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名著《倚天屠龙记》里,明教众人有个绝大的对手——郡主赵敏之父,汝阳王察罕帖木儿。
小说里他是蒙古天下兵马大元帅,兵多将广,手下兼有武林人物助阵,义子王保保也是一时人杰,是抗元力量的最大敌人。
察罕帖木儿并不是金庸先生杜撰出来的,史上确有其人,并且金庸在书里写得已经算比较客气,如果要按照历史来说,察罕帖木儿对当时各路义军来说,是泰山压顶一般的存在,如果他要不是意外身亡,包括朱元璋在内的各路人马生存都是大问题,要想称帝统一全国,恐怕只能做梦想想。
好多人以为元末政府腐朽不堪,元军不堪一击,个个混吃等死,就等着朱元璋发起北伐,直取大都,收复脱离汉人500年的燕云十六州。
哪有这么容易。
元朝政府腐败不假,不少元军战斗力不高也是真,但真正有战斗力的,不是元朝政府直属的正规军,而是众多名将指挥的自己嫡系部队。
名将啊,不是《英烈传》里那些名将,我说的是元朝的名将。
嗯,元朝不但有名将,为数还不少。
掰着指头数一数:脱脱、察罕帖木儿、孛罗帖木儿、王保保、李思齐、张良弼等等。
其中,察罕帖木儿可称名将中的名将,在这些人里可称为第一。
如果按照《权力的游戏》中龙母头衔来形容,他大致可以被这样称呼:
木华黎的后裔、梁王阿鲁温之子、汝宁府达鲁花赤、河南行省平章政事、陕西行台御史中丞、大都守护者、红巾军的梦魇、刘福通的克星、朱元璋的受降人。
这么多头衔,可不是吹的,都有其来历,那是察罕帖木儿靠实力实打实挣来的。
从出身来说,察罕帖木儿来自贵族家庭,他是成吉思汗四杰之一木华黎后裔,家族世代在元朝为官,祖父乃蛮台、父亲阿鲁温也都为元廷效力。
可要是以为察罕帖木儿是凭借出身才得以出头的,那也就错了。
至正十一年(1351年)的时候,朱元璋还刚刚投奔郭子兴,红巾军的领袖是刘福通。短短几年,他率部屡败元军,席卷江淮,到至正十五年已拥立韩林儿为帝,建立起了龙凤政权。
元军的表现确实很差劲,他们战术呆板、指挥不力、军无斗志,似乎早已失去了祖先们无往不胜的荣光。
刘福通是个猛人,此时他兵力号称百万,“广积粮、缓称王”——那是实力弱小,需要猥琐发育的朱元璋才干的事,刘福通要的是一鼓作气,直接推翻元朝。他接连派出四路大军北伐,关中、陕西、山东、山西杀声震天,至正十七年,中路大军已攻克北宋旧都汴梁。
红巾军气焰张天,照这个剧本发展下去,大都也撑不了多久,什么陈友谅、朱元璋、张士诚之流,只能乖乖俯首称臣。
可是啊,这样就把元朝看得太简单了,他们也有猛人啊。
猛人不是来自朝廷,而是来自民间,最牛的一位就是察罕帖木儿。
前面说了,察罕帖木儿虽然出身贵族,这时却并没有功名,也没有官职。但对猛人察罕帖木儿来说,这些都不需要。
他自己组织起当地几百人的民兵,号称“义兵”,也叫“乡军”,与红巾军交战,保卫地方。
虽然只是民兵,在察罕帖木儿指挥下,这些非正规军却爆发出比正规元军更强大的战斗力,屡次击败前来进攻的红巾军。
察罕帖木儿趁机反杀,收复了不少城池,自己实力也壮大起来。
元廷正愁无人可用,察罕帖木儿的横空出世让元顺帝大喜,承认他们为正规军,并为察罕帖木儿加官进爵,授他为中顺大夫、汝宁府达鲁花赤。
这也就是元末时局的真实体现,其实支持元朝的人并不少,官绅阶级大部分是站在元朝立场上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红巾军是农民军嘛,农民军来了,官绅地主哪还讨得了好。
乡军也并非只有察罕帖木儿一家,李思齐、王宣还有后来的王保保等人,都是凭乡军起家,搞得有声有色,得到了元朝册封,被收编为正规军。
