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认为,高宗则进取心不足,为求得对金和议换得偏安一隅。客观地讲,南宋立国不易,一场靖康之变让宋室丢失了三样东西:一是生存空间,疆域仅为北宋的3/5,其次是险要尽数落入金人之手,三是军事上的自信心,故对金和议一直是高宗执政时期坚持的国策。
公元1127年,赵构临危受命继承大统,是为宋高宗,标志着南宋的建立,而此时的南宋政权可谓是风雨飘摇,外有金兵南下的军事压力,内有内部的动荡而发生的“苗刘兵变”。
但随着战事的深入,宋军一改此前的颓势,开始占据上风,内部的不利因素也在慢慢消逝,趁此良机高宗希望与金和谈,以确保过上偏安一隅的“好日子”。于是高宗1138年启用秦桧,期望其实现与金讲和。国仇家恨的交织,又岂是那么容易实现“和议”的?为此一则高宗充分放权,同时也默认了秦桧对主战派的打压。
1142年,在秦桧的“努力”下,南宋最终和金达成和议,和议由此也成为南宋对金关系的基本国策。相应地,秦桧变成了国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与“和议”这一卖国行径捆绑在一起。
高宗只能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既实现了“和议”的战略构想,又拿出秦桧作为“挡箭牌”,避免了成为众矢之的;而忧的是充分放权导致了秦桧利用台谏官员,起初只是弹劾主战派,后来便党同伐异,政见只要不合,都被排挤出权力中枢,渐渐地,南宋的政局由秦桧势力所把持,开启秦桧长达10余年的“独相”时代。
直至1155年秦桧的去世,标志着其专制时代的结束,但也将难题留给了高宗:如何延续“和议”国策的情况下,清除秦桧死后余党对政局的影响,继而牢牢掌控南宋政局,这便是高宗实施此后“绍兴更化”的目的。
正如上述提及的和议与秦桧紧紧联系,故高宗首先需要将秦桧本人与和议的路线相分离,那么首先得正名。公元1156年三月,距离秦桧去世不到半年,高宗发布诏书:
……是以断自朕志,决讲和之策。故相秦桧,但能赞朕而已,岂以其存亡而有渝定议耶!近者无知之辈,遂以为尽出于桧……
明明白白昭告天下,尽管秦桧权倾朝野,但“存在感”不强的高宗才是和议路线的“总设计师”,并且强调:
1、和议路线不会变动,从而打消金人一度的疑虑;
2、强调和议与北宋时期的“澶渊之盟”有异曲同工之处,自己完全是在效法“祖宗”,同时还不忘标榜此举是“兼爱南北”。
正名的目的是表明“和议”的正当性,让弹劾秦桧的大臣无法质疑。紧接着是实施“绍兴更化”:
任命核心班子人选的原则是要贯彻和议的路线,高宗优待秦桧及其遗孀,却果断拒绝秦熺“染指”相位,而是选择了万俟卨、魏良臣、沈该、汤思退作为宰辅。其中万俟卨、魏良臣是坚定的主和派,万俟卨还是构陷岳飞的主角之一;沈该、汤思退则被高宗视为非秦党。恢复原有制度因战时需要,北宋曾有过宰相兼枢密使,这样既熟悉兵务又能便于协调政务、军事,而宋金和议后,本应恢复两府分立,秦桧却将此权宜之计作为制度延续下来,目的是掌控大权。秦桧去世后,高宗从制度上不允许宰相不得兼任枢密使。罢黜“秦系”台谏官秦桧专制时期,台谏官同时又担任经筵官,台谏官是秦桧党同伐异的工具,而经筵官能“察人主之动息”,如此一来,在秦桧既能控制台谏,又能掌握君主的一举一动,对于高宗来说,此举无疑是“僭越”,是很危险的。为此秦桧死后,高宗任命了陈诚之、汤鹏举分别担任经筵官、台谏官,以恢复耳目的功能。
得益于和议,宋金持续了一段和平时期,直至1149年,金国后院起火。海陵王完颜亮、执政的金熙宗均有意推进女真民族的“汉化”,后者希望在保证女真贵族利益的基础上推进,前者则更彻底,海陵王认为女真贵族对于中央、君主的集中是很大的威胁。
矛盾不可调和,加之金熙宗晚年昏庸,海陵王便趁机发动政变,杀了金熙宗,自立为帝后,开始大规模诛杀宗室,接着在制度层面开始变革,以全面掌握大权:如罢行台尚书省,从而结束了地方分权自治的历史,再如将执掌军事决策权与统兵权相分离,作为最高军事机构长官的枢密使不直接统兵,只在有战事时,皇帝直接任命统帅人选。
