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正统十一年十二月,明英宗收到了来自大同的讣告—代王朱桂薨逝了。这不由让明英宗震悼不已,因为代王朱桂是明太祖朱元璋之子,跟明成祖朱棣一个辈分,明英宗要叫朱桂曾叔祖,是历经六朝的超级宗室元老。
当时仅存的太祖之子只有第十八子岷王朱楩、十七子宁王朱权、第十三子代王朱桂。朱桂是三人之中最年长的一位,同时也是朱元璋最长寿的儿子。
经过一番思量,明英宗决定“缀朝三日”以悼念这位曾叔祖,并且赐谥“简”,故朱桂亦称“代简王”。一德不懈曰简,平易不訾曰简,治典不杀曰简,正直无邪曰简...是个不折不扣的美谥。
客观来说,这位代王配不上这个美谥,相反其人是个十足的恶人。是大同军民的噩梦,被人称为明初藩王“四大恶人之首”。就连明初几位帝王提到他也不由眉头紧皱,恶心连连。
可就是这么一位在封地肆虐的藩王,却屡屡得到几代帝王的宽宥,且以高寿而善终。那么这位代王朱桂究竟有啥特殊背景?又做了哪些恶事?今天笔者就来讲讲代王朱桂的生平。
大同代王府,图侵删
太祖十三子,封国大同
朱桂,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三子,生于洪武七年七月,生母为郭惠妃。之所以说朱桂背景特殊,其母郭惠妃也是其中一点。
众所周知郭子兴是朱元璋的引路人,是他的恩人,同时也是马皇后的义父。而郭惠妃就是滁阳王郭子兴的次女,马皇后的义妹。郭惠妃一生为朱元璋诞下三子二女,可见其有多受宠。
郭子兴剧照,图侵删
洪武十一年正月,年仅五岁的朱桂被封为豫王,一同被册封的兄弟还有蜀王朱椿、湘王朱柏、汉王朱楧、卫王朱植。
册封皇子椿为蜀王、柏为湘王、桂为豫王、楧为汉王、植为卫王,改封吴王橚为周王。——《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一十六》
洪武二十四年七月,朱桂年已十八,老父亲朱元璋又为他张罗了一门好亲事。以开国第一功臣徐达次女为朱桂的正妃。而徐达长女则是明成祖徐皇后,也就是说朱桂跟朱棣除了是兄弟外,同时也是连襟,这也是朱桂的又一特殊背景。
洪武二十五年三月,朱桂被改封为代王,并于该年八月就藩大同。为了保障朱桂在大同的威望,徐达次子徐膺绪也被朱元璋派往大同,世袭大同卫指挥佥事,世代守护代王一系。
大同是明代九边重镇,就藩大同的意义非比寻常,意味着朱桂还要负责守卫边塞。事实上也是如此,朱桂在军事上由三哥晋王朱棡节制,曾多次协同晋、燕、辽、宁等诸王出塞。
就在朱桂即将大有作为之时,因皇位的更迭,朱桂差点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洪武三十一年六月,明太祖朱元璋驾崩,皇太孙朱允炆即位。建文帝一即位,就干了一件大事—削藩。很不幸,朱桂正处这一批的削藩名单。
建文帝朱允炆剧照,图侵删
朱桂是九边重镇的“塞王”,势力虽不及秦、晋、燕、宁诸王,但也非内地藩王可比。而且他在封地大同多有贪暴不法的行为,是个好借口。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燕王朱棣的连襟。因此在建文元年,朱桂被废为庶人,幽禁大同。
《明史.本传》记载代王朱桂准备策应燕军起兵,可事实上朱桂被削藩在前,朱棣起兵在后,如何策应?笔者以为,朱元璋诸子看起来人五人六,可遇上真事都是怂包一个,朱桂也不例外。
建文四年七年,一场由削藩引发的“叔侄大战”以叔叔朱棣的胜利而告终。代王朱桂这个小老弟也因此而翻身,被恢复王爵,次年归国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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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军民的噩梦,恶心四代帝王
其实在洪武时,朱桂并没有太多的违法事。在明太祖朱元璋编撰的《御制纪非录》中,记载了他的儿子们的不法事。关于朱桂的,最严重两条,一是打死千户一名,二是打伤军民甚多。这种“战绩”,比起秦、周、齐、潭、靖江诸王,他算是中规中矩的“老实人”了。
管马老千户不与校尉马疋,(代王)趣令左右打死,又不数月打伤人甚多。——《御制纪非录》
按说朱桂在建文时期吃了四年牢饭,此番归国应该会更加老实的。他的兄弟们,如周王朱橚、宁王朱权、辽王朱植、肃王朱楧等诸王在经历“靖难”风波后,可是一直在夹着尾巴做人。可据之后的史料来看,朱桂反而是愈发暴力了。
永乐元年二月,距离朱桂复爵不过数月时间,明成祖朱棣就收到来自大同多份告御状的奏本,都是关于朱桂在大同的不法事:如屠杀军民,抢夺财务等等。为此朱棣下了一份颇为严厉的申斥诏书:吾弟忘了在建文时被囚禁的日子了吗?如今朕放你归国,让你安享富贵,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吗?
