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四月，四川建昌卫指挥使月鲁帖木儿起兵造反。月鲁帖木儿手下叛军人数上万，对明朝在整个大凉山地区的统治产生了巨大的威胁。明太祖朱元璋在要求四川都司积极平叛的同时，还急令正在征讨罕东（现今新疆和田地区）的凉国公蓝玉紧急南下，务必要将叛军一网打尽。蓝玉，这位洪武朝的一代战神，恐怕也没有想到平定月鲁帖木儿之乱，竟然会成为自己军事生涯的绝唱。今天笔者就来简单分析一下月鲁帖木儿之乱发生的原因，及明军平叛时的军事调度。
建昌卫：连接四川和云南的重要通道
建昌卫（治所在今四川省西昌市），在元代属于云南罗罗斯宣慰司。其地处于大渡河以南，金沙江以北，乌斯藏以东，可谓“沟通川滇，西临番族”，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洪武四年，明军平定四川。当时罗罗斯宣慰使安普卜之孙安配审时度势，在本宣慰司土官任然服从元朝统治的情况下，率先向明朝伸出橄榄枝，此举为其家族日后在建昌地区统治的延续奠定了稳定的基础。但也为日后安氏家族与月鲁帖木儿的矛盾埋下了伏笔。
洪武四年，镇国上将军罗罗斯宣慰使安普卜之孙配率众归附，遂命以招安旁夷有功，授昭勇将军，子孙世袭。（《蜀中广记卷三十四》）
明太祖朱元璋
洪武十四年，明军在傅友德的率领下大举征伐云南。在明军摧枯拉朽般的攻击面前，云南全境很快平定。洪武十五年正月，明朝设立建昌卫指挥使司，而早就与明朝眉来眼去的安配则被任命为建昌卫指挥使。原本世守建昌的月鲁帖木儿家族，却在明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才被迫投降。因此明朝虽然为了安抚其家族，依然授予月鲁帖木儿建昌卫指挥使一职，但实际权力却掌握在安配手上。同时为了加强统治，建昌卫被划归到了四川都指挥使司名下进行管理。
洪武十五年冬十月壬寅，故元平章月鲁帖木儿等自云南建昌来朝，贡马一百八十匹，拜上故元所授符印。诏赐月鲁帖木儿袭衣、靴袜，家人绵布一百六十匹。（《明太祖实录卷一百四十九》）
不甘人下的月鲁帖木儿
无论是《明史》还是《明实录》对于月鲁帖木儿在元朝的官职记载都是“平章”，是从一品高官。而安配原先的官职是罗罗斯宣慰使，品级是从二品。但是由于安氏抢先一步向明朝投怀送抱，因此现在月鲁帖木儿只能屈居安配之下，这无疑令他感到非常不爽。两人唯一一次在《明实录》中同框，史官的记载就是安配在前，月鲁帖木儿在后，这也反映了二者的地位高低。
（洪武十六年八月）乙酉，建昌卫指挥使安配、月鲁帖木尔等献马，诏赐绮帛、钞锭有差。（《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五十六》）
太祖朱元璋
在与安配的直接交锋中无法占到上风的月鲁帖木儿想了一条“曲线救国”的法子。洪武十八年的时候，月鲁帖木儿凑了三百匹贡马，同时举家入朝，想凭借这次贡马留在南京生活。我们无法揣测为何太祖朱元璋拒绝了月鲁帖木儿的请求，可能也是不愿意开这样一个口子。不然各地土官都借着这样名头涌入南京，不但南京城无法负担，就安全性来说也有着极大的隐患。
洪武十八年春正月丙子，赐建昌卫指挥使月鲁帖木儿文绮百匹、钞五百锭。时月鲁帖木儿举家入朝，请遣子入学，愿留其家于京师。 上不许，厚赐遣还。（《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七十》）
叛乱起因：明朝政府对当地土官势力的蚕食
失望而归的月鲁帖木儿既不甘于屈居安配之下，又无法从正规渠道打开缺口，心中焦躁无比。而此时明朝为了加强边远地区管理所采取的“建立卫所，开展屯田”的策略，引起了当地土官势力的的不满，双方一拍即合，开始谋划对朝廷的反叛。
