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减水书生
图/来源网络
你好,我是减水书生,与您一同品味历史、感悟思辨。
淝水之战后,东晋经历了10余年国家内乱。
内乱的结果:士族政治被颠覆,权力游戏迎来新玩家。
以刘裕为代表北府军势力,成为一股新鲜血液注入到东晋的权力系统。
连年累月的内乱是东晋权力格局重新再造的内因。
如果说内因是主因、是根本,那么东晋内乱确实很主要、着实很根本。
内乱证明了皇族和士族的“肉食者鄙”,所以平民英雄济济的北府军才能铁肩担道义。
但是,世界是联系的,东晋并非孤立的存在。
五胡乱华的流血恐怖、异族政权的咄咄逼人,是一个不能被忘记、更不敢被忽视的巨大外因。
平静的海面,谁都能掌舵;而波浪滔天的情势,就只能“唯英雄是举”。
可以说,北方异族的虎视眈眈,始终是非常重要的外因。
这个外因制造了波浪滔天的情势,加速着东晋权力系统的新陈代谢。
内因主导、外因加速,交相叠加成就了刘裕和北府军。
所以,进入权力游戏的北府势力,就不能单单称雄朝堂;要站稳脚跟,他们还得北伐中原。
1.羽檄从北来:鲜卑南燕自取灭亡地挑衅
来自东北的鲜卑胡族,是五胡乱华的后起之秀。
鲜卑人既有草原民族的武力,又有中原民族的隐忍,所以在中原混战中能够战到最后。
同时,鲜卑人既能草原游牧,又通中原农耕,所以在群雄逐鹿下能够大批量地建立政权。
南燕的创立者慕容德,是鲜卑前燕政权的皇室成员,被封范阳王。
前燕为前秦所灭之后,慕容德投降前秦苻坚,任张掖太守。
淝水之战后,鲜卑慕容氏集体反叛,建立后燕政权,慕容德复封范阳王、领冀州牧。
后燕衰败后,慕容德便在滑台自称燕王、随后称帝,建立鲜卑南燕政权。
慕容德是一个有作为的君主,重视儒生、从谏如流,积极促成鲜卑和中原士族的融合。
鲜卑汉化,并非拓跋魏的专属,而是这个民族的一贯作风。
但是,慕容德之后继位的慕容超,着实能力不济,南燕开始走了下坡路。
特别是慕容超无事生非,对东晋入侵寇略,纯属自取灭亡之举。
公元409年2月,南燕大军入侵淮北,攻略阳平、济南两郡,俘虏阳平太守刘千载、济南太守赵元,同时驱掠两郡百姓千余家。
此时,东晋执政的北府势力已经初步稳定了朝堂,急需一次北伐来树立威信。
鲜卑南燕的挑衅,正好提供了机会。
公元409年3月,刘裕上表请求北伐南燕,4月由建康水路出击、进入泗水,并于下邳(今江苏淮宁附近)登陆北进。
2.厉马登高堤:晋军碉堡推进、以战养战
自桓温之后,东晋士族便无堪当北伐的英雄。
即便是淝水之战的大好局势,谢玄所部也是劳多攻少。
东晋只能取守而不能进取,所以,即便是走下坡路的南燕,也敢挑衅寇略。
但是,取代士族豪门的北府势力,则是另一番面貌,他们不仅积极进取,而且敢于兵行险着、远程奔袭。
刘裕北伐南燕,就是想建立灭国功勋。
即便退而求其次,也要把鲜卑南燕打残。
所以,刘裕北伐必须是见血的北伐,一定要打出功勋、打出声势、打出威风。
为了能够实现长途行军,刘裕对行军路线进行了认真谋划,在每一个关键要点都建立堡垒、留兵把守。
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确保大军的粮道后勤,防止北伐无功而返。
同时,大量搜集燕军的粮草辎重,并囤积于堡垒之中,以求以战养战。
刘裕的规划虽好,但也得看南燕给不给机会,因为战争是明牌的游戏。
桓温北伐关中之时,氐族前秦政权就采取了坚壁清野的办法,不仅烧毁可用的辎重,而且把地里的麦子全部铲除。
南燕宠臣公孙五楼也是这个建议:要各地关隘守军囤积足够的物资之后,就把多余的全部烧掉,同时把地里的禾苗全部铲除。
刘裕北伐和桓温北伐,都是在夏季,正是禾苗成长待熟之时。
所以,这个季节允许以战养战。
但是,敌人坚壁清野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桓温北伐无功而返,就是因为前秦的坚壁清野。
刘裕会不会也遭遇这种窘境呢?