乙卯赐代王桂书曰:别久,怀思不忘。闻弟在国纵杀戮、取财物,人甚苦之。人言虽未可必信,然告者众矣,果若其言,吾弟大谬......吾弟纵恣暴戾如此,独不记建文时拘囚困苦之辱耶?今日脱吾弟囚辱,复诸富贵安乐之地,乃虐人无已。——《明太宗实录.卷十七》
到了永乐元年五月,才三个月的时间,又有不少来自大同关于朱桂违法的奏报。朱棣派遣官员核实后,罪名多达三十二条。但是看在中山王徐达及徐皇后的面子上,只是让朱桂改过自新。
上遣人察之,其有实迹,至是赐敕条其三十二罪,以让之且俾悔过迁善云。——《明太宗实录.卷二十一下》
前后两道申斥诏书都没能朱桂老实分毫,一直我行我素。忍无可忍的朱棣只能诏朱桂入朝,朱桂胆子倒大,不去!朱棣二诏,这才慢慢悠悠的前往南京。
朱棣看到弟弟是这种态度,是彻底怒了,大骂朱桂:“
尔所为傲狼悖慢,上违祖训,下虐军民,无君无兄,大逆不道。
”得了,你也别来了!!把朱桂半路遣返,直接把三护卫、仪卫削了,仅留下校尉三十人听用。
明成祖朱棣剧照,图侵删
护卫一削,朱桂在永乐一朝算是老实了不少,起码没有再次发生屠戮军民、肆虐大同的事件。甚至在永乐十六年还恢复了被革掉的护卫、仪卫司,增加了两百石的禄米、五百名军士。
实际上,那是因为朱桂把屠刀伸进了王府内部,转而把野火撒在了王府官员、王妃徐氏、诸子身上罢了。(下一节在细讲)
时间来到宣德年间,此时皇位已经经过的两次更迭,在位的是明宣宗朱瞻基,朱桂的侄孙。仗着辈分高,背景大,朱桂那颗暴戾的心又活泛了起来。
已经六十高龄的朱桂,经常携带两个幼子朱逊炓、朱逊烠穿着短衣小帽,猥猥琐琐地穿梭在大同府的大街小巷。手持木棍,袖中藏着、短斧、铁锤,见人就打,俨然三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
上闻代王桂常着短衣小帽,引其子逊炓、逊烠出游市中,或步,或骑,手执大棍,袖藏斧、锤,迫逐军民而捶之。——《明宣宗实录.卷一百一十三》
这种虐杀大同的军民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明宣宗驾崩,明英宗即位还在进行。真是难能可贵阿,近七十的高龄还能上街打人。而明宣宗、明英宗父子也不能像明成祖朱棣一样,骂孙子一样骂朱桂,一个叫他叔祖,一个叫曾他叔祖,二人也只能尽量委婉规劝。
明宣宗朱瞻基剧照,图侵删
代王府家事,一地鸡毛
朱桂在封地内作恶也就罢了,其王府内部也是一地鸡毛。王府长史、纪善等朝廷命官也被时常谩骂、折辱。就连正妃徐氏、世子朱逊煓也难逃厄运。
朱桂与徐王妃、世子一家三口是经历过磨难的,一起在大同吃了近四年劳饭,夫妻感情应该愈发深厚才是,事实却相反。只因背后有一个推波助澜的的女人—小妾徐氏。从史书上来看,这个徐小妾不是善茬,在史书中着墨不少。
早在建文四年十二月,朱桂当时刚刚复爵归国不久,徐小妾就怂恿朱桂上了一道奏疏,为她的兄弟徐忠求官,而且开口就是正三品的指挥使。这份奏疏惹的朱棣颇为不满,因为靖难时“徐忠本党附群奸,以危我者”,是站在朝廷一方的。但是朱棣还是给了一个百户的职位。