这些原本的乡军才是红巾军真正的对手,他们是为自己利益作战,所以格外卖命,毕竟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有好的统帅,乡军的战斗力不输农民军。
察罕帖木儿不是好的统帅,他是特别好的统帅。
从至正十二年起兵起,经历四年征战,他的战绩是不败。
不打仗也能保持不败,察罕帖木儿是连战连胜。
数数他的战绩:
至正十二年,与李思齐一起击破罗山红巾军;
随后屯驻沈丘,屡战屡捷;
至正十五年,进入河南作战,击破刘福通;
夜袭荥阳叛变苗军,尽俘之,安置在中牟;
不久,红巾军大张旗鼓,发兵30万前来中牟决战,察罕帖木儿大破之,一直追杀出十多里;
至正十六年,刘福通的西路军攻破潼关,进入河南。察罕帖木儿率军围剿,西路红巾军无法抵挡,从河南进入山西,察罕帖木儿紧追不舍,红巾军回师继续交战又被击败,只得退回陕西。
元顺帝用察罕帖木儿用得顺手,继续命他出征陕西,虽然派出了还有李思齐、刘哈剌不花等几路兵马,其中的煞星还是察罕帖木儿。
他用计引红巾军主力围攻凤翔,自己设下伏兵,元军里应外合,大破红巾军,被杀者数以万计,伏尸百余里。
接连被察罕帖木儿击败,西路红巾军再也没有实力折腾了,只得退入宁夏,从此一蹶不振。
上面这些还是小意思,察罕帖木儿真正高光的时间要从至正十八年开始。
同一时期,朱元璋刚攻下应天不久,兵力不到十万,地盘依旧还很少。
当年二月,从陕西被调回的察罕帖木儿在太行山南麓伏击北伐的中路红巾军首领毛贵所部,将他们赶出山西。毛贵胆寒,不敢再与察罕帖木儿交战,放弃了原来的计划,绕个大圈子避开察罕,转而攻击上都去了。
五月,察罕又在洛阳击退刘福通大将周全,守住了洛阳。
刘福通派出的各路北伐军,不是被察罕帖木儿遏制就是被他击败,还有的不敢与他交战,只好远远避开,各路人马都没能达到预定的战略目标。
刘福通恨得牙痒痒的,要是没有此人,自己早就北伐成功,攻下大都了!
察罕帖木儿稳定形势后,下一个目标正是刘福通!
五月,他集结人马进攻汴梁,刘福通此时兵力和地盘缩水严重,察罕帖木儿却越打越顺,清除了外围后,把汴梁城围得水泄不通,红巾军屡次出城作战,无一胜绩。
到八月,城内粮草已尽,刘福通不得不护着韩林儿突围而出,连城内的皇后都没能带走,数万官员、家属都被俘虏,要多惨有多惨。
此战后,盛极一时的刘福通实力尽失,从此依赖于其他人的保护,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资本。
相对应的,察罕帖木儿此时名震天下,兵多将广,要说此时天下第一名将,非察罕帖木儿莫属,《英烈传》里那些大明开国名将,这时还都是刚小成气候朱元璋手下的军头。
此时最强大的农民军成了陈友谅,朱元璋刚采纳刘基“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这多少也是看到刘福通被打得如此之惨,意识到谁要做出头椽子就会遭到察罕帖木儿毒打。
但陈友谅并不会放过朱元璋,两人不断互相攻打,朱元璋的勇将花云也在太平被陈友谅杀死,两军大战一场是早晚的事。
朱元璋的麻烦不止陈友谅,张士诚也一直蠢蠢欲动,再加上汴梁失守后,察罕帖木儿又进兵山东,北方屏障已不复存在,他已经暴露在元军兵锋之下。
朱元璋能够坐大,依赖的是刘福通、徐寿辉、张士诚在北、西、东三个方向替他挡住了元军主力,所以他一直没受到元军主力的直接攻击,才能完成发育。
现在形势不妙,三面屏障成了三面受敌,如此恶劣的形势,即使是老朱也吃不消。