没有,因为刘裕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帮手,这个帮手就是南燕皇帝慕容超。
慕容超帮了刘裕的大忙,他舍不得地里的庄稼。
青苗布野,非可卒芟。设使芟苗城守,以全性命,朕所不能。
在要青苗还是要性命的问题上,慕容超选择了要青苗。
鲜卑人当真应了刘裕的评价“鲜卑贪”。
鲜卑人毕竟是鲜卑人,他们只会算小账,只要北伐能够顺利推进,地里的麦子便都是晋军的粮食。
放弃辎重、登陆北进的刘裕大军,就是一边筑造堡垒、一边收集物资、一边收割南燕的麦子,然后迅速推进。
3.左顾凌鲜卑:刘裕突破大岘山
慕容超不仅贪财而且轻敌,自恃鲜卑“战车万乘、铁骑万群”,于是玩了一手开关迎敌,要与晋军放马一战。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
现在,南燕就是秦人,而晋军就是九国之师。
天下最厉害的招数就是勾动食指、然后大喝一声:你过来啊。
因为这不只是招数,更是实力。
于是,慕容超使出了这个天下最厉害的招数。
既然你要我过来,那我就过来,于是晋军突破大岘山,迫近临朐、广固。
刘裕的分析是:
驱必死之众,向怀贰之虏,何忧不克。
客场作战的晋军,只能胜、不能败,因为败无可逃、败必死,所以北伐的晋军临阵背水、是必死之众。
主场作战的燕军,可以胜、可以败,因为不胜可逃、败可生,所以待敌的燕军“兵易败散”,是”怀贰之虏“。
慕容超不是没有机会,鲜卑南燕也不是没有人才,即便是公认的奸臣公孙五楼,也提出了极富建设性的作战计划。
燕军上策:据守大岘山,与晋军持久,然后精骑破袭晋军粮道。
燕国中策:固守城池要塞,而后坚壁清野,让晋军无法以战养战。
燕国下策:放敌进入大岘山,然后出城与晋军阵战。
上中下三策,公孙五楼给出了燕军作战的全部可能,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要么取上策、要么取中策。
但是,慕容超必要施展天下绝技、开关延敌,放刘裕入大岘山、然后马踏晋军。
令过岘,至于平地,徐以精骑践之,此成擒也。
鲜卑铁骑确实厉害,只要平原阵战就可精骑践踏。
但是,这就没必要非得把刘裕放进大岘山再践踏,在大岘山之前也是可以的。
于是,南燕太尉慕容镇劝谏:
若如圣旨,必须平原用马为便,宜出岘逆战,战而不胜,犹可退守。
可见,南燕并非没有人才,文臣给出了上中下三策,武将又在上策的基础上加了一道保险。
但是,慕容超却是上天派下来帮助刘裕建功立业的,他谁也不听,就是施展天下绝技:放敌过大岘山,再施以精骑践踏。
4.视死忽如归:北伐将士吊打鲜卑铁骑
2月,南燕寇略淮北。
3月,刘裕上表北伐。
4月,刘裕溯入泗水。
5月,刘裕兵至下邳。
6月,刘裕兵越大岘山。
这里面有个大问题。
那就是大岘山之前的燕军,基本上就没打仗。
否则,一边筑堡垒、一边收物资的刘裕,不可能如此迅速。
兵过大岘山的北伐晋军,不是疲敝之师,而是一路养精蓄锐而来。
那么,慕容超和南燕精骑呢?
