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观察网 历史 明朝蒙古骑兵烧杀抢掠,戚继光却临阵退缩,为什么?

明朝蒙古骑兵烧杀抢掠,戚继光却临阵退缩,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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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浅樽酌海,又名细雨丝竹

系列:与戚继光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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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八月十九,北京安定门以北,空气仿佛凝霜积雪,四辆首尾相连、形状怪异的偏厢车把土默特蒙古俺答汗的先锋小分队震得逡巡不前。这种战车远看如同一头硕大无朋的怪兽,只依稀存在于个别人关于祖先传说的童年记忆中。而那个传说之于蒙古人而言绝不美好,甚至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梦魇,寒心酸鼻的程度不亚于沈安生因父亲沈世泽抗倭遇害而反复重现的那个噩梦。

“开火!”戚继光指挥偏厢车发动反击。佛郎机炮、火箭、鸟铳轮番怒射,土默特人猝不及防。他们的骑射战法纵然独步天下,骑兵和骏马的血肉之躯也敌不过快速刚猛的火器。而他们射出的羽箭在战车偏厢的阻挡下也失去了用武之地。死神呼啸着穿梭于阵中,不断炸开夺命的烟花,火星又引燃一簇簇腥红的血花。那始料未及的“怪物”对手把土默特骑兵打得人仰马翻。惊惶之间,他们愈加想不出破解良方,只得暂时退去。

“有用、有用!”戚继光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欣慰地握紧刀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早前,他精心撰写《备俺答策》上呈,却因人微言轻,石沉大海。不过,立志“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他,在与倭寇交手之前,终究先在俺答汗的土默特部蒙古骑兵阵前证明了自己行兵布阵和临机权变的天赋。实战是锤炼指挥能力、增强军人信心的最有效途径。戚继光庆幸自己把握住了这个百不得一的宝贵机会,多年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捷报传入城内,王璞喜形于色,护送孟学曾、沈安生舅甥俩返抵小商队住处,即刻横刀跃上战马,急不可耐地要赶赴安定门。孟玉英挽住缰绳劝说:“战场刀枪无眼,请夫人姑且留居敝处暂避!”

“不!丢手!”王璞自然不肯依从,断喝一声,拍马驰往安定门。孟玉英有所不知,慢说旁人,即便戚继光在场,也不敢干涉王璞的决定。

然而,迫切期盼与戚继光并肩作战的王璞在奔赴安定门的途中遭到当头棒喝。明军飞骑四出,传达兵部尚书丁汝夔的命令:“坚壁固守,不准出战!”

王璞大惑不解,一鼓作气驰至安定门,果见戚继光已老实听令,将偏厢车组撤回城内了。城门紧锁,所有肩负守土重责的人都在沉默,放任土默特骑兵在郊外烧杀抢掠。京畿居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王璞怒不可遏,责问戚继光:“昨日大同﹑保定﹑延绥﹑河间﹑宣府﹑山西﹑辽阳七镇兵陆续抵京,我军兵力充裕、军容壮盛,为何怯懦不战,坐视鞑虏涂炭生灵?你们对得起百姓的赋役供养吗?”与其说她在质问戚继光,不如说在质问兵部尚书丁汝夔。

“严阁老(严嵩)教丁尚书下令严禁出战。诸镇兵虽至,但将帅无不以保全本镇实力为要务,加之朝廷供应粮草不力,士卒疲于奔命,军无斗志,乐得束手观望。”戚继光面容紧绷,每一条青春的肌肤纹理都被难言的耻辱和压抑的愤怒所浸泡,分不清哪些是汗水,哪些是心底渗出的透明的血。在非常情势之下,他也不理王璞立的不成文“家规”了,用顶撞而非温雅的口吻回应,“我一个小小的登州卫世袭四品指挥佥事、京师城防总旗牌官,率领区区数百名东拼西凑的部下,竟能公然抗命不成?”