一、建立卫所
洪武二十一年，明朝决定在四川设立苏州卫指挥使司。注意这里的苏州，并不是指现在位于江苏省的苏州市，而是位于建昌之北，即今四川省冕宁县。明朝虽然任命了当地土官帕兀它为知州，但是却派出羽林右卫指挥佥事陈起领军到苏州坐镇，对于本来在当地一手遮天的帕兀它来说，明显是不可接受的。
（洪武二十一年十月）庚午，置四川苏州卫指挥使司。初，以土官帕兀它为知州，抚其夷民。 至是命羽林右卫指挥佥事陈起领军至苏州，筑城置卫以镇之。（《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九十四》）
二、开展屯田
明初对于新占领地区，一向是打下一地便建立卫所开展屯田，这样最大限度地保障了部队的粮食供应，减轻了中央的财政负担。因此苏州卫设立之后，明军依然按老规矩开展屯田生存。但是对于原先居住在卫所附件的大量当地“土人”来说，他们的田地将不可避免地受到侵夺。洪武二十五年正月，右军都督佥事欧阳琳在上奏朝廷的时候指出建昌卫在扩建城池的过程中，侵占了大量的民田。
由此可以看出，无论是卫所的建立，还是屯田的开展，都会损害到当地土官、土人的利益。再加上早已心存不满的月鲁帖木儿，一场风暴即将到来。而朱元璋对此显然也早有预案，月鲁帖木儿起兵之后，明军除了由名将蓝玉领衔平叛之外，朱元璋还从南京和陕西调动一万五千余人前往建昌卫、苏州卫戍守，进一步加强卫所的军事力量和屯田力度。这些举措对于明朝政府完全掌控四川边远地区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月鲁帖木儿叛乱
叛军战斗力堪忧
洪武二十五年三月，已经致仕（退休）的建昌卫指挥使安配来朝贡马。感觉时机已经成熟的月鲁帖木儿趁机发动叛乱，他集合了德昌、会川、迷易、栢兴、卭部并西番土军一万余人，杀害官军男女二百余口，随即对建昌发动攻击。
当时安配虽然人在南京，但新任建昌卫指挥使安的也毫不含糊。他没有简单的据城自守，反而打开城门，亲自率领部下精兵发动反冲锋。月鲁帖木儿部下人数虽多，但大多属于乌合之众，在安的亲自指挥的攻击面前很快败下阵来，退往阿宜河一带。
（洪武二十五年夏四月）癸丑，建昌卫指挥使月鲁帖木儿、绎忽乐等叛。合德昌、会川、迷易、栢兴、卭部并西番土军，杀官军男女二百余口。掠屯牛，烧营屋，刼军粮，率众万余攻城。指挥使安的以所部兵开东北门出战，败之。斩首八十余级，获马五匹，擒其党十余人。贼乃退屯阿宜河。（《明太祖实录卷二百十七》）
建昌卫啃不下，月鲁帖木儿掉头直奔苏州卫而去。明初卫所军队的战斗力之强悍，远非明末可比。苏州卫指挥佥事鲁毅采取了和安的同样的打法，那就是大开城门，以骑兵给予叛军迎头痛击。面对明军的凶悍打击，月鲁帖木儿再次败退而走。但是毕竟叛军人数达上万人，卫所军队无法对其造成重创，朝廷必须出动正规军才行。
杀鸡用牛刀
对于月鲁帖木儿的这次叛乱，朱元璋本人相当重视，早早就定下来由凉国公蓝玉挂帅的决策。但是由于当时蓝玉远在甘肃，因此老朱下令蓝玉的老部下聂纬为总兵官，徐司马为左副总兵，率陕西步骑南下。四川都指挥使瞿能为右副总兵，率所部兵马随同平叛。等蓝玉赶到之后，所有部队统一受凉国公指挥。
其实在明军主力赶到之前，瞿能率领的四川本地军队已经抢先逼近了月鲁帖木儿的老巢柏兴州（今四川省盐源县）。月鲁帖木儿不敢于明军决战，使出诈降计摆了瞿能一道，趁机逃脱。
凉国公蓝玉
六月中旬，蓝玉抵达建昌。对于此前瞿能的失误，朱元璋没有追究，让其戴罪立功。同时老朱反复告诫蓝玉不要相信月鲁帖木儿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对于其派出的求和使者一律拘押。总而言之，这次朱元璋之所以出动蓝玉来狮子搏兔，其中的一个目的就是要把叛军全部消灭，不留隐患。
