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钊林
图片由四川罨画池博物馆提供
近千年前的南宋时期,绍兴人陆游在成都担任蜀州通判。住在罨画池(现位于四川成都崇州罨画池)的22个月里,展现出爱旅行、爱美食、重情义、善自嘲等诸多生活家的一面。为纪念这位绍兴诗人,崇州罨画池博物馆还专门修建了一座陆游祠。
崇州罨画池博物馆里的陆游像跨越千年,成都休闲、安逸、丰富的生活环境,依旧吸引着无数浙江游客前去打卡。
蜀中乐,长相忆
□刘钊林
因得罪朝中主和派,于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隆兴通判被罢后,陆游在山阴乡野一闲即四年。直到乾道五年(1169)底,主战派在朝中稍有抬头时,陆游才再次被启用,任命为夔州通判,第二年陆游启程赴任。至孝宗淳熙五年(1178)春赴诏东归,告别成都,陆游留蜀八年。
期间,雄奇山水、前线战斗、官场磨砺、成都繁华,打开了陆游视野,其精神境界大获飞升,人生大格局彻底打开,诗文艺术迈上新巅峰,成为生命旅程高光时刻。
初始的郁与无奈
隐居日子,有志难伸,对渴望建功报国的陆游来说,十分无奈,恬淡中掩饰不住悲伤。但陆游无论顺逆,都会积极生活,充满期待。他终于等来了夔州任命,恰如《游山西村》诗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生命虽初露曙光,但未来如何,陆游尚不清楚。夔州是“巴山楚水凄凉地”,与抗金前线差距太远,45岁的陆游,受此任命,五味俱陈。友邻祝贺,他也提不起精神,说:浮生一梦耳,何者可庆吊?
夔州,平台太小,三年任期,做不出成绩,陆游抑郁着,诗多苦楚,略过。
生命的激情与飞扬
夔州任期末,陆游给宰相虞允文写信,说在四川境况凄凉,儿子30岁、女儿20岁,尚未婚嫁,请求帮助。此时陆游长子25岁,四舍五入幅度大了点,但更说明陆游内心焦急。
虞允文也算主战派,但与陆游并无深交。陆游的信打动了他,他提笔交待四川宣抚使王炎,妥善安置陆游。
王炎是政治新星,办事干练,能文能武,对陆游早有耳闻。他立即聘陆游为宣抚使干办公事兼检法官,襄助军政。
终得前线之职,陆游兴奋异常,打点行装,只身连夜出发,开赴宣抚使治所南郑前线,拉开了向往已久的戎马生涯。
长途跋涉,赤日烈风,黄沙扑面,十分辛苦,但这已不重要,在《鼓楼铺醉歌》中,陆游坚定地说:四方丈夫事,行矣勿咨嗟!
南郑,北瞰关中,富庶而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陆游以此为根据地、光复河山的信心倍增。他6岁练武,熟读兵书,文韬武略,一到南郑,如鱼得水。陆游迅速进入角色,研究地形,训练行伍,侦察敌情,样样尽心,成为王炎得力帮手。“地近函秦气俗豪,秋千蹴鞠分朋曹。苜蓿连云马蹄健,杨枊夹道车声高”,这样的句子节奏,能轻易感受到陆游的欢喜。
陆游剑术好,但骑马射箭太弱,于是天天练臂力,骑射,不久之后,竟能在马背上左右开弓,百发百中,令王炎惊为异人。
陆游力能博虎,从他诗中判断,在秦岭一带,他至少杀过两次老虎,都是一剑封喉,如武松之威风。
南郑的历炼,令陆游的文化自信与军事自信空前建立,其诗风与书风大变,此后岁月里,豪放成为其人生主基调。“悲歌击筑,凭高酹酒,此兴悠哉”,诗词中,这样的句子成为常态。“驿书驰报儿单于,直用毛锥惊杀汝”,就是写书法,他都笔如剑槊,字为军阵,气势非凡。
官场的欢乐与感伤
命运总是与陆游开玩笑,他还在山中巡查敌情呢,消息说,王炎被调往临安。因为王炎练兵有素,军队力量大增,还训练出了两万战斗力极强的蕃兵。功高盖主,令朝廷担忧了。宋朝就有这缺点,不管中奸,皇家特怕军臣太强大,这就注定了这个王朝迟早倒在武力不足上。
王炎调离,幕府星散,陆游悲从中来。快乐军营生活戛然而止,他十分无奈,只好骑着驴子,赶赴成都安抚使司参议官岗位。
理想破灭,陆游沮丧不已。过剑门关时,他写下了名诗《剑门道中遇微雨》,情绪令人心痛:
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
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沮丧归沮丧,此时的陆游,已经过战争洗礼,其爱国思想得到了升华,诗歌也深深植入了生命的坚强与高度。
乾道八年(1172)末,陆游到达成都。但这里的繁华与安逸,并非陆游所求,他说:逆胡未灭心未平,孤剑床头铿有声。
后来,老友范成大来成都,出任四川制置使,两人喝酒迷花,吟诗作赋,“以文字交,不拘礼法”,好不自在。但也因此,被对手们抓住把柄参了一本,言其“不拘礼法,恃酒颓放”。陆游因此被罢,回家领祠禄。受此打击,陆游索性放开了,在《和范待制秋兴》中,他如此写:“名姓已甘黄纸外,光阴全付绿尊中。门前剥啄谁相觅,贺我今年号放翁。”其放翁之号,由是而来。
其实,此时陆游,并非真颓唐,他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心绪无以排遣,借诗酒抒怀。“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此时出炉的《关山月》,令人痛彻心扉,即是最好的注脚。
岁月的追忆与期待
淳熙五年(1178),陆游赴诏,离开成都,赶赴临安,开始了人生新旅程。
蜀地岁月里,短暂的军旅经历,给了陆游以安慰,后来岁月里,对此念念不忘。如,在福建建安时,他渴望战斗,伤感地写:刺虎腾身万目前,白袍溅血尚依然。圣时未用征辽将,虚老龙门一少年。
四川不少老友,曾给陆游以温暖,离开后,他们经常书信往来。比如,张季长,陆游与之相依了一辈子,季长仙逝时,他老泪纵横。
刊刻自己一生作品时,陆游取名《剑南诗稿》《渭南文集》,足见他对这段经历的怀念。
“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临终一首《示儿》诗,惟关家国,让人怆然涕下,成为千年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