尤其察罕帖木儿这个凶神恶煞,要是他拿下山东全境,直奔自己杀来,老朱恐怕就得提前领盒饭。
朱元璋也慌了,相比张士诚或陈友谅,察罕帖木儿更难对付。
左思右想,他决定屈膝,派出使者向察罕帖木儿示好,换取他不来背刺自己。
示好当然不是口头表示一下,要拿出诚意,就得归顺元朝。
老朱也认了,再怎么样也比被灭了好。
朱元璋连续派出两拨使者表示诚意,察罕帖木儿奏明朝廷后,表示愿意接受,并请朝廷回派使者,带去了册封的命令,授朱元璋为平章,也就是省长。
使者是元朝户部尚书张昶,他走的是水路,航海来到方国珍那里,准备从浙东再出发去应天。
但朱元璋很鸡贼,他探听到山东还有个益都没个察罕帖木儿攻下,决定观望一下。方国珍两次派人通知朱元璋,使者都被他扣留。
这个小花招改变了他的命运。
彼时察罕帖木儿已攻下济南,山东红巾军只剩下益都这一座孤城,被元军团团围困,被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拖只能拖一时,龙凤八年(1362年)十二月,张昶终于来到应天,朱元璋已经拖不下去了,准备接受元朝册封,俯首称臣。
谁知,巨变突然发生。
察罕帖木儿在益都城外被已投降的红巾军将领田丰、王士诚派人刺杀了!
元军的麻烦不止于此,察罕帖木儿主力在山东,另一个元朝将领孛罗帖木儿看到山西空虚,竟出兵占了察罕帖木儿的地!
察罕死后,元廷命其养子扩廓帖木儿,也就是王保保接手他的兵权。
王保保也是个狠人,他发兵攻陷了益都,斩杀了叛变刺杀养父的田丰、王士诚等人。
但是,他短时间无力南下了,因为山西受到了威胁,王保保回军与孛罗帖木儿交战,两人大打出手。
摇摆了一年多,几乎就要降元的朱元璋终于改变主意,扣留了张昶为己所用。
这一切,都是因为察罕帖木儿的意外死亡,他和朱元璋是同龄人,都生于1328年,被刺时他仅有34岁。
不难看出,察罕帖木儿如果活着,朱元璋只能举手投降。他是当时元朝唯一一个有能力整合北方资源的人,如果没有察罕的横空出世,北伐这事估计在刘福通手上就成了,元朝可能直接就被红巾军推翻了,那就没朱元璋什么事了。
根据记载,察罕被刺,除了元顺帝痛哭,他的对头孛罗帖木儿也失声痛哭:“察罕若在,我省用多少气力!”
对朱元璋来说,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落地了。
明末有句话——“传庭死而明亡矣”,讲的是孙传庭在陕西败于李自成之手。
元末也有句话,是在听说察罕被刺消息后,朱元璋说的:“察罕死,天下无人矣”。
这绝对是更高于孙传庭的评价,毕竟孙传庭还是被击败了,察罕却是死于阴谋。
孙传庭死,崇祯还有机会;察罕死,元顺帝彻底傻眼了。
察罕一死,元军陷入内战,再也无力南下进攻朱元璋,他才得以先后平定陈友谅、张士诚,吃下这两个最大的对手,老朱才有力量发动北伐。
回看这一切,当时牵动天下形势的,并不是朱元璋,也不是陈友谅,正是察罕帖木儿。
所以,金庸先生在《倚天屠龙记》里写得还是太客气啊,那些明教中人,哪个不是察罕手下败将。
察罕帖木儿之墓位于如今洛阳火车站正北约500米的地方,封土尚在,上圆下方,高约15米。1983年,还在墓南50米处出土石翁仲一座。
民国时期县志记载:
“元赠颖川王察罕帖木儿墓,在县西五里万福寺西,今寺已废,墓在城西北八里许石碑凹金谷园村北邙山下,方形墓,东西各二十八弓,南北各三十弓,高八丈,占地九亩六分。帖木儿为有元一代名将,驻镇河洛,威名远镇,今墓已作驻军练习射击靶场,墓前翁仲石兽犹存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