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四年(618年)三月,当前不久还在对镜感叹“好头颅,谁当取之”的隋炀帝,在深夜被叛军擒拿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梦想——已经被宇文化及实现了!
这位失去了至高无上权力的皇者,才真正意识到了死亡的可怕。他对生死再不复嬉笑,先是奋力逃跑未果,再是哀求饮用毒酒自尽,最后被叛将令狐行达拎到绳索上活活缢杀。
他的皇后做了别人的俘虏;他的宗亲兄弟十不存一;他的帝国轰然崩塌在了石头城……
当李密的瓦岗军,以秦琼、单雄信、程咬金为将,围攻东都洛阳时,洛阳城并没有等来援军。他们的的皇帝杨广,带着隋朝最精锐的骁果军,乘坐浩浩荡荡的龙舟船队一路下江南而去。
随行的皇室成员、文武百官、妃嫔宫女、船夫军队近二十万人,各种船只绵延二百余里,附近500里的州郡百姓都被迫为船队提供巨额粮食。
没有人再试图挽救这个垂危的政权,包括他们的皇帝!到达江都并不能让杨广放心,他又渡过长江,跑到南京增加那自欺欺人的安全感。继而自暴自弃,彻底什么都不管,整日风花雪月、纵情歌舞,整日选拔江南民女填充后宫。
与此同时,追随杨广南下的数万骁果军却失去了一切:远在关中的家人、赖以为生的房屋与数代耕耘的土地。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怎样,他们数千里外的祖产如何追回,天各一方的家人如何再见,甚至这口大隋朝的军粮还能吃上几天。
瓦岗军猛攻洛阳,李渊父子晋阳起兵,更是攻入了长安,他们的家乡关中已经沦为敌国。但他们的皇帝,依旧没有管他们的死活,那美妙的歌声似乎就是行宫的永恒。
他们昨日的一切已经失去,明日的希望也看不到一丝光亮。于是,一场自下而上的串联,正在失去了一切的骁果军中秘密进行——他们需要希望,他们想回家!
武贲郎将司马德戡率领万余骁果军精锐负责禁卫,眼见部下思乡心切,就网罗一批人准备趁乱起事,抢夺宫廷财宝之后,一起结伴返回关中故乡。
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智及得到消息后非常高兴,劝说司马德戡应当趁天下大乱,利用精锐的骁果军起兵反隋。不然带着巨量财宝返乡,等待他们的只有被人掳掠。
司马德戡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决定正式造反。但是起事需要有个领头人,而且这个人地位要高,几个人合计后选择了大将军宇文述之子宇文化及。当弟弟宇文智及带人告知将要推举他为头领造反时,宇文化及一度吓得冷汗直流,好久之后才缓过神同意。
公元618年3月10日一个深夜,原本负责防守宫廷的骁果军在司马德戡的率领下,一举冲入宫廷。无数思乡心切的隋朝禁军的怒火,撕碎了大隋最后的体面。
当仓皇逃窜的杨广,被抓到一众骁果军面前时,他依然大声质问道:“我有何罪,你们为何造反”?马文举挺身而出:“陛下三征高句丽,三战三败、军士丁壮死者逾百万;一条大运河,百万民众死于劳役,民间起义沸腾;强壮的男人死于刀兵,女人妇孺填于沟壑;如今国家都要灭亡了,陛下您依旧沉溺酒色,连我们这群骁果军都无家可归了,您怎么没有罪过呢”?
隋炀帝无言以对,继而怒吼道:“我确实对不起百姓,可你们这些人那个没有享受荣华富贵,我何曾亏待你们?今天的事,谁是主谋”?
司马德戡慌乱之下吼道:“全天下都怨恨你这个暴君,哪里又是一个人谋反呢”?
于是诛杀杨广,杨广又道:“天子有天子的死法,怎能对天子动刀?拿鸩酒来”。马文举不许,令狐行达冲上前去将隋炀帝活活勒死,至此大隋猝然亡国。
杀死杨广后,愤怒的骁果军又将城中的隋朝宗室纷纷屠戮,幸存者十不存一;萧皇后为首的嫔妃宫女,全都做了宇文化及的战利品;城中金银钱粮,填满了每个士兵的口袋。
心满意足的骁果军们,踏上了返乡的征程,他们在徐州劫掠牛车2000辆,来装载抢来的金银财宝。浩浩荡荡的十万骁果军及宫廷人员,一路北上而去,但是路途过于遥远,沿途州县又都拒绝为这支叛军提供粮草。
等快到黄河的时候,这支军队粮草断绝、人困马乏,士兵怨气滔天。司马德戡见军心不稳,决定除掉宇文化及,自己成为叛军首领。宇文化及与司马德戡之间又爆发激烈内战,这支北上回家的骁果军在内乱中死伤惨重。
最终,司马德戡等人尽数被诛,而要获得如此大规模军队的粮草,黄河沿岸只有瓦岗寨占据的洛口仓有足够存粮。断绝了粮草的骁果军,就像一头垂死疯狂的野兽,不断对瓦岗军发起进攻。
为了洛口仓、黎阳仓的粮食,双方在童山下从清晨杀到天黑,李密被乱箭射伤、几乎被擒。秦琼、陈咬金身份重伤,仍冲阵救主,瓦岗军才没有彻底败亡。而击败隋朝最后的精锐骁果军的,却是粮草的断绝,士兵纷纷逃散、跑着十之七八。
童山一战,蒸蒸日上的瓦岗寨被打断了筋骨,精锐老兵损失严重,俘虏的骁果军又不能有效消化;宇文化及的骁果军没了粮草,在不断的逃散中上演着最后的疯狂,这一切都便宜着洛阳城的王世充与远在长安的李渊。
最终走向穷途末路的宇文化及,在回念起当初被骁果军拥立、杀杨广、俘虏萧皇后、打开宫廷内库时的无限风光,最终在癫狂中选择了称帝。他狂笑的说出来那句千古名言:“人生固当死,丈夫岂不为帝乎”!
于是自称皇帝,毒杀傀儡杨浩,定都魏县、国号为许,以一县之地立了个只存在几十天的荒唐国度,最终在癫狂中死亡。
回顾杨广到宇文化及灭亡的始末,以及这支迫切回家的骁果军的消亡,我们不难看出:当这支大隋的精锐,无人顾忌离家千里的他们时,他们便会愤然吞噬杨广;当黎阳仓、洛口仓的粮食近在眼前时,饥肠辘辘的他们,又能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打残如日中天的李密瓦岗军;当宇文化及建立起荒唐的许国时,他们又如浪花般消散在那个纷乱时代。
从始至终,各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却都来自同一支骁果军。只不过,当统领他们的人们,为了争取他们赖以生存的粮食时,他们会爆发出雷鸣般的力量;当他们回家时的愿望被傲慢的帝王无视,当他们的刀刃,沦为一个一县之国的欲望工具时,他们的战力又会迅速消散。
而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唯一决定他们表现得,只是统领他们的人——是否真的在意他们,是否真的为了他们的利益而战。从杨广之死到宇文化及的皇帝梦破碎,这支隋末乱世中奔腾的骁果军无不在诠释着一个朴素的道理:政治看似自上而下,其实是自下而上!
看似大脑能够轻易指挥全身各个部位,但整个身体都由一个个原子、分子组成。大脑能指挥全身的前提,是整个身体都在正常运转。当一个个分子、原子停止运转时,再强壮的身体、睿智的大脑,也都会顷刻间化为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