“严端公的主意?”王璞一怔,继而切齿冷笑,“呵呵,那就不足为奇了……”(注:明朝人有时称内阁首辅为“端公”。)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内阁首辅严嵩一手遮天,截留兵部尚书丁汝夔上呈的《备边十要》和《退虏长策》等十数封奏表,对嘉靖帝封锁信息,转身摆出“真心为你着想”的诚恳姿态,对丁汝夔循循善诱,“出战做什么?请问足下有无必胜之信心?倘若战败,丧师失地的罪名可就扣在足下的头上了。足下担不起啊!我观俺答其人,胸无大志,一味婪取财物,无意攻城拔地。且由着他在京畿抢个痛快,他心满意足了,自然退兵。”

一语惊醒梦中人。黎民百姓的死活与乌纱帽的去留,孰轻孰重?丁汝夔心头打起了小鼓:“宣大总兵、咸宁侯仇鸾走严嵩之子严世蕃的门路,一路畏战避敌而一路平步青云,现晋升‘平虏大将军’,节制诸军,依旧未敢出战。他的秘诀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严嵩言之有理,世上哪里有‘万无一失’?‘一失万无’倒是屡见不鲜!只要避免作战,便永远不需承担战败的后果;而一着不慎、损兵折将,我却有可能身败名裂、失去一切!不、不可出战!”

于是,一纸“避战令”便传到了戚继光等前线将士的手里。戚继光沉声反问王璞,声线因怒火炙烤而有些扭曲变形:“保定巡抚、兵部杨侍郎(杨守谦)襟怀坦荡、驭下多恩,一廉如水,材优干济,有治边之功,在北疆声隆望崇。他此番辅佐仇大将军提督内外诸军事,亦是无可奈何。换作是你,又当如何?”(注:明朝人有时称总兵为“大将军”,此处“仇大将军”指仇鸾。)

“这……”王璞无话可说。她咽不下这口气,旋身奔上城门楼,夺过一名兵士所配的弓箭,朝城外放出一枝熊熊的火箭,让它喷射着无穷的恼恨,刺向世间林林总总、光怪陆离的恶之灵:“

滚!这是什么不可救药的世界?

俄顷,他们获悉:仇鸾到孤山一线遛了一圈,两手空空地还师京城,在东直门看热闹,居然神出鬼没地送回了六个土默特骑兵的首级报功。据知情者透露,那不过是仇鸾在路上遇见六具躺在野地上的土默特阵亡者遗体,顺手斩下其首级冒功罢了。兵部右侍郎杨守谦得不到仇鸾主力部队配合,孤军迫近俺答的大军,察觉自己进退失据、孤掌难鸣,也不敢轻率出击。

消息灵通人士传言,嘉靖帝闻听杨守谦止步不前,龙颜勃然变色、甚不欢悦。两相比较,仇鸾着实“聪明绝顶”,利用六颗捡到的人头谎报战绩,欺上瞒下,据传已骗取嘉靖帝青眼相看。

戚继光神情凝重,默然良久,背着其他人,低低隐隐地对王璞说了一句:“

军容壮盛是表面文章,只能娱人眼目。

俺答汗的蒙古土默特部骑兵在京畿地区一连掳掠数日,至八月二十三,兴尽撤兵。此时,狡猾的仇鸾却出兵了,命部下间隔安全距离,尾随俺答军队西去,对朝廷谎称自己挥师西进追击。

仇鸾所部跟随土默特骑兵“散步”至白羊口,不承望白羊口的明军守将真刀真枪地截击俺答军。为避锋芒,后者突然掉头东返,与装腔作势的仇鸾所部迎面相撞!仇鸾的部队吓得如鸟兽散,俺答的部下也无心恋战,道路瞬时拥堵混乱不堪,酿成一起严重的踩踏事件。仇鸾过后清点现场,拣出土默特士兵和明朝平民的遗体八十多具,斩下头颅八十余颗,冒充追击战果,进献给嘉靖帝。

然而,真相唯独嘉靖帝一人不知,天下人尽皆知。在“庚戌之变”期间,明军贪生怕死、无所作为,致使京畿百姓孤立无援,损失惨重。京城民怨沸腾,要求追责的怒吼一浪高过一浪。在排山倒海的喧嚣中,戚继光禁不住用沉痛的话音与王璞私语:“杨侍郎危矣!他平素清廉自持而胸无城府,在北疆创下殊勋茂绩,往昔一度得蒙圣眷,故此朝中一些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朝廷急需一个份量足够平息公愤的替罪羊,恐怕是舍‘杨’其谁了。”

戚继光只猜对了一半。严嵩的狠毒无耻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他非但诬蔑杨守谦,还过河拆桥、翻云覆雨,将采纳自己“免战”建议的兵部尚书丁汝夔一并推下万丈深渊。最终,丁、杨二人坐“贻误军机”之罪,受戮于市,给群情激愤的京城百姓一个交待。而与杨守谦、丁汝夔的悲惨结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善于投其取巧的仇鸾更上层楼,在严嵩父子的暗中提携下,奉调进京,荣任京军三大营总督。