这个徐小妾还是个心黑手狠之人。朱桂曾经宠幸侍女菊花、荣花,徐小妾听闻后非常嫉妒。用大粪糊住两个侍女的口鼻,幽禁空室,导致两个小妾身上长癞、皮肤溃烂。又不给药医治,手段着实让人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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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永乐时期的头几年,因为徐皇后的缘故,朱桂与徐王妃还算能保持表面上的平和,徐小妾也不敢过分跋扈。永乐五年七月,随着徐皇后的薨逝,朱桂与王妃之间的关系便不可调和了。
二人的关系到了什么地步?永乐七年九月,朱桂在徐小妾的挑拨之下,徐王妃及其子朱逊煓被赶出王府,衣食无依。而朱逊煓年轻气盛为母出头,惹怒了朱桂,朱桂甚至一度有杀子的打算。
当时朱棣正在巡幸北平,朱逊煓从大同逃往北平,才算幸免遇难。为此朱棣又下了一份严厉的申斥诏书给朱桂,把世子朱逊煓送返大同,要其好生对待徐王妃母子。
敕代王桂曰:人之至親,莫親於父子。爾不能以禮正家,惑於婦言,陷世子於惡。且世子未有極惡大過,爾必欲殺之,屏居於外,使遑遑無依。為人父者此獨何心?——《明太宗实录.卷九十六》
一份申斥诏书自然不能让朱桂悔悟,对待徐王妃母子依旧是冷漠相待。导致朱逊煓已经二十岁了还没有成婚,这放在当时算是晚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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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十年三月,朱棣听闻后,也只能摇头叹息。为此特意召见代王世子朱逊煓入朝,为的是解决朱逊煓的婚姻大事,把中兵马指挥使胡昇的女儿册封为世子妃。
永乐十六年十二月,世子朱逊煓在惶惶不安之中逝世。就算是儿子已经去世了,也没能让朱桂心软分毫,反而诋毁儿子“狠傲荒淫,违越礼法,不顺其父”,最终被朝廷赐了一个恶谥“悼戾”。
一个处处被冷落的世子,衣食都不保,哪来的脾气“狠傲”,哪来的钱财“荒淫”,他的最大的恶可能就是“不顺其父”吧!
都说生于王侯之家是来享福的,可如朱逊煓这般,却是来受罪的,生前被冷落,没有享受一点富贵,死后还要背负骂名。最不幸的是,他还留下幼子、幼女还要接着受罪。
据史书记载,朱逊煓的诸子女,都是靠徐王妃、遗孀胡氏带着几名年老的内使下地种菜养活的。活得还不如一届平民,连寻医问药的余财都没有。
(故世子之子随其祖母别处,府中禄米未尝沾赐,止藉内使数人耕种供给,尤可怜悯。)
宣德二年三月,徐王妃病重,朱逊煓的长子朱仕壥被迫上疏朝廷为祖母求医问药。明宣宗也是知道代王府这一堆破事的,只能叫朱桂的第三子潞城王朱逊(火宁)去劝劝朱桂,让他照看好徐王妃跟诸孙。
故代世子之子仕壥奏:祖母徐氏病剧,遂敕潞城王逊(火宁)启父代王善视之,与医药毋致失所。——《明宣总实录.卷二十六》
朱桂到底有没有为徐王妃请医治病并不清楚,反正徐王妃在两个月后薨逝了,朱逊煓遗孀胡氏也在次年薨逝了。徐王妃在弥留之际为孙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为两个孙子争取应有的地位。经过她的努力,长孙朱仕壥被册封为世孙,次孙朱仕墰被册封为镇国将军。
