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党争在每个朝代都有,著名的有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唐朝中晚期的牛李党争,宋朝的党争,明朝的党争。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诉求,所以,争论不可避免。
但是,宋朝的党争最有意思。
宋朝的党争,双方不管政治诉求是什么,骂就行了。
党争
因为宋朝是文人的时代,文人多了,自然话多,宋朝统治者又专门设了一个谏官,特意用台谏来抑制权臣。不管这些文官怎么对骂,骂皇上也行,都不会受到处罚,所以宋人的文人气焰很盛。
文人火大,火大了抑制不住,就骂异己,加之宋朝文人还个个都是文学大家,欧阳修、范仲淹、苏轼、司马光、王安石,你知道的这些文学大家,个个都是宰相级别的大官,写起诗来骂对方,那才是别有一番风味,还把诗文流传下来。
唐朝的牛李党争,本质上是门阀士族和寒门科举士子之间的斗争。而且双方的政治主张很明确,从对待藩镇割据,对待回鹘、吐蕃的政策,对待宦官专权,对待佛教僧侣,对待冗官冗吏上,牛李两党的主张大相径庭,不可妥协。
宋朝的党争,总结起来就是:
喜欢结党;
喜欢排挤;
喜欢标榜;
喜欢攻讦。
宋朝文人士大夫之间的争论,太有意思了,不论什么事情,都要争上一争,并无是非,只有意气之争。
比如,拿最著名的王安石变法来说,王安石是一方,另外一方是反对他的。我们看看都有谁,司马光、吕公著、韩琦、富弼、欧阳修、范纯仁、苏轼、苏辙,关键是在这些反对王安石的人之中,又是不属于同一党,他们之间互相攻讦,纷纭嚷嚷,对于政治,其实他们并没有一定的主见。
02
至于为什么宋朝的党争如此儿戏,大概就是统治者的纵容。宋朝的统治者,为了防止像前朝那样权臣辈出,就特意用台谏来抑制权臣,加重皇权。
苏轼说:
历观秦汉,以及五代,谏诤而死,盖数百人;而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议者讥宰相但奉行台谏风旨而已。
意思就是,言论自由,谏官无罪。骂皇上,皇上最多不高兴而已,骂江山社稷有关的,那就是宰相的过错了。别掖着藏着,看不惯就说,都是奉旨骂人的。
所以导致的后果就是文人士大夫蜂拥而至,纷纷以谏言为高尚。
宋朝的士大夫,就因此“务为名高”、“好持苛论”的习气。
喜欢求名,遇事就要起哄,到后来就弄成一种群众心理的样子。
好持苛论,便彼此不能相容,就弄得互相妒忌,不免要用不正当的“竞争”“报复”手段。所以喜欢结党,喜欢排挤,喜欢标榜,喜欢攻击。这就是宋朝士大夫人人同具的习气。
苏轼
苏轼就因为党争就贬,差点丢掉性命,司马光、王安石也多次被贬。但相比起前朝,宋朝这些士大夫命运就好多了,遇到始皇帝这样耳根子不喜别人叨扰的,还能让你说话?别说始皇帝了,汉武帝,唐太宗都不一定能容得下宋朝这帮文人。
恭维自己的同党,便说得比天还要高;毁骂异党的人,就说得禽兽不如。
所以,我们在看宋朝历史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错觉,君子与小人,忠臣与奸臣都齐全了。宋朝怎么有这么多的君子,还有这么多的小人?有这么多忠臣,还有这么多的奸臣呢?比如一些戏曲里就把潘美、杨业、王安石等弄得形象分明,一看谁就是奸臣,一看谁就是忠臣。
可当真如此吗?白脸的就是奸臣?红脸的就是忠臣?