年轻的戚继光、王璞闻讯,整整一天食难下咽,仿佛八珍玉食都索然无味。他们亲身见证“庚戌之变”这一出历史大戏,青年理想中一场“同仇敌忾”的伟大战斗落得一地鸡毛,反而亲眼目睹浑浊之世的众生百相,结果倒足了胃口。晚间,孟学曾、孟玉英、平翠莲携沈安生、沈信送来一尾鲜鰦鱼和一壶“杏酪汤”,告知“杏酪汤”是安生独立完成的,请戚继光、王璞品鉴,他们难却盛情,方勉强进食。

谈及杨守谦之死,孟氏姐弟深表惋惜:“杨侍郎生前巡抚山西的年头,我们曾经到他的任所做买卖,当地父老对他风评极好的。可惜、着实可惜,死得不值!”

“可我不明白。”沈安生道出心中的疑惑,“既然说杨大人是冤死的,那么北虏蹂躏京畿的时节,官军好端端地,为什么偏不肯征剿虏兵?”她扑闪着一双光明闪耀的眼睛,睇视着戚继光:“戚哥哥,您也乖乖从命,闭营不出呢!?”

孟玉英气得拍她的肩膀一掌:“你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孩子家,不懂大人的苦衷……”

“沈二婶,休怪令媛。”戚继光苦笑道,“慢说她童言无忌,就连贱内也曾这般责备我。其实,纵使全京畿百姓齐声责难于我,我也理应哑口无言、洗耳恭听。”

历史长河隐介藏形,却又无处不在。戚继光耳听它的涛声,有时奔腾,有时平缓,但从不停滞。倒霉的,饮恨九泉;走运的,趾高气扬。宦去官来,你方唱罢我登场。唯有这条属于时间的河流照常运转,不为任何人驻足片刻。戚继光凝望岁月的最幽远处,再看看沈安生,复又稍稍侧转身,温和地扫一眼王璞,终究微垂下眼皮,用深邃而清明的话音在脚下的长河里敲出一朵又一朵小水花,在王璞、沈安生看来,那是一个接一个的“无奈”:

“我不畏死,但我不愿在无谓的内耗中屈辱地死去。”

是的,他要留身报国。这具躯壳仅有一次生命,依托于躯壳之上的灵魂仅有一世发光发热的机会;即便有来生,他不知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许将面目全非?所以他不能把此生断送在严嵩、仇鸾之辈的屠刀下,满腔热血与才情,只能留待沙场挥洒。

“呼~”王璞释然,抖擞精神,请孟玉英教自己做鱼。孟玉英笑道:“上次安生回家转达您的意思。奴就琢磨,用元末传下来的这个烹制鰦鱼的法子最适宜。下面,且容奴口述、安生演示,夫人冰雪聪明,必定过目不忘。”

“对、对!做菜喽!无论如何,人们都得好好吃饭,恢复体力,方能继续在世间行走、履行各自的使命!”安生忽然顿悟:外祖母、母亲传授给自己的烹饪之道,意义正在于此啊!

她手脚利索地剖鱼、清理脏腑,洗净,切成不大不小的鱼块,另将清水、料酒按1:1的比例调匀、下锅,搭配姜片、椒、酱油,开始煮鱼,煮熟出锅即成。王璞喜眉笑眼地击节叫好:“哈哈,做法简明,不会把我读书练武的时间消磨在灶台上,甚合我意!”

“上菜啦!”沈安生把做好的鱼捧上戚继光和王璞简陋的餐桌,“戚哥哥、戚嫂嫂,肉足饭饱、养精蓄锐,回海疆打倭贼去!”

餐毕,戚继光神清气爽,拿出“孤蓬自振”的劲头,一面散步、活动筋骨,一面构思新作——《御寇方略》。沈安生、平翠莲帮忙洗涤炊具、餐具,忙碌间,孟玉英厨艺班子的一位厨师汲汲惶惶地赶到,告知孟氏姐弟:“仇鸾家人找到咱们的住处,说是慕名前来,雇请咱们去他家的咸宁侯府,协助操办庆功宴。便是新任京军三大营总督的那个仇鸾……”

沈安生在旁木然无语,回眸看向母亲孟玉英:“去?还是不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浅樽酌海,又名细雨丝竹,毕业于南京大学,金融从业者、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文史控、推理迷、言情痴、考据癖,热爱“用文字画画”,创作的唐代历史背景小说《神探王妃》1-4册已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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