己巳,代王妃徐氏奏:长孙仕壥年十五,次孙仕墰年十二。乞行冠礼,赐封爵,为之择配。上以命行在礼部,既而尚书胡濙奏曰:代王世子已薨庶长孙合称代世孙,典郡王冠服。庶次孙合授镇国将军,与一品冠服候。——《明宣宗实录.卷六十六》
代王府长史戴礼是个好官,非常同情徐王妃子孙的遭遇。也趁机上疏明宣宗:代王朱桂年老久病,应该让世孙朱仕壥代为管理代王府。
代王大同府,图侵删
虽说朝廷答应了让世孙朱仕壥代为管理王府,可朱桂又不是第一次把朝廷的诏书当作废止。对朱仕壥的迫害也没有停止过,朱桂经常携带他与徐小妾的两个儿子朱逊炓、朱逊烠(也就是经常同朱桂游街串巷打人的那二位),携带砖头、铁锤打砸世孙的府第。
尔兄弟二人又常随父及宫人,用砖石铁锤打破世孙府门,意欲害之,世孙躲避得免,是汝不有宗嫡也?——《明英宗实录.卷六十七》
正统八年二月二十日傍晚,徐小妾又带着一帮随从打砸世孙府,意欲加害朱仕壥。亏得朱仕壥机灵,翻墙逃出府外,逃到大同总兵官、武进伯朱冕都司衙门才算得免。事态严重,明英宗特意派遣皇亲武定侯郭玹(郭英之孙)前往大同宣读诏书。
丙辰朔,书复代王桂曰:今得大同总兵镇守及都御史等官奏,二月二十二日夜,代世孙投入都司衙门,云宣宁王母徐氏暮夜逞凶,击门怒骂,势欲肆害,闻之骇人。——《明英宗实录.卷一百零二》
如朱逊煓遭遇的还有,广灵王朱逊(火民),母子二人也被朱桂所厌恶,被朱桂赶出王府。也到了要杀子的地步,广灵王逃到时任大同总兵官、武安侯郑亨处才算得免。皇帝也没少为广灵王母子的事操心,诏令郑亨找个住处安置广灵王母子,也多次责令朱桂善待二人。
这么说吧,除了徐小妾的子女外,朱桂的其余诸子、诸孙都没有受到他的重视。史称“代王桂诸孙皆失学”,都是文盲。关于代府子孙的教育问题,代府长史没少上奏朝廷,皇帝也没少下诏朱桂让他管管孙子们。
可见朱桂这厮,不光性格残暴,为人也是非常凉薄。整个代王府是乌烟瘴气,一地鸡毛。
大同代王府九龙壁,图侵删
后记:一代恶藩,以高寿善终
正统十一年十二月,这位明初第一恶藩薨逝于府中,享年七十三。
其实在明初藩王中,比代王朱桂嗜杀的藩王有,如齐王朱榑、秦王朱樉。比朱桂荒唐也有,如潭王朱梓、鲁王朱檀、靖王王朱守谦。
但是有如代王朱桂这般作恶这么长时间,屡教不改的,大明史上属实没有。洪武、建文时期姑且不算,从永乐开始,到正统年间,朱桂整整作恶了四十五年,也恶心了四代帝王四十五年。收到各式各样的斥责诏书就多达三十余道,丝毫不见矫正,厚颜如斯。
明初第一恶藩,实至名归。
那为啥四代帝王都如此宽宥朱桂?其实自靖难后,皇帝对这些藩王的态度是:不怕你违法乱纪,就怕你有能力、有威望,为人又隐忍,丝毫把柄都没有。如辽王朱植、宁王朱权、肃王朱楧、秦王朱尚炳、周王朱橚等王都是如履薄冰,丝毫不敢逾越,但是依然会受到皇帝的敲打。
像谷王朱橞、齐王朱榑、晋王朱济熿就相当愚蠢,在封地肆虐不说,而且还心怀异志,这几位藩王被削藩、除国不冤。而朱桂非常准确的把握了这个度,皇帝忌讳的事情丝毫不沾。
虽然朱桂为非作歹,可这种行为也刚好可以“自污”证明自己没有异志,有此一条,足以让他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