“安内”最终是服务于“攘外”,何为“攘外”?海陵王早在金熙宗执政期间,便将“帅师伐国”作为三大目标之一,故其对于南侵一直是心心念念,篡位后的一系列措施稳定政局,只是第一步。更为重要的是迁都燕京(北京),完颜亮主要有以下考虑:
1、金上京(黑龙江阿城白城)地处偏僻,不利于中央与地方在经济、政治上保持紧密联系,当时驻守中原的军事贵族因“山高皇帝远”,势力渐大,对中央构成很大威胁;
2、迁都既可以远离大规模的清洗导致的冤魂笼罩,也可以摆脱女真的旧势力;
3、为南下攻宋做准备。燕京较之上京,无论从兵出中原以及粮草运输等方面都便利许多。
如此一来,完颜亮有了底气,1158年接见南宋使者孙道夫率先发难,指责南宋胆敢不归还叛逃南宋境内的人以及偷偷购买军马,反了吗你?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和议以后,宋金之间交流日趋频繁,也传回了越来越多金有意攻宋的消息,事态突然变得日趋严峻,不得不按下“绍兴更化”的暂停键。
高宗被迫推翻了原先的设想,利用新台谏官弹劾自己任命的主和派并予以大部分罢免,任命了叶义问、朱倬、陈康伯等人为新的核心班子,采纳了叶义问的建议,从船只的添置、戍卒的招募、军事的演练以及军马的放牧等六方面早做准备,暗中加强军事防备。
所谓“大部分罢免”,旧核心班子重要成员汤思退得以保留,而备战也只是暗中,表明在宋金没有彻底撕破脸的情况,高宗还抱有幻想,为和议留有余地,直至1161年御前会议的召开,标志着宋金和议的终结。
随着金的“尺度”越来越大,1161年,海陵王甚至再度迁都开封,准备南下攻宋。有鉴于此,在御前会议后,高宗沿长江重新部署了防备金人南侵的防御体系:
上游任命吴璘为四川宣抚使,令其与四川安抚置制使王刚共同负责川陕防线;中游成闵所部三万人驻防武昌,夔州路安抚使李师颜策应荆南;下游成为了布防重点,浙西诸郡及衢州军队于平江府集结、江东诸郡军队于池州集结、福建诸郡军队于太平州集结、江西诸郡军队于江州集结、湖南北沿边诸郡军队于荆南集结,另任命汪澈负责湖北、京西的军事调度,刘錡负责江淮地区的军事调度。
对于南下侵宋,金内部意见不一,时任宰相认为上天不久会让南宋灭亡的,一针见血地指出“赵构无子”的巨大隐患,高宗无子势必会因立嗣问题造成内耗,那时南宋政局不稳,即便不出兵,金也能“手拿把攥”令南宋臣服。
高宗不会不知道这个利害关系,其早在1132年就从宗室子弟中选择了赵昚、赵璩接入皇宫,当作接班人培养,之所以一直悬而未决,是高宗认为自己还年轻,尚有“造人”的可能(唯一儿子于1129年去世后),20余年一晃而过,时间证明了高宗是“不能也,非不为也”。
高宗亲身经历了“靖康之变”余波,因新近继位,根基不稳,差点因“苗刘兵变”被赶下台,加之“靖康之变”的影响,高宗对军队能否一战,心存疑虑,进一步来说,如发生一次“靖康之变”,自己被俘,若立下皇储,起码宋室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否则宋室势必因立嗣问题造成内耗,搞不好将“呜呼哀哉”,实在没办法向列祖列祖交代。于是1130年,赵昚被立为皇子。
可见高宗选择立嗣并不像有些学者说的是为了便于宋金开战后,再次逃亡,而是从南宋政权的稳定出发,否则高宗不用花费心思调整核心班子以及重新沿长江进行军事布防。
然而高宗始料未及的是,金内部再次发生政变。海陵王虽被誉为金国历史上最具改革精神的君主,但其一则得位不正,其次是为了侵宋横征暴敛,不得人心,国内的根基并不稳固,其1161年九月领兵南下,十月完颜雍变发动政变,自立为帝,是为金世宗;海陵王则因战事不利,被部下刺死。
刚刚继位的金世宗有意与南宋恢复和议,恰好符合高宗的心意,但金人的再次南侵,点燃了南宋军民抗金的热情,而高宗重新布局,主战派上台,亦无法满足高宗的再次求和,若强行调整,一则时间不允许,其次可能造成政局的动荡,心力交瘁之下,高宗禅位于赵昚,是为宋孝宗。