其月鲁帖木儿多子，往往以之出质，若有来者收抚之。大军必多方搜捕，毋信其虚言，必擒之而后已。（《明太祖实录卷二百十八》）
双狼寨大捷
瞿能在蓝玉到来之前贻误军机，放走了月鲁帖木儿。虽说朱元璋允许他戴罪立功，但是在翻脸无情的蓝大将军面前，你必须得有功不是。
因此红了眼的瞿能主动请缨为前锋，在双狼寨一举击溃月鲁帖木儿主力。随后明军又连续攻破托落等寨、水寨关及上匾寨，进至打冲河三里所。月鲁帖木儿再次大败，被迫向柏兴州方向转移。
四川都指挥使瞿能率各卫兵至双狼寨，擒伪千户段太平等，贼众大溃，月鲁帖木儿败遁。能督兵追捕，攻托落寨，拔之。转战而前，进至打冲河三里所，与月鲁帖木儿遇，大战，又败之。俘其众五百余人，溺死者千余，获牛马无算。（《明史卷三百十一·列传第一百九十九》）
明军初战大捷之后，朱元璋继续在南京运筹帷幄，为大军输送源源不断的后勤保障。由于四川都司主官全数出征，景川侯曹震奉命接管四川都司，训练士兵，以俟调用。普定侯陈桓往陕西修连云栈入四川，都督王成往贵州平险阻，治沟涧，架桥梁，以通道路。通过对陕西、贵州进入四川道路的整修，从而确保蓝玉大军的粮饷都能够及时到位。
平定叛乱
明军在七月取得双狼寨大捷，此后的三个月内却迟迟没有动静。其中固然有月鲁帖木儿狡猾避战，明军难以找到其主力的原因。但是笔者以为皇太子朱标的去世，可能也是其中原因之一。朱标于四月底去世，当时蓝玉还远在罕东。等他接到朱元璋让其南下四川的圣旨之时，应该同时也听说了皇太子去世的消息。蹊跷的是，蓝玉在第一时间内并不想按照朱元璋的安排南下。也许他是在观望，看朱元璋会选谁做接班人。毕竟他的大军一旦进入四川，以蜀道之难，再想快速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既而有诏命玉讨建昌叛酋月鲁帖木儿玉，又欲探入番地，取道松叠，以达建昌。会霖雨积旬，河水泛急，玉悉驱将士渡河，麾下知非上意，多相率道亡。玉不得已，乃由陇右抵建昌。（《明太祖实录卷二百十七》）
太子朱标
笔者在之前的文章中说过，朱元璋对于到底是立朱允炆还是朱允熥为皇太孙，是有过犹豫的。但是他老人家的手腕太高超了，眼看着蓝玉在四川按兵不动，他一声不吭。八月份的时候，朱允熥的舅舅开国公常升跟着大部分的勋贵一起被派往山西练兵。随即老朱在九月份揭晓谜底，朱允炆被册立为皇太孙。此后老朱立即严词要求蓝玉尽快平叛，而蓝玉也乖乖听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派人以计诱降月鲁帖木儿。
从前文我们可以知道，月鲁帖木儿是非常狡猾的。虽然史书上没有详细叙述蓝玉是如何诱降月鲁帖木儿的，但我们可以肯定蓝玉找到了月鲁帖木儿叛军的主力并予以了彻底的包围。月鲁帖木儿在走投无路之下接受诱降，无非是想保命而已。只不过蓝玉从一开始接到的命令，就是对叛军格杀勿论，因此月鲁帖木儿虽然投降，依然难逃一死。
洪武二十五年十一月甲午，总兵官、凉国公蓝玉兵次柏兴州。玉间遣百户毛海，以计诱致月鲁帖木儿并其子胖伯，遂降其众。遣人送月鲁帖木儿至京师，伏诛。（《明太祖实录卷二百二十二》）
结语：月鲁帖木儿的叛乱，是建昌当地土官势力对于明王朝的一次激烈反抗。而朱元璋对于这次叛乱的坚决打击，则显示了朝廷要完全控制建昌地区的决心。同时朱元璋在皇太子朱标突然去世的情况下，调凉国公蓝玉入川平叛，体现了其高超的政治手腕，从而为皇太孙朱允炆的册立提供了良好的政治环境。而一代战神蓝玉之所以被大材小用，主要原因在于他是皇孙朱允熥舅姥爷。此后蓝玉在十一月底班师回京，十二月底回到南京，次年二月即被诛杀。一场平平无奇的平定月鲁帖木儿之乱，就此成为蓝玉的绝唱，可惜可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