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薛延陀酋长夷男,得到漠北众部落拥戴,李世民册封其为可汗,赐予战鼓战旗。次年八月,夷男遣使朝贡,李世民再赐宝刀。突厥颉利可汗大惊,立即向大唐称臣,并请求和亲。
李世民说:少来这套!
一、突厥的衰弱与分崩离析
说到突厥,我们现在常称其为汗国,其实,是有点高看他们了。
关于突厥的起源,有多种说法,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原本只是生活在蒙古高原上的众多游牧部落的一支。公元5世纪时,还臣服于柔然,是柔然人的炼铁奴。
至6世纪,突厥部落突然壮大,击败铁勒人,收降五万余户人口。而铁勒,也是漠北游牧部落的统称,就包括薛延陀、回纥等十多个部落。
随后,突厥又趁北魏攻打柔然,吞并柔然部众,从而一统蒙古高原,后来又染指西域。众部落均以突厥自称,反正他们的风俗、饮食、衣着也都大体相似。所以这个所谓突厥汗国,其实只是一个游牧部落联盟而已。
趁中国内乱之机,凭借兵民合一的生活方式和高机动性的作战方式,突厥一度压制中原。隋末唐初,更是屡屡南下劫掠,成为中国最大的边患。
但是,由于游牧部落散居的生活方式,其政权组织形式始终是非常原始的。原始到什么程度呢?我们都知道商汤,号令诸侯三千,周武王会盟诸侯八百,突厥就差不多相当于这种情况。如果你承认夏、商是国家,那当然可以承认突厥也是一个国家。
实际上,突厥连夏、商都不如,他们不光是没有城邦、没有文字,更关键的是,他们是一种武力强权下的利益同盟。以一个武力强大的部落为首,以共同的利益为纽带,进行对外掠夺,这就是游牧民族思维,一种弱肉强食的野蛮思维。
与之相对的,中国至少从西周开始,就是以文明为纽带的整体,无论是西周的封建制(以宗法为纽带)、秦朝的法制(以法制为纽带)、汉朝的德治(以道德为纽带),都是一种文明纽带。这个,才叫国家。
以文明为纽带,比强权下的利益纽带要牢靠得多。因为强弱形势和利益关系,总是在不断变化的。
贞观元年,北方草原连续发生雪灾,平地积雪数尺,羊马等牲畜冻死大半,突厥部民损失惨重,衰弱自此开始。
颉利可汗不甘示弱,强行向诸部横征暴敛,引起薛延陀、回纥叛乱。颉利出兵十万大举征讨,却被回纥酋长菩萨以五千骑兵大败于马鬣山,部众多被俘虏,回纥部大振。随后薛延陀又兴兵来攻,颉利再次战败,从此一蹶不振。
与此同时,唐朝在李世民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成为东亚地区新的强者。
此消彼长之下,贞观三年八月,薛延陀公然与唐朝结盟。九月,突厥九部和拔野古、仆骨、同罗、奚四部酋长率众来降。十二月,小可汗突利入朝投诚。
所以当李靖率四路大军北征的时候,他面对的,早已不是当年号称控弦百万的大突厥,而是被打回原形的突厥本部人马。
二、一战复套,再战灭国
当然,军神李卫公的一锤定音,也颇值得一说。
当时,突厥已被逼退至河套北部,颉利可汗牙帐设在五原郡以北。但李靖的第一个目标,却是定襄(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因为在这里,还有一个隋朝小朝廷。
隋末,宇文化及在江都弑君,挟持隋炀帝杨广的萧皇后及其孙子杨政道北上,被窦建德所灭,萧后和杨政道被擒。隋朝当年送往突厥和亲的义成公主,时为突厥可敦(可汗的正妻,相当于匈奴阏氏),有意收留萧后和杨政道,窦建德便将他们送至突厥。突厥扶植杨政道为隋王,仍用隋朝年号,设置百官,居于定襄城,仍有一定政治影响力,所以李靖首选攻打定襄,扫除这个隋朝残余势力,并以此敲山震虎。
贞观四年正月,李靖大军开至马邑(今山西朔县),不等大队集结,当即自领铁骑三千进屯定襄城南的恶阳岭,出其不意夜袭定襄,一战攻破。颉利闻讯大惊,以为唐朝举全国之力前来,急忙退保铁山(今内蒙古大青山,属阴山山脉)。只此一战,就将突厥赶出了河套地区。
随后,李靖施以离间计,迫使颉利心腹将领康苏密携隋萧后和杨政道来降。此时,李世勣部也已从云州(今山西大同)而来。颉利迎击,一场大战,被李世勣大破于白道(今内蒙古呼和浩特)。
唐军进展之顺利,连李世民都没有预料到,此时的他,正在骊山泡温泉。
已经孤立无援的颉利,此时仅剩身边数万兵马,不得已向唐朝谢罪,表请归附。李世民派唐俭前往安抚,并命令李靖准备迎接。但李靖早已看出颉利心口不一,暂时的服软,只是为了获得喘息之机,以图东山再起。于是在白道与李世勣会合后,决定仿照韩信灭齐之策,趁颉利放松警惕,一举斩草除根。两人分道进军,由李靖实施正面突袭,李世勣则北上提前扼守碛口(今内蒙古二连浩特),防止颉利穿越戈壁返回漠北。
