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80年的正月初一,黄州古道上,漫天风雪中,兵差们押着两个步履蹒跚的人。
别人在欢庆新年,他们却在冰天雪地里举步难艰。
镜头拉近,为首的竟然是大宋流量巨星苏轼!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大儿子苏迈。
刚经历“乌台诗案”,苏轼被贬往黄州做团练副使。
你以为团练副使大小算是个官儿?其实这只是宋朝专门安置被贬官员的别称,本质上啥也不是。
没有编制,没有实际工作内容,拿个30串钱的生活费,还不能辞职,不能离开。
对于大文豪苏轼来说,这样的生活无异于从天堂跌入地狱。
这一年,他刚刚四十四岁。
正是年富力强、报效祖国的好时候,却刚经历一场牢狱之灾,前途茫茫,命运未知。
初到黄州,苏轼内心的煎熬和困顿,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想象的。
白天,往往蒙头大睡;到了晚上,才一个人悄悄到寺外走一走,偶尔买一杯村里酿的苦酒饮醉。
刚刚过去的那场风波,那屈辱的牢狱生活,让他开始怀疑人生;经历的人情冷暖,也让他寒了心。
深夜孤寂,他用《卜算子》表达心迹: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然而现实根本没给他多少时间感伤,吃饭问题首先被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
本来他和苏迈两个人,在定慧院蹭个斋饭,还勉强得过;不久包括苏辙的家眷等一二十人都来了,再也蹭不下去了。
他每个月的30串钱,只能高高挂在房梁上,每天用叉子叉一串来用。
拿到钱就把叉子藏起来,避免冲动剁手。毕竟,这样用都会月光,哪还禁得起多用!
但再怎么节省,一大家子人的吃喝还是成问题。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朋友马正卿找当地知府申请了一块废弃的营地给他用。
这块营地压根就不是种植用地,到处都是瓦砾,杂草丛生。
但好歹有50亩啊,如果都种上粮食和菜,温饱问题不就解决了?
文豪也得向现实低头。
苏轼换上布衣,戴着草帽赤着脚,当起了开荒农民。
由于这块地位于城东门的山坡上,潜心田园种植的苏轼叫它“东坡”,自己也称为“东坡居士”。
至此,文人苏轼正式变身为农民苏东坡。
他节衣缩食买了一头牛来帮忙耕田,整日在地里忙活,操心着浇灌、病虫害、旱涝问题。
风吹雨淋中,他的皮肤黝黑粗糙,看上去和当地的农夫没有任何区别。
但看到挖的井冒出汩汩泉水,种的菜长出碧绿嫩芽,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宁静。
曾经那漩涡般的政治纷扰,都在那一刻离他远去。
身体辛劳了,农活沉重了,心却越来越清澈透亮,越来越轻盈。
几个月来辛苦的开荒历程,改变的不仅是名字,是全家人的温饱希望,还有他几尽颓丧的精神世界。
他开始敞开心扉,与左邻右舍“把酒话桑麻”,结交和尚、道士、医生等各行各业的新朋友。
他吃着自己种的大麦饭,自己煮的东坡肉,喝着自己酿的蜜酒,越来越感觉到,不当官自己也可以养活全家。
他还根据《易经》中的原理,发明了一套简易的练功方法,让到了黄州水土不服的一家人很快强健了起来。
他的煮肉方、酿酒方、练功方,包括一些治疗时疫的药方,都分享给了当地的百姓,极受欢迎。
在黄州这块贫瘠的土地上,他像一棵晒干的菜浸入水中一般,慢慢舒展开来,一天天变得鲜活莹润。
他他担心官府哪天把那块地收走,就打算自己另买一块地,扎扎实实住下来。
就在去看地的那一天,天突然下起了雨。众人没带雨具,都觉得狼狈不堪,只有苏轼毫不介意。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场雨突如其来又倏然而去,阳光已在短暂阴霾后绽开笑容,一如他近年来跌宕的人生。
什么样的风雨都会过去,莫如坦然迎接风雨,昂首大步向前。
从风雨中走出来的苏东坡,在斜阳中与生活达成了和解。
不再去计较过往得失错漏,不再去纠结那些遗憾与愤慨,只认认真真地过好当下的每一个实实在在的日子。
家人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生活平淡却温暖,一个成年人还求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