超惧,率卒四万就晖等于临朐。
未见晋军之前,必要施展精骑践踏;此时见了晋军,慕容超却怂了。
有主如此,南燕大军就只能悲哀了。
川源之战,给了南燕精骑马踏晋军的机会。
而结果却是:南燕征虏将军公孙五楼被晋军前锋孟龙符部打得惨不忍睹。
贼超奔遁,依险鸟聚,大军因势,方轨长驱。
为了对付南燕的精骑践踏,刘裕准备了四千辆战车。
在辽阔的鲁南大地上,东晋步兵与东晋战车鱼鳞相间、以半月之状向前推进。
而东晋骑兵,则跟在这个移动的“长城”之后,既能防止南燕骑兵骚扰、又能相时机动。
所以,平原交战的南燕精骑,别说纵马践踏,就是迂回突击,也占不到便宜。
之后,刘裕在参军胡藩的建议下,奇兵迂回,成功偷袭了慕容超镇守的临朐城。
慕容超单人独骑逃到了左将军段晖营中。
取得战场主动的北伐晋军,已经打出了士气,于是刘裕亲率大军、进攻燕军段晖部,段晖部一击即溃。
慕容超再逃往国都广固,而刘裕紧追不舍,顺势攻破了广固外城。
慕容超带着一众臣僚、宗室,退至广固内城,死命坚守。
广固城内是南燕的全部精华,朝堂大臣、皇室宗亲,恐惧地看着城外的晋军,眼巴巴地期盼后秦救军。
广固城外是东晋的北伐大军,四处攻略、招降纳叛,勤劳地收割着南燕田地里的小麦、享用着南燕府库里的物资。
如此规模的灭国战争,深入敌境的晋军,居然实现了以战养战。
这只能说不是晋军太彪悍,而是燕军太无能
5.鲜卑南燕遭灭国:老套路遭遇到新势力
广固围城,从409年6月之后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公元410年2月。
可以说,城外野战,南燕的鲜卑骑兵,毫无作为而且一直被吊打。
广固攻城战,才是刘裕北伐的硬仗。
刘裕攻城的战斗经过,可以简单概括为:一面围城攻坚,一面“楚歌”瓦解。
慕容超派往后秦的求援使者,一波接着一波地成为晋军俘虏,然后围着广固城劝降燕军。
城破之后,北伐晋军也让慕容氏尝到了待宰羔羊的滋味,三千南燕宗室被处死,南燕皇帝慕容超被押赴建康斩首。
至此,鲜卑慕容氏所建立的最后一个政权被灭。
总得梳理一下北伐南燕的取胜之因,虽然俗套但却必要。
着重提出几点看法:
一是北伐南燕成功,是纯粹的武力战胜,无关统一,也没有“华夷大悦”。
刘裕是想统一,但他更想在东晋朝堂站稳脚跟。
对刘裕来说,这比统一更重要。
另外,东晋朝堂没有统一的愿望,北方华夷也没有统一的需要。
今年国灭,吾必死之,卿等中华之士,复为文身矣。这是南燕宗室慕容镇对南燕朝堂的汉族士卿所言。
足见,南燕鲜卑宗室已心向中华,而南燕的北方士族也认同了鲜卑。
所以,统一心志、华夷之辨,在永嘉之乱百有余年后,已经不是东晋的优势。
北方的胡人贵族和汉人士族,已经形成了自我认同。
他们不想东晋来统一自己,而是想着自己怎么去统一东晋。
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才是中华而东晋只是披发文身的南蛮。
二是北伐南燕成功,是新势力对旧势力的摧折,军事“贵族”开始引领风骚。
永嘉之乱后的南北对峙:南方是士族集团,北方是胡族武装。
但百余年后,南方的东晋新崛起了军事“贵族”这支新势力。
对东晋,这是新鲜血液;对北方,这也是全新的对手。
这个新势力,更有进取之心,更能适应战场征伐,更能担当未来的统一大任。
东晋的新军事“贵族”,对阵的是北方的胡族武装加士族政治,表面上看是南北较量,而实际上则是新旧势力的较量。
非但东晋有了这种变化,北方胡族和汉族的混合政权,也在往军事“贵族”的路上走。
之后的南北对峙,就是南北两群军事“贵族”的较量。
三是北伐南燕成功,与其说是慕容超的刚愎自用不如说是他错判了对手。
精骑践踏,是胡族武装的强项。
特别是马镫大范围使用之后,骑兵可以实施结阵冲杀,对步兵为主的南方军队是碾压性的优势。
慕容超对战场的设想没错。
放敌进入大岘山,再施以精骑践踏,只要奏效,北伐晋军想跑都难,因为败退之后他们还得再次翻越大岘山。
这就是关门打狗的招数,慕容超不是愚蠢而是狠辣。
但是,慕容超错判了对手。
新的军事“贵族”,刘裕的北府势力,就是研究战争起家的。
他们不是僵化老套的东晋士族,他们既务实又创新,使用的都是全新的套路、专克胡族武装。
所以,非但北伐南燕势如破竹,就是之后攻打北魏和后秦,刘裕也能屡战屡胜。
归根结底的原因就是:南方已经新势力,而北方还是旧胡族;南方已经在创新,而北方还在因循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