唐俭到达颉利营帐,颉利果然安下心来,设宴款待,准备谈条件。而李靖已率精锐骑兵一万,日夜兼程杀来,前锋苏定方乘着大雾行至离大帐十五里,颉利这才发觉,瞠目结舌向唐俭询问。唐俭何许人也,晋阳起义的元谋功臣,久经战阵的老油条了,一看形势不对,口称前去劝李靖退军,出门上马,夺路先走,李靖大军已掩杀而来。
颉利全无防备,被唐军攻入大营,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阵斩万余,俘虏男女人口十余万,杀义成公主,生擒其子叠罗施。
颉利带领残兵万余,果然试图经戈壁逃回漠北,结果迎头遇上已等候多时的李世勣。李世勣守住要道,连打带俘,又收降五万余人。眼见北还无望,颉利掉头向西,逃往突厥在灵州(今宁夏灵武)西北的最后一处落脚点,准备由此投奔吐谷浑。这一部的首领苏尼失,被唐军李道宗部所逼(上图左下角),同意投降。颉利仓皇夜遁,被苏尼失追回,最终被唐军俘虏。
前后不到三个月时间,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就此灭亡。唐军大胜,拓地至阴山以北,大漠以南。
三、突厥以及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的前世今生
由此可以看出,像突厥这种游牧部落联盟,内部关系是极其脆弱的。原因之一是,他们首先要靠武力强权来维系,而在茫茫草原上,有时一场天灾,或一场胜负,就足以导致强弱转换,各部落重新洗牌。从匈奴到鲜卑,再到突厥,就是一种部落联盟领导权的更迭。
再有,就是利益关系的调整。当中原王朝衰落时,游牧部落还可以暂时联合起来,一起对外掠夺。而一旦中原王朝复兴,他们南下受阻,就只能互相攻伐,就像突厥的分裂和内乱,突厥在颉利可汗之前的处罗可汗时代,就因为隋朝的强大,而欺凌过薛延陀和回纥,为他们后来的反叛埋下了伏笔。包括后来的蒙古,在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种情况。当然再后来蒙古在一个超级强大的成吉思汗领导下建立了国家,那是后话。
所以我们说匈奴、突厥,到底是个什么?面对强大的敌人,瞬间就会土崩瓦解,说明他们的血缘融合和情感认同程度都还不够深,因此可以说他们连民族都还没有形成,何谈国家?这种情况,直到回纥的兴起才有所改变,这些人跟唐朝关系好,稳定发展,慢慢才演变成为维吾尔族。
所以说匈奴和突厥严格来讲,都不是国家。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姑且称之为民族,因为毕竟具有了民族的部分特征),在契丹人建立辽国以前,都属于部落联盟性质。他们在与中华文明的对抗中,是长期处于下风的。野蛮怎么可能够战胜文明呢?
那么,为什么匈奴、鲜卑、突厥又能够一度无比强大?那是因为中华文明自身出了问题。周朝的宗法制出了问题,匈奴人兴起;秦朝的法制出了问题,又是匈奴人兴起;汉朝的士族政治出了问题,鲜卑等五胡兴起;南北朝分裂时期,突厥人兴起。只有在这个时候,游牧民族才得以发挥其骑兵机动性优势,加上他们残忍嗜杀的性格,就显得极为可怕。
但是,中华文明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又屡屡能够迎来复兴。中国一强大,对游牧民族实施分化瓦解,他们唯一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李靖一举灭突厥,就在于知己知彼,略施小计,便手到擒来。
颉利可汗被俘后,各部落陆续投降唐朝的又有十万人,李世民在其故地新设十个州予以安置。
这就是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的主要归宿,绝大部分融入中华文明。据有关研究,他们很可能本身就是华夏民族的分支,因北方的气候条件被迫接受游牧生活。这样说来,其实本就是一种文明回归。其中鲜卑是主动回归,因此融合程度也最深。
原受突厥统治的少部分其余部落,或北投薛延陀,或西奔西域,后来西突厥和薛延陀也先后被唐朝攻灭,他们被迫继续西迁。这是中国北方游牧民族另一种归宿,现在有很多人研究匈奴和突厥的后裔,就是针对这个群体,认为他们是匈奴和突厥的分支。
其实他们谈不上是谁的分支,因为本身就是不同部落。也许他们无非也是当年,曾经打着匈奴和突厥旗号的众多部落之一而已。游牧民族无历史,谁还搞得清呢。
可能是突厥曾经的辉煌,让他们记忆犹新,所以时不时还会拿出来抖愣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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