎接更始刘玄,看见将领们经过,都用布包皮头,穿着女人的衣裳,没有不耻笑的。等到看见司隶校尉的下属官员,都高兴得不能自制,有些年纪大的官员流泪说:“想不到今天重新看到了汉朝官员威武的仪表!”从此,有见识的人都归心刘秀。
自刘演被杀之后,经历王莽灭亡,汉军西进,在这个时间内,刘秀都处于沉寂的状态,好似消失了一般。
没办法,刘秀必须要蛰伏自保。
但刘玄让刘秀担任司隶校尉这事,却是危机中的机会。
一方面,让刘秀从刘玄实力中跳脱出去。
另一方面,只要手上有事情做,就有机会翻盘。
而危机却在这件事的本身之上。
司隶校尉是个什么官?和刺史一样,是中央监察地方的官员,主要负责处理不法和地方豪强,而司隶校尉则是负责关中地区,比其他州刺史稍微高一些。
只不过司隶地区属于那种随便丢块砖都能砸到个豪强,随便拉个人都能论上和某个官沾亲带故的地方。
上头个个都是爷、都惹不起,事情难干。
但干好了,能有天大的好处,虽然未必能够掌兵权,却可以刷一波巨大名望。
要说的刘秀的做法,其实也很简单:秀乃置僚属,作文移,从事司察,一如旧章。
注意这“一如旧章”就是奥妙之处。
想当年,刘邦进咸阳,将原本秦朝法度一改,而后约法三章,立马收获一大批民心。
背后的奥妙就是矫枉过正。
王莽在的时候,特别善于折腾,弄得是民不聊生。
百姓、豪强自然是无比怀念过往生活,而刘秀所做也是如此顺应了民心,仔细一想,其中还有深意。
思念前汉是天下普遍的共同意识,但是谁能代表前汉?
刘玄更始皇帝?名义上他是称帝了,是汉朝旗号,也是刘氏血脉,但百姓思念的根本并不是思念具体让哪个刘氏来做皇帝。
而是前汉时代的环境、制度、风貌、生活等等。
所以,刘秀的“一如旧章”其实就卡位卡得非常好,潜台词就是我代表的就是前汉。
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莫不笑之;
接着就是关中三辅地区官吏到洛阳迎接刘玄,只不过刘玄丢了大人。
作为过往权力核心,身处其中的人自然是见惯了各种典章制度,知道对应组织、名号、身份应该有个什么样。
同时,在这其中的人,也都是人精精英,看事看人尤为老辣。
他们看到刘玄的部队,发现其中兵将五花八门,身穿女人的衣服,都嘲笑。
因为从这一个细节就能看出刘玄的势力或许战斗力可以,但是其上层并不是做大事的人,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虽然称帝了,但本质上和土匪没有什么区别。
转头看刘秀情况又不一样。
具体描述没有,从旁观者的描述来看很有意思。
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
再次看到汉官威仪。
这句话其中包含的深意可是有好几重。
其一,区别与刘玄的表现,刘秀的下属完全仿照前汉标准出现,让这些前汉官员有了亲切感。
其二,进一步加深了刘秀能够代表前汉的认识。
其三,通过对比刘玄的不堪,反观刘秀更能凸显其潜力。
其四,这一波操作再一次收了一波人心,才会有人垂涕落泪。
自此刘秀威名起来,再通过过往细节,这些眼光老辣的前朝旧吏才会有“由是识者皆属心焉”的表现。
因为相比较而言,刘秀显然是能够成事的人,自然值得归附。
【闲扯】
以前我就想过一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是民心,顺应民心又是什么。
笼统地来说民心可以说是代表广人民的利益。
但是这么讲又有点太虚,切不到实际。
在看了这个之后,稍微有点感悟。
利益固然是民心的一部分,但民心更有普遍的观念、意识形态等等。
而顺应民心,或者说代表民心,其实就是一种卡位,某个人的出现,其身上表现的东西,能够承载民心所期盼的东西,那么民心可用就是如此。
就比如说刘秀的出现,顺从了利益,代表了前汉,满足了回忆,自然而然收获了一大波民心。
再说近一点,比如那个乌克兰的喜剧总统的上位之路也是如此。
泽连斯基早年搞文艺的,在国内颇有人气,后来出演了一部喜剧《人民公仆》。
剧中他本是历史老师,因为在网上针砭时弊,而被群众喜爱,进而选他当总统。
现实比电视剧更奇幻。
这部剧泽连斯基人气爆棚,于是有人撺掇他竞选总统,果然还真打败诸多寡头选上了。
因为泽连斯基在剧中的形象比较伟光正,,且又有足够的曝光度、知名度,同时他的角色扮演更满足了群众的幻想,于是才会出现一个从没有从政经验的人被选为总统。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不是每个人都是里根,政治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一小撮了人的“游戏”普通人连边都看不到。
顺应民心,或者说代表民心,倒不如说反过来,我如何认同你可以代表我。
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切入点在上面提到了。
咱们过往有共同的经历、标签、属性。
当下情绪能够共鸣,你的所思所想我能感受到,且我也和你一样这么想的。
未来你的利益期望,我可以实现,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行了。
标签、情绪、利益,三者共同时鸣就是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