实际上这是宋朝的风气所致,人人为群众心理所左右而已,谁也算不得上是君子,谁也不一定是小人。
司马光骂王安石是奸贼小人,那王安石就一定是小人了吗?不见得吧。
王安石
别的不说,王安石的诗就写的很好,可司马光也编撰了《资治通鉴》,这么一来,旁人定以为司马光是政治家,王安石是文学家,其实又被迷惑了。
王安石才是宋朝真正的政治家和改革家。所以,他招致了众怒。
司马光写诗讽刺王安石:
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苏轼也写诗讽刺王安石:
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教明月送将来。
可早些年,王安石和苏轼的关系也很好,王安石因为主导了变法,就被宋朝的几乎所有文人都骂了个遍。
苏轼的父亲苏洵也写过《辨奸论》,直接把王安石骂成了大奸贼。
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
文笔犀利,可见对王安石的憎恨有多重,可他们之间有什么大的仇恨吗?没有,实际上,就是意气之争,至于,政治主见,还是其次。
但这些人对王安石的谩骂攻击,却是贻害甚大。宋神宗一死,旧党的人就重新起来了,王安石被罢相,变法被废,宋朝也就差不多快完了。
宋朝只有在王安石主政期间,颇有大一统王朝的样子,对外军事上取得了不可多得的胜利。对内也无民愁盗起,可惜的是变法中断。
但为什么宋朝的人就把王安石骂的一无是处呢?
一是因为意气之争,宋朝人的党见,闹的太凶,无关是非,就只有意气,反对他的人,个个都是大文学家,王安石的名声怎么能好?二是因为王安石变法触动的利益太多,导致一些与他交好的人也和政敌联合起来反对他。站在王安石这边的,除了宋神宗,再无他人。
自古变法者皆没有好下场,如商鞅、如吴起,皆以身殉法。如果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人真的与他政治主张不同,那一定会置其于死地,不杀王安石不足以泄愤。但王安石变法被废之后,王安石却保全了下来,可见,这些人无非就是意气之争,并无政治是非。
但因为毫无意义的党争,弄得政局不稳,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放手去做,四面掣肘,这才是最大的危害。
03
宋朝的党争之祸,是从宋真宗时期开始的。
当时王钦若和寇准互相排斥,后世人人都以为寇准是君子,王钦若是小人,实际并非如此,君子与小人哪有那么容易定义。
因为澶渊之盟是寇准力主签订的,当时辽军打来,寇准主张亲征,王钦若主张迁都。真宗采纳寇准之意,但结果却不如人意,和辽签订了澶渊之盟。王钦若说澶渊之盟是城下之盟,真宗就很惭愧,王钦若主张封禅来雪耻。寇准也没反对,反而也上书献符瑞。
可见两派之争,并无什么政见异同。
寇准
真宗末年,又启用寇准为宰相,刘皇后管事以后,将寇准罢相,启用丁谓。仁宗即位之后,又罢了丁谓,用王曾,后来用吕夷简为相。仁宗想要启用夏竦为枢密使,谏官范仲淹攻击夏竦,说他是奸邪,仁宗不得已用杜衍。
然后杜衍之党就和夏竦之党,互相指责对方为奸佞,欧阳修还为此做了一篇《朋党论》。
仁宗后来用范仲淹为宰相,富弼为枢密使,没过多久,就被罢相,杜衍为宰相。御史中丞王拱辰攻击其婿苏舜钦,和王益柔,于是,杜衍罢相。富弼、范仲淹、欧阳修都辞职了。
王拱辰高兴的说:我一网打尽了。于是,夏竦又为宰相。
这是真宗、仁宗朝的党争。
到了英宗时,发生了濮议,这是宋朝士大夫起哄最严重的的事件。仁宗死后,因为无子,即位的是濮安懿王之子赵曙,就是宋英宗。
次年,诏议崇奉生父濮王典礼,侍御史吕诲、范纯仁、吕大防及司马光、贾黯等力主称仁宗为皇考,濮王为皇伯,而中书韩琦、欧阳修等则主张称濮王为皇考。
英宗贬吕诲、吕大防、范纯仁三人出外。
士大夫起哄到了如此地步,纯粹是社会风气所致,人人为群众心理所左右,实际上,争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就是什么都要争上一争。
到了神宗时,更是因为王安石变法,闹意气,互相攻击,真正的政治诉求是什么,早已不重要。
王安石变法的失败,也是宋朝的失败,宋朝不仅对外不行,对内更不行,内政日趋腐败,豪强压迫更甚,宋朝百姓,实则是苦不堪言的,下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