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1120年)的“海上之盟”,一直被视为导致北宋灭亡的重要推手。不少人觉得短视、幼稚的北宋朝廷被金国给忽悠了,金国联宋灭辽后,又背盟弃约攻灭了失去屏障的北宋。这种观点是不是事实,详细了解“海上之盟”的经过后就会有清晰的结论。
1118年宋徽宗遣使渡海,就联合攻辽一事试探金国的口风。虽然宋使没有带国书,完颜阿骨打还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遣使携国书随宋使回汴京与宋廷正式商议此事。对于攻辽后如何分配利益(土地),完颜阿骨打的态度是各凭本事。
但这次谈判双方未能达成盟约,原因倒不是利益分配不能达成一致。
其一,宋廷对两国地位的看法让金国难以接受。金国使臣一到汴京就获得“补官,给全奉”的待遇,而且宋徽宗答复完颜阿骨打用的是诏书而不是国书。也就是说此时宋廷把金国为自己的藩属国。
其二,宋使临时中止了议约。宋朝派出的第二批使臣带着宋徽宗的诏书随金使返回的途中,听到谣言说辽金议和了。宋使就让金使自行携诏书返回,相当于中止了议约。
第二年完颜阿骨打觉得灭辽就算是不需要宋朝帮忙,也得预防宋朝倒向辽国,遂再次派出使者要求继续议约。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完颜阿骨打在国书中特意提到“若果欲结好,请早示国书,若依旧用诏,定难从也”。
这次宋徽宗玩了一个“巧”,虽然没下表示从属的诏书,但也没给表示对等的国书。他让宋使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向完颜阿骨打说明自己在联合攻辽方面的意愿。但这封书信却让双方对攻辽后的利益分配,产生了严重的误解。
宋朝想要拿回旧汉之地即“幽云十六州”(如果同意这个条件,宋愿意将给辽的岁币转给金),但是宋徽宗的书信中在这块只提到“燕京并所管州城,原是汉地”,这句话很难和“幽云十六州”划等号。
金国就认为宋朝只是要辽国的燕云路(幽、蓟、瀛、莫、涿、檀、顺,共七州),并愿意每年给付五十万岁币。双方遂在严重误解的情况下,正式达成了联合攻辽的意向,而且没有正式签约。
1121年宋廷再次遣使至金国商议联合攻辽的细则时,之前埋得雷就爆了。
宋使在觐见完颜阿骨打时,询问金国准备什么时候出兵帮宋军攻占西京(即云州)。完颜阿骨打提醒宋使双方约定的是“燕京并所管州城”,并出示了宋徽宗的书信为证。无法反驳的宋使,只得强行将“燕京并所管州城”解释为幽云十六州。
完颜阿骨打虽然很气愤,但也不想就此破坏宋金联盟,于是他派出使者前往汴京和宋廷谈判。
完颜阿骨打表示“燕云路”金国会依约让出,但是他不同意让出幽云另外九个州。不过完颜阿骨打也提出一个折中方案“今若更要西京,只请就便计度收取”。意思就是除了答应的七州,金国不会再割让别的土地。但是其它还在辽国手里的地盘,宋朝如果真的想要,就凭本事自己去打。
这个方案对于宋朝来说,也还不错,只不过宋廷还是给拒绝了。
因为此时宋金密约的事情已被辽国知晓,而辽金之战尚未全面爆发,宋廷也不知道金国会不会真打,有没有胜算。由于担心激怒辽国,宋徽宗先命令登州守将扣下金使,不让他们入京(扣了三个月),后在又在接见金国使臣时表示,“难以复如前议”。
这样对于完颜阿骨打来说,“海上之盟”就算是暂停商议了。1121年12月,金国独自发动大军开始攻伐辽国。之后金军势如破竹,追着辽国天祚帝打并连续大败辽军。
看到辽国开始溃败,宋朝也没有闲着。1122年4月,宋徽宗任命童贯为统帅,率兵十五万北上伐辽。只是5月宋军就因战场失利而后撤,回撤途中被辽军袭击而大败。7月宋朝组织二十万大军,开始第二次北伐。
这时辽已被金攻打的元气大伤,辽为集中有限力量不得不向宋称臣,宋军遂占领辽国燕京。宋军进入燕京之后就膨胀了,不仅酗酒抢劫,还叫嚣“尽杀城中契丹、奚人”。这激起了辽人的激烈反抗,辽将萧干也率军回援燕京。
宋军不但被赶出了燕京,而且损失极其惨重。即便如此,宋廷对于伐辽势如破竹的金国态度仍然非常强硬。
当年11月,宋徽宗对于金使提出的要求仍然是金国需要交出“幽云十六州”,除此之外还加了一条,要求金国帮忙捉拿萧干雪辱 -- “萧干两朝无礼,如捉得执缚送来,以见通欢之意”。12月金军攻克燕京后,宋徽宗派遣使臣入城再次向金国索要“幽云十六州”。
这下金国就不干了,当初说好一起灭辽,结果你们自己的皇帝“难以复如前议”不说,在具体的伐辽上也没任何成果,“一人、一骑、一鼓、一旗、一甲、一矢,竟不能入燕”,凭啥要地?宋朝只得再次拿出“岁币”作为条件。
1123年1月,金国再次派出使臣至汴京谈判。金国同意让出燕京七州,宋每年给五十万岁币之外,燕京七州的赋税也需要拿一部分(议定为每年一百万贯)给金国。宋徽宗在同意新条件的同时,又一次要求金国让出幽云其余九州。
金国虽然还是不同意,但也做出了让步,愿意把云、朔、武、蔚四州卖给宋朝。2月,宋金双方终于达成一致并签订了协议,金国也依约让出了十一州之地。
由上可以看出,宋金在攻灭辽国期间一直处在谈判拉扯中,所谓的“海上之盟、联合攻辽”就不是正式盟约,只是宋金双方的意向,也就自然没有所谓的忽悠和背盟了。
宋金两国是在辽国覆灭后,就如何瓜分辽土达成了协议。至于其后金国举兵伐宋,至少明面上的理由也不是金国背盟而是宋朝违约。
例如双方约定“还土不还民”,但是宋朝招纳了不少属于金国的民众;在金国全力追剿辽天祚帝的情况下,宋徽宗居然下敕书招纳他;未按时交纳岁币丝绢,给的质量也很差等等 ……
除此之外最严重的是,宋朝违背不招纳对方境内官员将领的约定,与平州知州张觉秘密联系献土。而且宋徽宗给张觉的敕书中写到“吾当与汝灭女真”,这封书信还被金国给查获了(徽宗的瘦金书想赖都难)。
张觉叛乱兵败逃入宋境后,宋廷又怕得罪金国,“遂杀觉函其首以与金人”。既没有弄到地,又给了对方口实,还大失归人之心。其后金国举兵南下,而幽云之地并未起到它该有的屏护作用,不是没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